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这轮突如其来的炮火打击开始之前,西坪村内的二营营长冯长治,刚刚做出了新的迎战计划。 根据河口村吴子健通信员的飞马来报,冯长治已经知晓了那里的敌情也很严峻,所以当机立断,派夏连山带领骑兵连火速前去驰援——在被俘投诚的伪蒙军骑兵官兵的训练下,二营骑兵连初具战力,虽然还达不到在马背上熟练作战的程度,但骑术都过了关;全连两个排,算上连部合计七十人,每人一枝三八式骑枪(小马枪),一柄马刀,一骑战马,装备绝对精良。 冯长治本来打算除了骑兵连之外,再将7连的两个排也派到河口村去,不过教导员刘恕坚持表示反对。刘恕认为,河口村那边与西坪村这边的敌情,均不明朗,但西坪这边有营部,还有包括营卫生队、西坪村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等非作战单位以及辎重,如果情况危急,他们显然更需要兵力掩护;反过来,河口村那边只有吴子健、李天林率领的5连精锐,进退比较灵便。何况,关门山内的红星峡距离河口村也更近,鲁大江的8连随时可以前出支援。 二营营长不愿意在大敌当前的危急时刻与教导员争执,于是点点头,同意不再把7连的两个排派走。但夏连山率骑兵连全体立即出发赶往河口村。冯长治要骑兵连长转告吴子健:相机行事,如果河口村不守,或就近撤进关门山,或向西坪这边靠拢,一切均由副营长根据战场形势自行决定。 骑兵的马蹄声还未远去,炮兵班班长赵野郊就派人来向营长请示下一步的作战方案。冯长治激动地拍着那个炮兵班战士的肩膀,连声说道: “打得好,打得好!多亏你们关键时刻连续发炮,才解了村西防线之急。” 不过,接下来炮兵怎么打、打哪里,却让二营长犯了难。他不大懂得炮兵战术,刚才完全是凭着直觉要赵野郊他们轰击冲锋日军的后队的。此刻望着已经肃穆却仍然漆黑一片的村西,冯长治一时不知该怎样交待。其实,就连赵野郊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的一顿猛轰究竟给日军造成了多大的杀伤——天实在是太黑了。 刘恕忽然插了进来,他示意炮兵班的战士先退后,然后将自己的头靠近冯长治的头,压低声音说:“营长,我建议提前着手部署撤离的方案,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敌人这次是奔着消灭我们的根据地来的,不达目的,很难逼其收兵。” 二营营长直视着着教导员近在咫尺的眼睛,在这一点上,他几乎与刘恕感同身受:“你的意思,是让非战斗人员先行撤离?那就只有进山了。” 西坪村与河口村一样坐落于关门山的西麓,一样背靠一个被关门山敞开的山口,并且这个山口比河口村村旁的青龙口,要阔出两三倍,且地势平缓,逐渐升高延转入深山。山口内两侧分布的民宅,也足足有几十户。 “对,必须进山!”刘恕显然下了决心:“假如西坪守得住,他们就再从山里拉出来,最多就是折腾一趟;可是一旦6连7连顶不住敌军,让这些非战斗单位临时现撤,恐怕就来不及了。” 冯长治认为教导员言之有理,索性就将指挥撤离的任务交给了他——眼下,身为二营最高军事主官,冯长治最重要的是如何指挥打好这场生死仗。 刘恕随即就去执行了。冯长治特地将7连的一个排以及连指导员都交给他,要叮嘱教导员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已经集合完毕的新兵连,则协助营部、卫生队和村战总动委,搬运辎重,向关门山内转进。 就在这时,日军的炮火开始了对西坪村的狂轰滥炸。 冯长治没有料到敌人会在偷袭不成之后,如此之快地改用炮火实施打击。转眼之间,村子里就落下了多发炮弹;仍滞留在冯长治身边的那个炮兵班战士,正是林师师部配给二营的两个炮手之一,这时就拉着营长原地卧倒,一边在轰鸣声里对着他的耳朵嚷:“营长,小鬼子打的也是迫击炮,听上去有不少门!” 冯长治一把拽住这个炮兵班战士的胳膊,厉声喊道: “马上回去告诉你们班长,朝着村外他认为有敌人的地方给我狠狠打,不要吝惜炮弹,今晚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决战!炮弹打光了,你们就扛着炮往山口里边跑,绝对不能丢下炮,那是副营长他们拼了命从鬼子手里夺来的!” 炮兵听清了营长的命令,爬起来转身就往炮兵班的宅院方向跑去了。 看到这个炮兵跑开,冯长治突然又喊过身边的一个战士,要他通知已经去指挥撤离的教导员,至少分一个班的战士去炮兵班那里待命,一旦需要,这个班务必须全力掩护炮兵班安全撤走。 坛坛罐罐不能丢下,炮就更不能丢下! 安排完毕,二营营长带着7连剩下的最后一个排,紧张地蹲守在冰封的青龙河畔,这个排是他的总预备队——现在,他已经不能贸然回到村西前沿阵地去了,村外日军的炮火打击过后,将会发起怎样的攻势尚不得而知,他得守在这个差不多是全村最中心的地方,掌控全面的战场局势。 炮击更猛烈了。 