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穗花的两个部下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宝元酒楼在文城是个不折不扣的消息集散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能在那个酒楼当掌柜的,显然也不会是寻常脚色。看来,今后再出入宝元酒楼,须当多加几分提防。 少顷,王穗花又向他们通报,军统西北区刚刚经过调查,已经证实原太原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正式调任文城,出任特务机关长。 “来者不善啊,或许恰恰说明,日军接下来在文城将有什么大举动。”周怡说道。 “濑名师团的军火辎重基地都设在了文城火车站,这举动还不够大?”李彦定定地看着周怡说。 “不止那么简单。我们还应该注意一个重要人物,就是旅团长萩原晃。”王穗花瞄了瞄窗子外面,有儿童嬉闹的声音传来,应该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在围着停在张家大院门口的汽车这个稀罕物玩耍。 王穗花分析到,濑名师团下辖两个旅团,其中加藤旅团已经沿着太隰公路进攻晋西南,而萩原旅团的一个联队则在萩原晃本人的亲自指挥下,部署在了文城和丰店——刚刚查明,萩原旅团司令部正是落在了文城城内,就占据了昔日合丰银行的小洋楼。 “濑名中将忙于指挥着加藤旅团在和阎锡山作战;我们现在不妨假设,风计划的具体执行者,就是这个没有担负任何作战任务的萩原旅团的少将旅团长。” 听女上司说到这里,李彦眼睛一亮:“对啊,如果坐镇文城的萩原晃是风计划的领导者,就可以解释小岛正雄为什么要突然调来文城了——他们说不定是共同在太原被日军参谋本部的特使召见,领受了风计划的任务。” “还有萩原旅团的大冢联队,在那个日军中将特使离开太原后,就突然出动攻占了丰店、文城!”周怡的思路也被调动了起来:“然后,小岛正雄从太原调任文城,萩原晃的旅团部也从太原近郊前移,同样落在了文城;再然后,大冢联队封锁了从文城去丰店的小榆树山的山间公路;组长曾经发现的神秘军列,也有可能从同蒲路驶进了小榆树山的支线。” 王穗花很兴奋,线索越来越清晰了:“我们最初被濑名师团主力的行动给迷惑了,以为风计划一定是在晋西南执行;可是现在回过头来看,濑名师团主力的军事动作,实乃华北方面军第一军整体进攻方案的一个组成部分,却应该与那个神秘的风计划无关。” “小鬼子玩得很巧妙啊,借着大军沿铁道线南下的势头,悄悄将风计划的动作藏在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支线。”李彦咂摸着嘴说到,仿佛正在将那个“风计划”含在嘴里品味。 军统女少校望着自己男部下的神色,多少有些忘情地赞许道:“可惜他们很不幸,遇到了你这个铁路通——神秘军列的轨迹被发现了。” “军列里面装的,会是毒气弹吗?既然是用军列运输,终点站会是丰店县城吗?”周怡有些担心地问组长。 “毒气弹的可能性非常大!”王穗花果敢地断言:“除了毒气弹这种化学武器,我实在想不出日本人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装上火车裹挟在军队里悄悄南下——至于丰店是不是他们藏化学武器的秘密基地,还需要我们进去县城仔细搜寻。” 他们开罢这个小会,王穗花要周怡暂时留在这户人家一天,继续监视院外的那条铁道支线,她和李彦则立刻开车返回文城,由李彦通过同蒲铁路上的旧相识,尽快将周怡安插进文城火车站工作。然后,她还得想办法最终混进丰店县城。 军统西北区和山西站,将突破“风计划”的时限定为一个月,留给王穗花和她的情报二组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关门山黑石崖的匪帮武装,自从在八路军的阵前全身而退,躲进山寨的女匪首刘五妹不仅毫无喜悦,反倒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恐惧。 