391团一营的营附姓刘,是去年忻口会战期间立功晋升的上尉,与他的营长李嘉裕一样堪称猛将。刚才接到团座的命令,要他率领一营三连相机支援断后的八路军徐旅二营5连。而后又从特务连邓寿山的口中得知铁道线上的日军果然在大举反攻,刘营附当即指挥第三连返身开拔。 还没有接近八路军移防过来的主阵地,惊心动魄的枪炮声就已经清晰可鉴。刘营附目测了一下,双方交火的前沿地带大约有数百米之长,攻防双方均有纵深,并且都在利用炮火打击对方的纵深。为防止误会,他停下队伍,派了一个班长先去八路军的阵地上进行联络。 得知391团派了援兵过来,吴子健大感意外。此时他正在与5连长李天林并肩指挥第一线防御的作战,由于己方也对敌军实施了炮击,在第二道防线上架设的马克沁重机枪同时开始了猛烈扫射,对面日军冲锋的势头被遏制住了。 “一个连?!”李天林颇为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副营长:“中央军这么给面子?派一个连回来帮我们断后?” 吴子健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毕竟他们的人刚刚撤走、把这处无遮无挡的所谓阵地移交到了八路军的手里,怎么转眼之间又派了一个连回来? “天林,你在这里顶住,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注意要机关枪节约子弹,鬼子没靠太近的时候不要连续开火。” 吴子健吩咐了一声,转身向最后面的防线跑了回去。见到391团派来的那名联络班长,就让他带路直接去了此刻已经抵近八路军防区后面待命的391团一营三连。 等到见了面,吴子建终于了解了其中的原委。刘营附向他转达了391团团长秦忠孝的口信:经过当前综合情报判断,日军从文城和丰店县城持续派出援兵,目前有合围我联军主力的模样;请八路军断后部队立即谨慎部署撤退方案。 吴子健由衷地流露出了感谢之情,当着刘营附的面,盛赞中央军上校够朋友,紧急关头还能派队伍赴险助阵。他介绍说,对面日军刚刚发动的攻势的确非比寻常,不像是一般性质的敷衍追击——看来秦团座所料不差,日军不单纯是来解灵石之困的,而是想趁此时机、东西两面夹攻包围391团和徐旅二营。 “小鬼子想得美!”中央军的上尉营附一口唾沫吐到了荒原上:“咱们两家合起来差不多也有千条人枪,我团还有个炮连,四门大口径炮。小鬼子就想这么一口把咱们给吞了?!它倒不怕撑死!” 吴子健很欣赏同为副营级别的这位国军指挥官的无畏气势,但还是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臂膀:“也不可掉以轻心,这几路鬼子行动迅速,应该都是濑名师团的精锐。我方现在处于撤退阶段,士气不如对方强盛。” 接下来,两人迅速商讨了协同作战的方案,决定采用交替掩护的方式,且战且退。刘营附提出,自己的这个连可选择两个方向先行突击,一是从八路军阵地的右翼潜出,奔上铁道线和公路侧击日军;二是索性再度前去攻打灵石县城的东门,迫使日军为保卫县城而回缩现有攻势。一旦他们得手,八路军就可脱离正面的阵地向后撤走。随后,中央军也撤离,如日军追击中央军,则八路军停止后撤,向前攻击掩护——如此交替反复,沿着391团主力的撤退路线,且战且走。 吴子健斟酌片刻,建议中央军营附选择第一套方案并做调整:从徐旅二营5连的右翼潜出,侧面猛攻一下追杀过来的日军的肋部。 “灵石县的东门附近,现有我营的一个骑兵连在游动警戒,那个方向,刘营附可以放心。” “哦?那应该是贵部夏连长的人马了!” 对刘营附知道夏连山,吴子健感到很欣慰。上一次中央军391团搭救了徐旅二营的骑兵连,夏连山因此带着残部在大榆树山内休养了一段时间,与该团上下相处得颇为愉悦。 “没错,就是他们!今夜我们原本负责监视灵石县以南的铁道线,准备阻击有可能从韩信岭方向过来的日军援军。现在我带着5连转进到了这里,骑兵连就跟随着到了灵石县的城东郊野。” 中央军的上尉营附对徐旅二营了解不是很多,但因为与夏连山及其骑兵相处过一段时日,所以对八路军这个独有的骑兵连建制甚感兴趣。中央军装备虽然精良,391团所辖的特种部队也只是炮兵和机枪兵,全团由团部直辖着一个迫击炮连和一个战防炮连,此外每个步兵营还各辖一个重机枪连——凡此种种,唯独没有骑兵建制。 夏连山在391团团部养伤之时,曾经与该团军官聊起过骑兵连的组建历程。