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火之前,一律下马,留几个人在后面看护马群,其余的徒步攻击!打完了,立即脱离战场,连人带马,都要给我完整地带回来!” 这是刚才骑兵连出发前,吴子健对连长详尽做出的叮嘱。 夏连山的骑兵连虽然远在西坪营部受训,但吴子健还是掌握骑兵的训练进程的,他很清楚骑兵连的战士们目前还没有达到在马背上行进作战——马刀劈杀、骑枪射击等等——的战术水准;何况,对面的伪蒙军骑术又相当精湛。二营副营长不可能让自己的骑兵拿着短处去触碰敌军的长处。因此,此时命令夏连山带领骑兵出击,他只是要发挥他们快速运动的特点,迅猛插到伪蒙军的侧翼去,然后转为步兵攻击。 夏连山对从村尾出去后的地形非常熟悉,夜幕里,他先率领骑兵向南跑出了一里左右,然后突然折向同蒲路方向又跑出一里左右,跨过了冰封的青龙河,再将马首勒转向北——骑兵连长知道,此刻他的队伍,已经立于进攻河口村的伪蒙军侧翼。他吩咐骑兵们,收住缰绳让马小跑前进了半里不到,旋即下马。 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渐渐地,北风送来了清晰的马嘶人喊的动静,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距离站在河口村外的大队伪蒙军骑兵,已经不远了。 夏连山准备在敌人骑兵再次发动对河口村村西的攻势、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前方的时候,突然实施侧击。他将命令传给部下:夜黑风高,没必要瞄准,手榴弹先朝着有人马发声的大致方位撇过去,随即就操枪齐射。 但是,他没有传达副营长吴子健的打完立即脱离战场的命令。 还在之前参与战斗时,夏连山已经从两个村落发生的战斗中,感受到了敌情的严重性——副营长带人左右奔忙,局面显然非常被动。因此,他准备利用骑兵连的这次逆袭,尽量沉重地打击敌军,减少河口村防御的压力。 杜东强丝毫也没有料到,八路军的骑兵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他队伍的右翼。大冢联队长要求骑兵团反复冲锋,却不给自己添加一兵一卒——这他娘的不是要蒙疆军骑兵替皇军大队当炮灰吗!现在,他的两个骑兵营全部投入了战斗,分别被摆在最前沿来冲击八路军的村子;照这么反复冲击下去,只怕天还没有亮,自己这个团的人马,就活不过一半了。 杜东强决定对皇军联队长的命令执行打个折扣:既不能按兵不动(那样搞不好会被狂怒的联队长就地正法),也不能就这么傻乎乎地冲锋。天昏地暗的夜幕帮了大忙,反正躲在后面督战的日本人也看不清自己究竟投入了多少兵力,他只消派少部分尖兵向前冲锋,换来对面八路的枪炮还击就可以了,更多的主力则留在手里,在后面摇旗呐喊,声势上绝对给人一种全力以赴进攻的感觉。 想出了这个办法,蒙疆军骑兵团长大大出了一口气,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命令勒马站在自己身边的营长,派出一个连的人马分成前后两队;前队率先发动攻击,当对面村落里的八路军开始还击时,前队立即开枪,同时勒转马头分向左右回撤,后队此时则从中路纵马上前,重复前队刚才的攻击方式。如此,前后两队频繁互换进退,形成了一个往复循环的跑马行动;但均不真正接近村庄,以减少伤亡。 不得不承认,蒙疆军骑兵团团长的这个跑马阵势颇为高明,不仅蒙骗了死命催促其进攻的日军联队长,甚至也迷惑了对面的八路军。 带人隐蔽在侧翼的夏连山,却渐渐地觉出了不对头。尽管无法看清不远处的伪蒙军情况,可是根据声音判断,这些汉奸骑兵应该正在策马发动新的攻势,而且从河口村方向也传来了枪声,显然,是吴子健副营长在指挥阻击。然而夏连山听到的前方的马蹄声,似乎在不停地周而复始地旋转:不断有马匹跑下来,又不断有马匹跑上去。并且始终有一大队人马,立在他们的后方不动,嘴里却夸张地发出呐喊,一部分人甚至在朝天放枪。 百思不得其解的夏连山,猛然间悟出了一点,顿时心跳加速,暗暗叫了声不好:伪蒙军这是在采取一种佯攻的形式,不停地接触、脱离守军阵地前沿,以此引诱八路军开火,消耗八路军的弹药! 夏连山当然猜不出,伪蒙军的骑兵团长其实是在玩虚张声势,并且这虚张声势不是玩给八路军、而是玩给他的皇军上峰看的。 心里一急的夏连山,当即传令给自己的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伪蒙军骑兵的佯攻已经进行了好一会了,不能再任由他们这么耗下去!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夏连山的这支伏兵,理当突袭站在后面的伪蒙军队伍,因为摆在前面的骑兵正一刻不停地疲于奔命,体能和精力已经消耗很大。