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狠狠下完了命令的的教导员,继续猫腰向前跑,此刻刘易斯机关枪的弹雨已经掠到了他的头顶上空。刘恕发现迎面同样猫腰跑来了一个突击班的战士,于是一把揪住对方: “怎么回事,谁先开的火?” “报告教导员,土匪那边先发现我们了,扔了火把过来,我们埋伏的队伍一下子都暴露了,他们就撇手榴弹,孙副连长就下令冲锋了。” 刘恕气得一跺脚,丢下这个战士继续向前跑,当他费力地挤进突击班趴伏着的队形中时,终于目睹到了八路军三挺机关枪对土匪一挺机关枪的对决场面。 8连副连长得知教导员上来了,就后退着爬到他的身边: “教导员,真他娘的邪门!对面那挺机关枪,怎么打都打不掉,我们的冲锋被顶住了。我这边所有的机枪一字排开跟它干,还是压不服它!” 刘恕本来对8连副连长的指挥极不满意,有心训斥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 “机关枪扫不动,为什么不组织投弹?” “上不去啊教导员!你也看到了,土匪的机枪射界非常低,我怀疑他们也是架在地上开火的。咱们的人只要一起身,肯定就被扫中了!” 刘恕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咆哮着:“那怎么办?你就和你的人趴在这鬼地方、趴一夜?让你组建突击班是干什么用的!” 8连副连长顿时被噎得面红耳赤,吭吭吃吃地说不出话来。 “魏连长有动静吗?”刘恕又追问。 “没有,我亲眼看见他进到土匪窝里去的,一直没出来。” 刘恕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不会出来了!你用脑子想想、土匪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发现我们的伏兵?肯定是魏鑫把一切都跟那个女土匪头子说了——他们不是哥哥妹妹嘛!” 8连副连长吓了一跳,他不大相信7连长会因为“哥哥妹妹”的缘由背叛部队和战友,可是听着教导员狠呆呆的口气,一时又不敢反驳。 “不管那么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刚才已经下令后队准备战斗,你立即组织突击班的人,不惜一切代价,向匪巢的大门靠近投弹!十五分钟内,炸掉土匪的火力点,占领大门,接应主力冲锋!” 不料,教导员的话音刚落,还未等8连副连长做出回应,对面匪巢大门的刘易斯机关枪突然停止了射击,紧接着,由几个人的粗门大嗓混合而成的声音回荡了起来: “别打了,八路军的弟兄们!快停火!误会了!” 刘恕这边起初还以为终于将对面的机关枪搞掉了,惊喜之下正要下令冲锋,却听到了土匪们的这片喊叫声。 8连副连长急忙让本方的机关枪也停止扫射,刚才还枪声大作、震耳欲聋的战场,转眼静谧了下来,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呛人的火药气息。 “孙副连长!孙副连长!你听得见不?我是老魏,7连长魏鑫!别打了,误会了!快去喊教导员来!” 这一次,人们都听清了,喊出这一连串话语的,正是站在南天门路障后面的7连长魏鑫。 8连副连长兴奋地对刘恕嚷:“教导员,是老魏、真是老魏!” 刘恕虎着一张脸:“是他又怎么样!” “他喊你呢,肯定是有啥事要说。你要不要出来答应?” “孙副连长,你想让我当土匪的活靶子吗?!”黑影里的刘恕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8连副连长惭愧地一拍自己的棉军帽,随即就向最前排的机关枪射手那里爬去,很快,他的大嗓门也在夜空里响了起来: “是老魏吗?魏连长,我是老孙!你现在安全吗?教导员就在我后面,你有什么话要说?” “让咱们的人别开枪,我走出来了,就我一人!你也派个干部过来,我和他说将明白情况,咱们的伤员马上就到!一切都和平解决了!” 在魏鑫的喊声里,南天门门口处燃起了一个火把,火光中,横亘在南天门上的路障也移开了一个小角,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举着火把,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就是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7连长,魏鑫。 师爷一溜小跑着,集合起来山寨半数的喽啰,将八路军伤兵的两处驻地分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虽然很担心大当家的那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送瘟神”:将这批八路军伤兵送出山寨。 不过,经验老到的师爷,并没有听信八路军连长的一面之辞,他很清楚,如果真实情况不像魏鑫所讲的那样,那么这几十名轻重伤员外加一个班的护卫,就是八路军潜伏在黑石崖山寨里的内应,一旦他们从里面开杀,整个山寨就面临着内外开花的末日。