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团特务连进到小榆树山寻找向导的人,回撤得相当迅速。 早在赵木头派人十万火急地进山报信之前,丰店交火的枪炮声就隐隐传到了山内。当时,三个特务连的士兵,正与丰店西关肉铺的那个老掌柜、以及他的亲属张猎户骑马沿山路向县城方向行进。张猎户住在小榆树山里的西窑村,春节前,远道而来的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曾经在西窑村小憩过年,后来二营启程前往关门山时,张猎户与村里另外一个百姓恰恰是带路的向导。这一次,他则与肉铺老掌柜一道,做了中-央军的向导。 丰店方向一响枪,小榆树山里的特务连士兵就感到了不妙——他们将马放到路边,爬上了县城西边的山脊,看到了日军破城的一幕。情况如此生变,特务连的人一商量,决定让老掌柜和张猎户先返回西窑村躲避战火,等待下一步联络;他们几个则在天黑后,驱马跑回了大榆树山。 军统女谍王穗花,原本对特务连士兵找到小榆树山里的向导极为期待,但一看到他们竟然放走了向导独自回来,不禁大失所望。 李彦当然知道自己的女上司在打什么主意。在391团团部,他一听见王穗花向赵木头询问向导之事,便猜出了八九分——看来组长是真急了,准备单独行动、从小榆树山渗透进入宋家沟火车站一探究竟——但是现在,向导却没有到位,这个冒险的计划,直接胎死腹中。 “我和你,我们两个,加上秦团长再答应拨给我们十几个士兵——我们这一小股人马,就算进入了宋家沟,又能干些什么?” 从团部回到391团安排给军统客人的屋子里,李彦张嘴就问。屋子分为里间和外间,这时只有李彦与女上司两人。 王穗花先是冷冷地示意李彦掩好门,然后,她仍是冷冷地、对自己的男下属反问道:“我们要是不去宋家沟、留在这里又能干什么?混吃等死?” 李彦明白这女人正一肚子邪火发不出去,他可不想在与其独处一隅的时候找麻烦,所以规规矩矩、不苟言笑地说: “我们可以先返回文城。丰店县城前几天已经被我们搜了个遍,的确没有日本人的秘密勾当,所以留在大榆树山也就意义不大了。另外,我们离开文城这几天,电台和台长都不在身边,搞不好站里已经有了什么新指示也未可知。” 听到“站里新指示”几个字,军统女少校心底一动,她看了看李彦一脸恭敬的神态:这家伙说得也有些道理。可是,眼看着就有可能揭晓的日军一个大机密,竟然在最后关头化为泡影,实在心有不甘啊。 李彦理解王穗花的心结,但优柔寡断乃兵家大忌,女上司在这个关键时刻瞻前顾后,真的于事无补。蓦地,军统中尉想到一事,他犹疑了片刻,还是含混地说了出来: “组长,日军大举回窜丰店,说明之前他们并不是放弃,而是将兵力调走用作他用——说不定,与押运宋家沟里的神秘军列有关。” 这句话话音未落,军统女少校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她听懂了李彦话中的含义——神秘军列!宋家沟!如果此前守备丰店的日伪军,是为了押运那列神秘军列才临时离开县城的,那么眼下他们既然杀回了丰店,是不是就意味着、那军列也回来了呢?! “所以我们才更有必要摸进小榆树山里、摸进宋家沟车站去看看啊!” 王穗花脱口而出。但她却发现李彦不仅没有同感,反而不无尴尬地扭动了几下身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满腹狐疑的王穗花正待动怒,却又猛地一下释然了,几乎哑然失笑。 她猜对了,让李彦难以启齿的,正是横穿文城北郊的那条从同蒲路进入小榆树山宋家沟的铁道支线。当然,铁道支线不是问题,支线旁边的那个破落的张家大院,才是军统男中尉的心病所在。 王穗花脸上的表情虽然仍绷着,但语气却明显地软了下来,她用一根纤纤素指朝李彦戳点着:“好你个贪图享乐的公子哥,你是怕我又安排你住进老张家的院子、去监视军列!” 李彦颇为狼狈地涨红了脸,给对方来了个默认。王穗花却不依不饶:“没错,我们是得继续盯紧那条铁道支线。说不定,你我这些日子在丰店、大榆树山盘桓的时候,那小火车已经又从支线上轧过去了——这个,你还能从铁轨的痕迹上判断出来吗?” “应该不能了,你知道,车轮轧过废弃生锈的铁轨后就会变亮,可它一旦变亮了,就很难再从亮度上判断是否又有火车经过了;”谈及自己从前的老本行,军统中尉的神色从容了一些:“不过,我已经交待给了姓张的那户人家,我不在的时候,要他们的大人孩子都帮我盯着,发现有火车从院门前经过,就记住了日子和车头方向,等我和他们见面时告诉我,有赏钱给他们。” 听到这,军统女少校终于喜动颜色,看着李彦的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她决定,立刻离开大榆树山的391团团部,重返文城。 “我还要在那个老张家院子里住下去吗?”