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正雄的算盘打得很精细,他首先要在这户人家之内不动声色地将临时中转站建立并运转起来。并且要在开始运转后,暗中观察、检测这个秘密中转站是否引人注目。为此,他让两个精通汉语的便衣队成员,伪装成过路的皮货商讨水喝,进入了这户人家。 他们很快查明了其家庭成员的构成:一对夫妇带着幼儿,年老的妇人是幼儿的外祖母——最重要的是,通过攀谈,搞清了这户人家在当地并无亲戚,也没有和附近其他乡民之间的往来,这是非常关键的,因为一旦开始运转,这个中转站就必须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一切打探清晰,到了图穷见匕的时刻了,两个“皮货商”突然撕下了温情友善的面具,亮出了棉衣下面的南部十四式手枪,这明显带有日军印记的杀人武器,瞬间惊呆了一直好客热情的主人。不久,守候在外面的小岛正雄等一众日军便衣蜂拥而至,迅速地进占到这处宅院的各个角落。 特务机关长简要听取了先期进来的那两个手下的报告,当即决定,留下幼儿和他的母亲作掩护,幼儿的父亲和外祖母则立即转移押走。他的想法是,院内的男主人改由自己手下的便衣队员冒充,而宅院内有妇女和儿童的存在,不容易引起外界的注意和怀疑。但幼儿真正的父亲和外祖母如果一并留下,则存在着看管上的风险。 惊恐万状的幼儿母亲,被告知必须呆在家里服从和配合,否则被“送进文城”的她的男人和妈妈,将遭到惩罚;而只要她肯合作,过一段时间就送她们母子进城去和家人团聚。 然而,真正的现实却是,为防止风声泄露,她的男人和妈妈在押往文城的途中,就被特务机关的日军便衣们用匕首捅死了,草草挖了坑埋掉了事——从此,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换了人,除了一个假冒的会讲汉语的男主人之外,另外还有两个便衣以长工的身份隐藏在院落内。 小岛正雄给他们的任务是,不动声色地稳稳守住这里,一俟抓捕慰安妇的平井挺进队得手,可能第一时间先将抓获的女人送来这里暂时关押,然后再寻找夜晚的合适时机,将她们转运进入小榆树山的宋家沟密营。特务机关长认为,小榆树山那里白天不宜过于频繁地运送妇女过去,以免被外人看出端倪。当然,这处临时中转站,也必须做到高度保密,倘若受到怀疑乃至攻击,要迅速毁灭证据并撤离。 布置好了这一切,小岛正雄即刻电令小榆树山内的宪兵队长平井寺一,带领挺进队的人逐批逐次到临时中转站一带熟悉情况。 与此同时,文城南郊的一座临时兵营也搭建完毕,大冢联队奈良大队的一个步兵中队迅速进驻,并配备三辆卡车。该兵营表面上作为文城南郊的守备力量,其实是充当秘密抓捕慰安妇行动的快速机动后援。 萩原晃旅团长亲自到南城门外的这座兵营做了视察。出于谨慎和保密,他最终没有到几里开外的秘密中转站那座民宅去。小岛正雄则在南郊兵营内与旅团长见了面,详细汇报了自己实施的每一个步骤,后者听罢,感到非常满意。 “保密仍是首要关键的,”萩原晃叮嘱小岛正雄:“在太原抓捕慰安妇的行动,很成功,至今未有什么风声传出。希望此番行动,也能取得一致成效。” 特务机关长略微感到了有些不舒服:旅团长少将所指的太原抓捕,堪称是平井寺一独力主持的,当然,当时有旅团部以及大冢联队的强大力量在做后盾。而这一次的行动方案,则是他小岛正雄带领部下做了抓捕试验后形成的,“冒牌中佐”平井寺一只不过是前来摘桃而已。他暗中希望,自己这一次会毫不逊色于太原城内的行动。 说到保密,眼下除了来自宋家沟密营宪兵队的人,小岛正雄特务机关情报班便衣队的部分参与行动的队员,也已经被告知了“风计划”的主旨。除此之外,并无更多的人知晓内幕。 “将军,请放心,文城以南与铁道线平行的这片乡野,人烟稀少,消息闭塞,当地乡村的行政机构都跟着中国军逃走了,这对执行我们的计划十分有利。需要防范的,是贴近关门山西麓的几个村庄,其中的河口村、西坪村,正是八路军盘踞的旧地,这也是对我们的行动所能构成的最大威胁。”小岛正雄侃侃而谈。 萩原晃不禁皱了皱眉,他打量着特务机关长,没有说话。小岛长的手下刚刚从八路军盘踞的那两个村庄侦察回来,情报显示,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虽然遭到皇军打击,但其并无就此退走、放弃原来防区的迹象。 