所以与其说是“护送”八路军出山寨,还不如说是“武装押送”。 他向魏鑫当初留下来守卫伤兵的那个八路军班长,讲明了前后原因,说八路的大部队就在寨门外,请他们即刻启程。班长当然不相信——此时南天门方向的激烈枪声是毋庸置疑的,屋子外面荷枪实弹的大股匪帮也是显而易见的,不明就里的班长怀疑师爷在欺骗他们,所以端着子弹上了膛的中正式步枪堵在屋子门口不动,并坚决要求面见他的连长魏鑫。 师爷无奈,只好打发人去南天门找魏鑫。 结果,过了许久魏鑫不见来,三当家的黑驴却拎着盒子炮气急败坏地带着几个人跑来了,他将师爷拉到一旁,小声地说道: “师爷,咱们得当心,大当家的可能要把咱们卖了!” 师爷一惊,急忙问咋回事,黑驴便急三火四地讲了起来。 原来,刚才魏鑫和刘五妹一起赶到了南天门,立即喊话要求两边停火。随后,当两边的机关枪都停止了扫射之后,魏鑫向刘五妹提出,自己出寨门去向外面的八路军说明情况。刘五妹满口答应,但一直在指挥交火的黑驴却不干了,坚决不许八路军连长出寨,黑驴认为一旦放走魏鑫,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刘五妹愤怒地制止了黑驴的叫嚣,警告他再敢阻挠生非,就把他捆起来。 于是,黑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魏鑫举着火把走出了山寨,不久,对面也跑过来一个八路军,两人就在双方前线对峙枪口的监视下开始交谈。过了一会,对面的那个八路军首先归队,不久又跑回来与等在原地的魏鑫说了几句,于是二人各自回转。回到南天门内的魏鑫见面就对刘五妹说,谈妥了,八路军保证不再先开枪,只等伤兵全部出寨,立即带着伤兵全体撤走。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刘五妹于是命令撤下那挺刘易斯机关枪,打开路障,准备恭送八路军。站在一旁的黑驴刚要跳出来反对,却被大当家的用毛瑟军用手枪指着脑门,再次警告他不要多事! 黑驴自感情况不妙,趁着刘五妹和魏鑫又开始交谈着什么,一扯几个心腹喽啰的衣袖,偷偷溜向了师爷这里。 “师爷,大当家的简直为了他那个八路军大哥、什么都肯做!南天门的机枪一撤,路障再这么一开,外面的八路可就随时能灌进来了,到那时候,咱们爷们还有命吗?!”黑驴绝望地瞪着师爷。 “那,依着你,咋办?”被三当家的这么一吓唬,老成持重的师爷也有些心里没了底:“咱们这就往上面的聚义堂撤?” 黑驴用盒子炮的枪管顶了顶自己冒着热气的皮帽子,下决心地说:“撤退没有用,八路要是从大门灌到寨子里面,咱们撤到哪也顶不住的。赶紧摁住这些伤兵,绝对不能送他们出寨,他们一旦走了,八路军肯定放手猛攻。只要把这好几十号人扣在手里,就权当了咱们的肉票儿!” 师爷顿时暗暗叫好:没错,有这几十条八路军的人命攥在手,就有了和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大不了,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此刻包围在八路军伤兵两个住处外面的土匪,足足有一百多号,还有一挺捷克式机关枪,师爷当即分出三十人,依着山势由低自高摆开阻击架势,那挺捷克式则架到了一间房的房顶,居高临下实施火力监控。其余的继续紧紧围住八路军伤兵的屋子,不许他们出来。 与此同时,在南天门那里,魏鑫和刘五妹正焦急地守望着,可是师爷却迟迟没有带着八路军伤兵出现。渐渐地,魏鑫首先意识到了不妙,同时他突然发觉:刚才还在附近上蹿下跳、横加阻挠的三当家的黑驴,已经不见了! 八路军连长顿时感到后脊梁一阵发凉:虽然与黑驴没打过几面交道,但是他深知那个一脸横肉的家伙是怎样的桀骜不驯,刘五妹身为大当家的,对他发号施令都须一而再、再而三! 刚才停火后走出南天门时,魏鑫与8连副连长派出的一个班长,简要做了沟通,他要班长转告教导员刘恕,千万不要再开火,他有绝对把握能让所有伤员和护卫班平平安安地走出山寨。当那个班长跑回去报告、又将教导员已经同意的消息带回的时候,魏鑫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是相信“妹子”刘五妹不会难为那些伤员的,否则对她、对山寨都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7连长却唯独忽略了三当家的黑驴! 现在,他要为这个忽略付出代价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苦等不来之下,刘五妹也惊觉到了黑驴的失踪,女匪首立即警惕起来:上次,这厮阳奉阴违,公然将自己答应交给八路军的小头目铁手私藏了起来,搞得她在八路军连长大哥面前难堪不已。难道,这个混账今晚又要自作主张?他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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