得知徐旅二营先后伏击了日军的骑兵联队以及伪蒙军骑兵团,所有马匹、骑枪、战刀等装备均由此而来,甚至骑兵教官也出自俘虏反正的伪蒙军官兵,中央军的诸多指挥官均很惊奇赞叹,一营的刘营附即是其中之一。 “好,你们的骑兵很厉害,有夏连长在阵地左翼,应当无恙!” 两人匆匆结束了有关骑兵的讨论而分手,吴子健留在原地指挥,刘营附则带着自己的三连,从八路军阵地的右翼潜了出去。 直到这一刻,友军的两个副营级指挥官都还不知道,他们共同关注的夏连山的骑兵连,其实已经错过了一次极好的绝杀机会。 当吴子健和李天林率领5连从最初的预设阵地撤走的时候,夏连山的骑兵连还在数里之外游弋,监视着韩信岭方向的铁道线动静。随后,骑兵连接到命令,要他们逐渐转进到灵石县东城外,协助5连执行断后任务。 今夜,夏连山同样感到很郁闷,在寒风瑟瑟的铁道线旁无所事事地转悠了半宿,连胯下的战马都变得不耐烦了。耳听着灵石县城方向枪炮声连天,自己这边却连个鬼子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终于,接到了来自吴子健副营长的命令,内容却还是撤退和断后!几个骑兵耐不住寂寞和失望,讲起了风凉话,说中央军在大口大口吃肉啃骨头,八路军哆哆嗦嗦的连碗热汤都没得喝。 在一旁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的骑兵连长,有心出言制止,想一想又没有做声——他这个当连长的,此刻又何尝不是失落不已呢! 吴子健给骑兵连的最新命令是,首先回撤到5连最初的预设阵地一带,继续监视铁道线动静;待确实无敌情发现,全连就继续北移,转进到灵石县城东郊——于是,夏连山首先看到了被5连战友自行破坏的阻击阵地,以及堆放在同蒲铁路铁轨上的树木和巨石;骑兵们感叹万千,同时也为白白浪费了巨大人力愤慨不已。 彼时,灵石县城内外已经没有了交火的声音,想来中央军的佯攻早结束了。夏连山命令骑兵们下马,暂时在5连遗弃的这片阵地上歇息。在他的研判中,韩信岭方向今夜应该不会有任何情况发生,自己奉命率领部下到此,也只是为了保持与5连的互为倚角之势罢了。 不料,“马放南山”的八路军骑兵连,就在这一派懈怠的氛围中,突然遭遇了措手不及的敌情—— 紧邻着同蒲铁路的公路上,由远及近响起了汽车马达的轰鸣,随即出现了一长串的车灯。夏连山猛吃一惊,仓促之下急忙命令骑兵上马备战。透过前后车灯的映照,可以看得出是日军的九四式卡车,然而这队卡车竟然背对着灵石县城向南驶去,这让八路军的骑兵连长大惑不解:难道是守备灵石的日军弃城南逃?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是:战前情报显示,灵石城内驻扎的不过是区区一个步兵小队,而这列日军汽车队足足有十多辆大卡车,显然运载的不是灵石守军。惶急之中,夏连山终究没有下达攻击的命令——自己手头就这三十多骑人马,进攻眼前庞大的日军车队,无异于以卵击石。 好在,不管车上运载的是何方日军,他们都是脱离今夜的主战场方向而去的,不会对联合作战的中央军八路军构成威胁。 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就这样点着车灯、明晃晃地从徐旅二营骑兵连的眼皮子底下冲了过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目送着这一幕,夏连山只是决定全连在此地继续留守一段时间,以防有变故发生。他万万没有料到,放走这队卡车,将对今夜联合作战的国共两军,贻下怎样的祸患! 这队日军卡车,正是文城的萩原旅团部命令组成并派出的,目的是前往南同蒲铁路线迎接从临汾方向搭乘火车驰援的两个步兵中队。卡车一部分是刚才文城沿公路派来的援军乘坐的,另一部分则来自灵石县城内。 这是日军的旅团长调整今夜围歼中国军方案后,作出的一个行动——准备让临汾援军中途下火车,搭乘这队卡车提前向关门山方向垂直穿插。整队卡车,除了萩原旅团兵站自动车队的人员,几乎没有押送的兵力,为的就是空车前行,以便尽量多地搭载从火车上下来的临汾援兵。 倘若八路军骑兵连了解卡车上的空虚情况,奋力实施一击,完全可以做到将驾驶人员多数格毙,从而瘫痪卡车队,那样的话,今夜的作战进程将大为改变。 遗憾的是,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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