但是一想到到吴子健那里可能已经中计,夏连山头脑就一热,当场下了打的命令。于是,八路军的骑兵连,就朝着伪蒙军往返驰骋的骑兵丢出了第一批手榴弹,瞬间将正“演戏”的伪蒙军前队炸得人惊马乱。然后,小马枪就开始了急射。 杜东强被这突然而至的打击吓得不轻,听着密集的枪声,一时他以为自己遭到了八路军的围攻,急忙下令向后退却。 而那些遭到突袭的骑兵们,则乱纷纷地冲向了村头的方向,以求脱离突袭火力的打击。夏连山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号令全连转头,向伪蒙军的后队冲击。不料,对方的机关枪突然先打响了——这是杜东强团部直辖的机关枪连,拥有数挺大正十一式轻机关枪,平时就用来开路或断后——摸黑冲杀的八路军骑兵,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倒了一小片。夏连山急忙约束战士停下脚步、原地卧倒,这一耽搁,杜东强就指挥着伪蒙军与之拉开了距离。 惊魂甫定的伪蒙军骑兵团长,见袭击者并没有逼上来,而且回想一下,这股袭击者的火力似乎并不怎么强大,于是下令调转马头列队——由于曾经在这里大败亏输、逃向文城,杜东强当时甚至遭到了萩原晃旅团长少将的亲自训斥,大冢联队长事后更是将他骂得狗血喷头;因此深知不能再败的他,不愿也不敢就此退走:大冢康介正在不到几里地远的地方盯着呢! “机枪,他们没有机枪!”杜东强琢磨过味了:“八路的火力不行,给我用机关枪打回去!” 杜东强团部直辖的这个机关枪连,没有像训练、武装他们的日本关东军骑兵集团那样配备重机关枪,而是清一色俗称歪把子的日式轻机关枪,上一次在河口村打遭遇战,曾经损失了好几挺,后来回到丰店,萩原旅团的兵站又给补足了。此刻,这几挺机关枪就全部摆到前面,向着刚才袭击者开火的方向,扫射着前进。 这一来,夏连山的六十枝小马枪就抵挡不住了,飞蝗般的弹雨压得他们寸步难行,即便对方的射手是在黑暗中胡乱扫射,也仍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这一刻,八路军骑兵连长才醒悟到,刚才应该趁敌没有防备、直接袭击伪蒙军立在后面的队伍伍包括机关枪——但此时后悔已来不及,意识到不妙的夏连山立即传令后撤,朝着己方马匹驻足的地点退过去。 杜东强感觉到了对方的后撤,越发拿准了这不是什么大部队,刚才遭到侧翼袭击的那部分逃散人马,也重新集结了过来,杜东强于是暂时放弃了对河口村村西的进攻,他要首先全力击溃这股敌军。 夏连山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回到了马匹身边,翻身上马。回望身后,伪蒙军追击得并不坚决,机关枪前移的步伐很慢,似乎对刚才遭袭还心有余悸。骑到马上的八路军骑兵,有部分人单手持枪开始朝伪蒙军的机枪方位射击,更有几个不服气的战士,唰唰地拔出了马刀,请求连长带领他们杀回去。 夏连山的头脑已经变得冷静清醒,情知伪蒙军的骑兵数量比自己的这个骑兵连要多出数倍,何况对方出自蒙古草原,常年骑马作战,绝非自己这刚刚组建起来的骑兵所能比拟。 “撤!全体朝村尾撤!” 来日方长,待老子的骑兵们训练熟了,早晚有一天,要在马背上跟你们这帮汉奸一决雌雄! 八路军骑兵连长一边忿忿地想着,一边勒转马头,朝着南方催动了队伍——他仍然要沿着来时的路线回撤,先向南方退走,再折回,以避免直接将伪蒙军的骑兵引到村尾阵地去。 仓促之中,夏连山不曾记点人数,等到他发现有好几匹战马没有了主人之时,骑兵连已经开始了奔跑。夏连山这才意识到:刚才遭到伪蒙军机枪还击的时候,一定是有战士负伤掉队甚至牺牲了!当时在夜幕中看不到这一点,如今再想返回营救或带走尸首,已没有可能。 骑兵连长心头一阵刺痛,可是后面歪把子机关枪的弹雨越来越迫近了,他只好咬咬牙,催马跟上了队伍。 夏连山满脑子都是被遗弃的了战友的遭遇,却忽视了另一个更为严重的情况。在他的骑兵连里,有十几名上次河口村之战俘虏过来的伪蒙军骑兵团官兵,其中一个还是伪蒙军副营长职务。他们本来都已经在感召或胁迫之下参加了八路军,并都被编入刚刚成立的骑兵连成为训练教官,但有人却一直暗中算计着逃走——那个副营长就是其中之一。 今晚,骑兵连从西坪营部拉出来的时候,大家还都不知道,即将赶到河口村参加的战斗,敌方竟然就是伪蒙军。等到获悉了这个情况,以那个副营长为首的几个伪蒙军旧部,就动了逃回老部队去的心思。毕竟,他们的故土在绥远和察哈尔(伪蒙军政府盘踞的地盘),不愿意就这么在他乡流离。 最终,借着部队的忙乱和夜色的苍茫,那个伪蒙军副营长与另外两个伪蒙军骑兵旧部,成功地脱逃了。 这个突然发生的情况,将给接下来进行的西坪、河口村之战,带来巨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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