似乎是觉察出了旅团长少将的忧虑,小岛正雄继续补充说道:“关门山西麓距离同蒲路有二三十里,而我们选择的行动地带,都更靠近铁道线这边;我觉得,在上次扫荡中损失严重的八路军,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具备流窜到同蒲路袭扰的实力。” “也不可大意,二三十华里的路程,从理论上说,八路军完全具备渗透过来的能力,或许他们派不出什么重兵,但只需几支小股部队,就足以干扰我们的抓捕行动;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特务机关长咂咂嘴,一边就观察着萩原晃的神色,一边试探性地旧话重提:“将军,如果南同蒲路前线和晋西南前线进展顺利,能不能考虑请师团长现在就派一支有力部队回来、再度扫荡关门?毕竟,营救骑兵联队高松准尉的任务,也至今悬而未决啊。” 这一番话话音未落,萩原晃紧皱的眉头虽未完全舒展,但却多少显得松了一口气,他有些故作神秘地看了看临时搭就的军用帐篷的四周,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小岛君,说到南同蒲路和晋西南前线,你想必知道,八路军林师的一部,日前也曾经一度流窜到孝义那一带?” “将军所言,应该是林师陈旅吧?据悉他们的师长亲自带着陈旅,近两月时间一直出没在南同蒲路的汾河沿岸。但是情报显示,林师陈旅这一次只在孝义一带松散游击了几天,就被我西条联队击退了——怎么,有关这支八路军的最新动向吗?” “没错,林师陈旅在孝义一旦带被击退后,撤到了隰县附近。根据濑名师团部传来的最新情报,八路军的悍将林-彪,刚刚在隰县前线中枪负伤,目前下落不明;林师师长一职,已经由陈旅旅长陈光代理。” 小岛正雄听罢,顿时脸露喜色——林-彪的确堪称八路军的头名悍将,华北方面军的板垣师团三浦旅团一部,去年在晋北的平型关正是被他的部下打了阴险的伏击,损失不小。 “是否已经将林本人格毙?是我师团的那部勇士所为?”小岛正雄亟不可待地发问。 萩原晃的笑意则变得诡秘了:“应该不是皇军的战绩。从阎锡山内部潜伏的我方谍报人员传递出来的消息,林所中之枪,竟然系阎锡山二战区长官部的哨兵所为——据称,林当时骑马前往阎锡山处开会,但他身着缴获我皇军的服色和钢盔,结果被阎锡山的手下误认为我皇军人马,予以射击,当场中弹落马。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恐怕已经元气大伤。” 向来持重的特务机关长差一点就喊起好来,他压抑着喜悦,对萩原晃说:“林-彪率其师主力,以多打少,卑鄙地袭击了板垣师团长的辎重部队,侥幸得胜;但距今不足半年,就落得了这个下场,也算是中国人所言的报应不爽了。只是不知,他中弹时所穿皇军服色,是否就是从板垣师团的辎重联队那里缴获的?如是,则更具讽刺意味。” 旅团长少将禁不住轻轻摇摇头,含笑看着面前的小岛正雄,心下感慨:特务机关长终究不是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官佐,竟然首先想到什么报应不报应的,未免太可笑了。 “小岛君,林-彪的中枪负伤,真正意义在于让所谓的林师变得群龙无首。八路军的这三个作战师当中,林师的战斗力属于最强悍的——我们眼下在关门山对付的八路军,不也正是林师一部吗?” “没错,将军,这股八路军的小部队正是出自林师,但不是在晋西南被林-彪亲率的陈旅,而是出自主力流窜在正太路沿线的林师徐旅。” “不管是陈旅还是徐旅,都是林麾下的部队。眼下林本人重伤,对整个林师的信心,显然都将形成沉重的打击——濑名中将提及这一点的时候,也很兴奋。我想,目前我师团在前线和后方,都与八路军的林师有着局部的接触和交锋;前线你我可以不计,但关门山西麓的林师一部,则注定要成为你我重点面对的敌人。这其中既涉及秘密计划的实施,也涉及对骑兵联队战俘的营救。我们应该趁着林师师长的落马良机,狠狠地再出击它一下!” 日军旅团长狠狠地挥舞着手臂,双眼放射出了一缕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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