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坏的打算这句话一出口,作战室内的众人无不心头一凛。 “将军,晋西南的糜烂局面,难道还会危及到南同蒲路、乃至我们后方文城吗?”刚刚从临汾前线赶回的西条联队长颇有些不赞同地质疑道:“阎锡山的晋军主力虽然保住了吉县和乡宁,也收复了大宁、午城和蒲县一线,但到昨天我离开之时,他们也就进至汾河西岸为止了——我想,他们没有实力也没有胆量跨过汾河、攻击南同蒲路的。” “何况太隰公路的门户隰县还在我们的掌控中,晋西南通往晋中的大门也是牢靠的。”河边参谋长一面说,一面还看了西条大佐一眼——目前协助佐佐木联队一部重新占据隰县的龟田步兵大队,就是隶属西条联队的。 “我指的不单单是晋西南!”旅团长少将却明显地焦躁起来,猛然站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的地图前面,伸手狂乱地戳点着包括晋西南在内的晋东南和山东徐州部位:“这里、这里和这里,方面军司令部下的是一盘大棋,我师团甚至整个第一军,都只是棋子而已!——诸位想到过没有?倘若漫长的邯长公路、屯临公路继续面临威胁,下元师团必然被拖住在晋东南动弹不得;倘若徐州方向战役规模不断扩大,寺内大将必然会抽调第一军的师团前往山东增援,首当其冲的就是土肥原师团……” “土肥原中将的两个支队,还没有到达晋西南的预定攻击地?”大冢康介突然插话,面露鄙夷之色、口气中满含讥讽:“他们究竟是从河南赶来参战的、还是背着武器辎重到山西旅行看风光的?” 包括几个作战参谋在内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但是一看到旅团长罩着严霜的脸,急忙又都改为正色。 河边参谋长闷声闷气地解释称,土肥原师团的石黑支队、酒井支队临时从南同蒲路上的侯马、闻喜出动,长途抄击晋西南阎锡山的后路,本来就属于第一军司令部走出的一步闲棋,不能指望他们发挥什么关键作用。 “将军,我有一事不明!”旅团部的一个作战参谋,这时就小心翼翼地问向自己的旅团长:“第二军有两个师团,用来向徐州方向攻击的兵力为什么只有两个支队?如果矶谷中将和板垣中将从一开始就投入全部兵力南下,恐怕徐州早已成了囊中之物了吧?” 室内变得一片静寂,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最终,还是旅团长少将本人略带尴尬地嘟囔道:方面军此刻南下徐州的行动,并没有得到东京大本营的许可,寺内大将虽然雄心勃勃,但总归有些忌惮。命令西尾中将(作者注:指时任华北方面军第二军司令官西尾寿造)仅仅派出两个支队向徐州方向挺进,也算是尽量缩小战役规模,以免激怒大本营。 “恐怕也有些轻敌的成分吧,”河边大佐同样声音不高地附和着:“第二军在去年底进攻山东的时候,几乎未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中国军第六战区简直可以用望风而逃来形容,其战区司令长官韩复榘也正是因此被蒋介石的军委会杀了头。只不过,西尾中将没有料到,第五战区李宗仁的抵抗意志,还是极为强烈的。” 室内重新变得静寂起来——板垣师团和矶谷师团均属于华北方面军的精锐主力,在战力方面,此刻坐在会议桌前的军官们所属的濑名师团,堪称与之比肩;这一刻,众人都在不约而同地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如果眼下在滕县与沂州陷入苦战的是自己的师团旅团,局面又将怎样? 萩原晃最终做出总结指示,鉴于当前山西、山东战场局势逐渐严峻,位于晋南运城的师团主力随时可能奉命向卫立煌部发动总攻,萩原旅团肩负的任务肯定日益加重;旅团各部即日起做紧急动员: ——文城独立守备大队、大冢联队维持原来“三点一线”守备格局不变,增强防范; ——西条联队(不含刚被调动至隰县的龟田大队)调整兵力部署,联队部正式进驻临汾;秋明大队收拢全部兵力,派一个步兵中队进入临汾,重点警戒临汾火车站师团兵站;大队长秋明少佐率其余三个步兵中队进驻洪洞,作为机动兵力,一面策应临汾,一面注意监视汾河对岸的土门镇方向,严防晋西南敌军跨河窜犯。高木大队继续守备同蒲路沿线,兵力一分为四,大队长高木少佐率一个步兵中队进驻霍县,其余三个步兵中队分驻赵城、韩信岭和灵石。 ——此外,从晋西南败走的加藤旅团佐佐木联队的联队部以及大约一个步兵大队的兵力,眼下正在临汾与洪洞之间的汾河东岸驻扎休整,准备随时重返对岸,沿土门至蒲县的公路重新攻击晋西南。为此,西条联队应注意协作。 萩原旅团的这场军事研讨会,最终就在极为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然而,所有出席会议的军官们全都没有料到,当他们的视线还远远投在晋西南以及徐州方向,一场近在咫尺的激战,却正悄然迫来。 中央军391团与八路军徐旅二营的联合作战方案,最终经过双方军事主官的协商修正,得以敲定。 391团拟出动两个主力营附加炮连、重机枪连、特务连,奔袭南同蒲铁路线上的灵石县,佯装攻城,吸引四十余里开外的文城日军来援,伺机在灵石以北歼灭其援兵;同时拆毁破坏铁轨、电话线。 