李彦心虚地问自己的女上司:“给一笔钱,让他们家的人替咱们盯着,行不?” “不行!”王穗花斩钉截铁地回绝,不过回绝之后,她马上又换上了柔情的面纱:“这涉及到保泄密的问题,况且,他们几个庄户人家的泥腿子,哪里比得上你这个聪明机智的铁路专家!我要你亲自给我盯着。” “给你盯着?”看见王穗花眼睛里有了水色,李彦情不自禁地胆子又大了起来,直视着对方漂亮的脸庞,语带双关地问道:“不是说、给党国盯着、给抗战盯着吗?” 但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了后悔,担心这个女魔头会瞬间翻脸。然而,军统女少校却出奇地格外平静,她看了看已经慌张地低下了头的男下属: “是给党国盯着、给抗战盯着,”王穗花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也是给我盯着。” 李彦抬起了头,试图看清对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的女上司却早就转过身,沉稳地向屋外走去。 文城日军特务机关的小楼里,小岛正雄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孟龙生的大脑袋声色俱厉地咆哮着——他手下的这位侦缉队队长,刚刚又为他闯下了大祸。 早在搭乘慰安妇秘密军列去太原之前,小岛机关长就交待给了孟龙生及其侦缉队的近期核心任务:认真接受机关日军教官对他们的训练。教官黑木是跟随小岛正雄在满洲工作多年的一名老资历特务,面对这群地道的中国市井流氓,当然不乏应对解决之道。 只是孟龙生们懒散无赖惯了,起初还因为拿着盒子炮(他们对毛瑟军用手枪的昵称)和军用匕首而感到新鲜兴奋,但严格的准军事化的训练,很快就让他们叫苦连天,于是开始变着法子逃避和偷懒。 文城城内有两家不怎么高调宣示的妓院,其中一家取名倚红楼,内里养着十几个妓女。孟龙生这群痞子,以前只要手里有了闲钱,少不得到妓院厮混胡闹,而倚红楼,则是孟龙生的最爱。 这个晚上,在忍着上完了一堂强度极大的训练课后,身心俱疲的孟龙生队长,带了两个心腹来到了倚红楼。不料,竟然在那里与来自太原的几名日军军官不期而遇。 这几个军官都是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派驻太原的,隶属方面军的后勤辎重部门,专门负责协调向第一军驻屯山西的两个师团提供军火辎重补给方面的军务。其中军衔最高的是个少佐。 一天前,他们刚刚从太原来到文城,与坐镇火车站兵站的濑名师团辎重兵联队的樱木副联队长进行例行军务交办。 交办结束,晚上闲得无聊,几个方面军的军需官在濑名师团辎重兵联队的熟人的引领下,换穿了便装,溜到位于城南的倚红楼妓院找乐子。彼时,整个华北都是伪政权“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治下,为粉饰太平、麻痹国人,诸如妓院、烟馆、赌场等设施场所,在包括北平、天津在内的华北各地十分普遍。 日军在军风纪方面还是做有很强的表面文章的,禁止官兵到驻地开办的色.情场所寻欢。然而,总有胆大妄为的家伙脱掉军装前去鬼混。 那几个华北方面军的军需官,在倚红楼一番风流快活,结果却在离去时,不慎将一个皮包遗落在了倚红楼院落中的茅厕门口。 也是合当有事,孟龙生和两个手下偏偏捡到了这个皮包,打开皮包后发现除了几页写着日文的纸张,还有金壳怀表、打火机等物件。见财眼开的地痞们,当即将怀表和打火机据为己有,然后将看不懂的日文纸张连同皮包统统丢进了妓院的茅厕坑。 孟龙生们哪里知道,那几页日文纸张,乃是华北方面军向濑名师团近期交割的一批军火辎重的详细清单——军需官们是要带着它回到太原备案的。因此惊觉丢失后,他们马上返回倚红楼寻找。 孟龙生这几个逗流在场的中国嫖客,很快被锁定为重点嫌疑。刚刚走马上任的文城特务机关中国侦缉队队长,从气势汹汹的日本人荷枪实弹大肆搜寻的架势上,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他们刚才昧下日本人的,恐怕不是普通的物件。但事到如今,他又怎敢承认捡了皮包? 然而日本人捉牢了他的一个手下,并迅速从他身上搜出了那个分赃的打火机。于是,尽管孟龙生一再用中国话申明自己是小岛特务机关长的属下,但惊怒交加的日军军需官们,除了用日本话咒骂威胁之外,还开始大打出手,逼迫他们交出至关重要的皮包。 嗔莺叱燕的倚红楼,顿时变成了鬼哭狼嚎的行刑场。直到行刑者从孟龙生生硬的汉语夹日语的解释中,听出了“文城特务机关长”的意思。 日本人不由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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