文城特务机关便衣行动队的两个特务,引领着一个中队的日军,绕到了西坪村的南面很远的地方,然后才返身,穿行着青龙河两岸的一片片树林,悄悄地摸向西坪村的村尾。 这两个特务奉文城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的命令,此前已经多次乔装成中国百姓,进入西坪村一带侦察,所以对这里的地形颇不陌生。整整一个中队的日军在他们二人的带领下,从南边而来,夜幕中的西北风则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行进动静。何况,眼下西坪村内外,已经展开了激烈的炮战,从这里听上去,村内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而明显是村西的外面也不时有炮弹炸响;无疑,那是八路军的炮火实施还击的弹着点。 在日军中队长的催促下,他们在暗夜里加快了脚步。不久,凭着来过几次的记忆,两个特务感觉应该已经接近了村尾,他们示意后队停下,前方几十米远的位置,依稀能够看到有几处房屋院落的轮廓,他们仔细地谛听着。 村外的炮击,就在这一时刻,停止了。但很快,村西方向重新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其中九二重机枪的声音格外清晰。摸到了村尾的这股日军顿时明白,正西方向的地面佯攻开始了。他们足足又等待了将近两分钟,中队长一挥手,埋伏在林子里的一百多日本兵,一跃而起,按照三个小队的梯次冲向了村尾。 防守村尾这一带的八路军,是二营7连刚刚到位的两个排,由7连副连长带领着,进入到村尾的民房内和院墙下布防。但是,村尾外面一片死寂,村西的枪声却激烈得有如爆豆,人们的注意力禁不住都被吸引了过去。 “有情况!” “不好!” “什么人?站住,开枪了!” 突然之间,村尾的战士当中有人感到一大群黑影从外面扑了上来,立即发出了警报和警告。但几乎在同一瞬间,黑影们已经达到了他们身前,扑到近处,闪着寒光的三八枪刺刀顿时清晰在目。 鬼子!鬼子上来了!!战士们发出了惊怒的吼叫。 一场短兵相接的近身肉搏,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扑在最前面的是这个日军中队的第一小队,黑暗中奔跑着的他们,几乎直接撞进了一群八路军战士的怀里;敌对双方都用自己国家的语言呐喊着、嘶吼着,刺刀与刺刀、刺刀与枪身之间格斗磕碰的声音,混成了一片。 7连的副连长是打过平型关大战的林师徐旅老兵,慌乱的局面之下,他仍能迅速地指挥在纵深布置的另一个排猛扑了上去。副连长非常清楚,自己的身后已经没有退路,这股日军来势凶猛,人数不明,必须全力在村尾口顶住他们;否则,一旦让他们突入村内,整个二营的防区必然大乱。 “快去报告营长、教导员!” 副连长一边杀进战团,一边大声命令着自己身边的战士,有人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向村内。 7连这两个排共有八九十号人,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总算厮杀着将日军的这个先头小队逼得开始后退,但后退刚刚持续了几秒钟,后面就又汹涌着冲上来了更多的日本兵,双方展开了更为混乱和激烈的肉搏。 高木大队出自萩原旅团的西条联队,属于师团的精锐部队,眼前这个中队的许多日本兵,更是自卢沟桥事变时就在河北连续征战,其射击本领和白刃战本领,堪称陆军一流。而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7连,则在整体战斗力方面,算不上是二营的主力,与李天林的5连、王双龙的6连相比,红军时代老兵的数量占不到全连的一半;战士们单兵作战的能力不是很强,使用的步枪五花八门,有的甚至没有匹配刺刀。 更致命的,则是日军中队在人数上的优势:一百六七十人,对阵八路军的八九十人。 凡此种种,都决定了这场遭遇战式的肉搏,天平逐渐地倒向了日军的一方。越来越多的7连战士,伤亡在日本兵的刺刀或枪托下,情急之时,有些战士甚至开始在黑暗中不管不顾地朝着一切人影开枪射击。 在一户院落里的7连副连长意识到了不妙,他挥舞着上了刺刀的汉阳造,竭尽全力地拼杀着,一边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来鼓舞部下的士气。有个日本兵跳到了他的侧前方,后背斜对着他、与一个八路军战士对刺,7连副连长大喊一声,挺枪将刺刀捅入了日本兵的后心,但用力过猛的他,却再也无力拔出刺刀来;这时,一杆三八步枪的枪托,猛地砸在他的后脑上,副连长双眼一黑,重重栽倒在坚硬的冻土地上。 村尾的防线崩溃了,上百名日本兵,灌进了西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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