徐旅二营出动两个主力连,附加骑兵连,炮兵排,兵分两路;第一路开进到丰店县城南郊附近埋伏,监视城内守备日军以及小榆树山内日军动向,同蒲路方向战斗打响后,一旦这一带日军出动增援,要担负起阻击和袭扰任务,同时确保391团回撤大榆树山的路径畅通。第二路则先于391团开往南同蒲路,在灵石县以南设伏,阻击有可能从韩信岭方向出动的日军援军,同时拆毁破坏铁轨、电话线。 在吴子健批准这个联合作战方案之前,徐旅二营的连级指挥员们多数表达了反对意见:明摆着,此次作战391团是主攻,徐旅二营只是协助打掩护,特别是两个连还要被拆分开行动。 二营副营长何尝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眼下晋南战事已经到了最紧要关头,国军第二战区的主力能否继续留在山西,短时间内便可见分晓。391团此时毅然出兵打上同蒲路,可以说秦忠孝是赌命一搏了——若成功,足以打击甚至切断日军濑名师团的补给线,对晋南前线的中央军主力形成有力支援;但若失败,则能否安全撤回营地,都是未知。 有鉴于此,二营显然不应该再过多计较联合作战的两军主次问题了。何况,以当前的两军装备,391团明显是财大气粗,轻武器自不待言,仅是炮连就有三门七五口径山炮,还有满编的重机枪连,无论攻城还是打援,均为强力倚靠。这无疑都是徐旅二营根本无法比拟的。 吴子健真正纠结的,是此次战役中自己的两个连要分头行动,原本薄弱的兵力就越发涣散了。而在两个连的任务分配当中,他也感到头疼——按照作战方案,南同蒲路的铁道线是战斗重点,他理应亲率李天林的5连前往,同时将魏鑫的7连派往丰店县城南郊埋伏。然而,有一点却是二营副营长不得不考虑的,那就是这两个连分别可能面对敌军的规模。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可知:日军濑名师团的主力已经打到了南同蒲路的运城一带,临汾应该有一部分日军驻扎,文城则是该师团萩原旅团司令部所在地。除去这三个战略要地之外,在灵石县(含)以南的同蒲路多个沿途县镇,均只有少量的守备部队。这就意味着徐旅二营负责防御的灵石县以南方向,不大可能出现日军的大规模增援部队。 反观丰店县城,那里确认有日军的一个步兵大队,以及伪蒙军的骑兵驻扎,如果再算上数量不明的小榆树山山内的日军,应该说是相当庞大的一股力量。并且,丰店县城南郊一马平川,缺乏战斗屏障;吴子健担心,一旦那一带的日伪军出动增援灵石,魏鑫的7连能否抵挡得住? “我算看明白了,秦上校拿我们八路军的两个连给他做前后挡箭牌,”5连长李天林在第一次看到完整的联合作战方案时,就愤愤不平地表示:“前面的在同蒲路上给他挡子弹,后面的在丰店城外给他保留后路。他吃肉啃骨头喝汤,我们只管收拾碗筷——计划得可真美啊!” “话不是这么说,391团自有他们的风险,”吴子健是对着沙盘给部下们披露和讲解作战方案的,他指点着沙盘上的几个战略要点解释道:“灵石县驻守的日军固然很少,可是文城那边如果开来援军,怎们说都不会少于两三个步兵中队的规模,并且还有可能加强炮兵。秦上校围点打援的两个营,实在不能算是有优势可言。若非他们还有重炮和重机枪压阵,我本人是不看好中央军的。” “副营长,391团当真会全力以赴打援吗?”7连长魏鑫不无忧虑问道:“他们会不会只是架起重炮对着灵石县的城墙轰上两轰,待文城的援军一出现,他们就会抬腿走人?那样的话,可就把咱们负责阻击同蒲路南边敌军的5连,给彻底坑了!” 吴子健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李天林倒是大手一挥:“这个不可能,秦忠孝和391团还是有血性的,他们要么躲在大山里不打,一旦兴师动众地出了山,就绝无打一枪就跑的道理。” 被分配留守根据地的6连长王双龙也出席了会议,这时就同样忧心忡忡地表示,他对391团的作战诚意不存在质疑,但需要注意的是,秦忠孝的人马能否在文城敌军大举来援时、当真有能力将其围歼?更要警惕的是一旦391团主力被日军援军冲垮,在其侧翼的5连将如何应对?——中央军的一个装备精良的主力团假如都顶不住了,八路军的一个连就算是全投进去、又能起到怎样的作用?会不会连带自身也遭遇灭顶之灾? 二营副营长感到了焦虑和烦躁:这些局面他统统都考虑过,但是既然承诺了与友军联合作战,就不应该再畏首畏尾、过多地讲究保存自家实力——否则,联合作战就成了一纸空谈。 王双龙在最后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二营出动主力只负责防备丰店县城方向,阻击援军,替友军保持撤退路线的畅通;至于南同蒲路方向,他建议只派出二营的骑兵连实施游弋警戒,并不执行具体的阻击任务。这样,在铁道线上的作战,无论是南北哪个方向出现崩溃危情,骑兵连都可凭借着马匹的速度,快速脱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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