她先是下令,将三当家手下的那个小头目铁手,以不服管束、擅自外出闯祸的罪名,痛打二十大板之后关进小黑屋;继而又当着师爷的面,狠狠骂了一顿三当家的黑驴。 “哪个要你这个驴踢的混账先开的枪?” 刘五妹拾起师爷放在脚边的一根手杖,敲打着黑驴的脑袋: “你他娘的真真是个匪啊,连起码的行军打仗的规矩都不懂!——我正在前面和八路军喊话呢,你小子从旁边窜上来就放枪!你还知不知道这个山寨谁是大当家的?!” 黑驴一边躲闪着硬邦邦的敲在脑壳上的手杖,一边极力辩解:“大当家的,咱们这一仗又没吃亏!我要是不放枪,那帮八路也会放枪的!” “放屁!”刘五妹怒不可遏地抡圆了那根手杖,将仍不服气的黑驴砸了个趔趄:“你知道这一仗有多险吗?只要咱们再晚撤退一会,八路军就会有更多的援兵杀过来,那时候,跑又跑不掉,退回到黑石崖也会被八路军尾随到山寨门口!” 师爷揪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这时也批起了黑驴:“三当家的,你有所不知,大当家的这趟出门,在去的路上就碰到了八路军的大队人马,回来的时候又在青龙口一带经过了他们的营地,亲眼看到他们有不少轻机枪和重机枪。跟咱们交手的这股八路,显然只是一支小股部队。” 黑驴闻听,这才揉着脑袋不吭声了。 刘五妹懒得再理会这个混人,她要师爷立即安排几个精明能干的喽啰,出山寨去打探风声。 “得先探明跟咱们交火的小股八路的驻地,”女匪首一边思索一边说:“铁手他们几个抓住的那个女八路,看样子就住在山里,我估摸着,他们的驻地,与铁手下手抓人的地方不会太远。派两个人过去,查明白了。” 师爷点点头:“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个是必须查明白的。另外,我已经吩咐了各个寨口,严加防范,这几天无事严禁外出,以防八路军前来寻仇——这个梁子,结得可不算小啊!” 此语正说中了刘五妹的心结,女匪首仰天一声长叹。少顷,她又愁眉苦脸地说道:“师爷,你我这几次在八路军面前露了相,以后,青龙口那条路,咱俩怕是不能再走了;咱们的其他弟兄,来回进山出山需要走青龙口的,也得万分小心。咱关门山往西面出山的山口,只有两条好走的路,青龙口不能走了,今后就只能出西坪村的那个古柏峪了——再去文城,得在山里多绕好远的路!妈的!” 女匪首一边骂,一边就看到窝窝囊囊地仍站在一边的黑驴,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此次与八路军的意外结怨,完全拜这个家伙和他的喽啰所赐! “师爷,那个叫铁手的混蛋,明天再给我拉出来打三十大板,把他的屁股生生打烂了,看他还敢不敢出去找女人!” 刘五妹的惊恐和愤懑,都是有原因的。 她早年随家人经商,四方游历,除了山西,河北、山东乃至绥远、察哈尔都有所涉足,从骨子里属于不甘寂寞的女人;若非被老当家的劫掠上山做了压寨夫人,窝在关门山黑石崖这样的荒山野岭当草头王,远不是她的兴趣追求。 但如今她继承了老当家的衣钵、掌管匪帮山寨将近两百号人马,又不是可以撒手放任的。土匪们大都顽劣惫赖,稍有疏忽,就可能导致分崩离析。如此一来,不敢远游的刘五妹,便将每月一次出山赴文城的散心机会,看得相当之重。 文城宝元酒楼的掌柜白宝元,原先在黑石崖山寨只能算是个小头目,靠着经营酒楼有方,被刘五妹几番力排众议、提拔成了二当家的,排在了黑驴之前。这其中,除了宝元酒楼的地上地下收入逐渐成为山寨开销的重要支柱以外,也有刘五妹暗中喜欢这个去处的原因——女匪首在黑石崖憋得烦躁无聊,每个月能有这么一个下山进城、饮酒作乐的安乐窝供放松消遣,多少可以化解她的郁闷。 然而,与八路军的这次意外摩擦,却给刘五妹今后的下山之路设置了一个大障碍。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已经在八路军面前“露了相”,在明知青龙口、河口村一带有八路大股部队驻扎的情况下,绝对不敢再轻易从那里进出关门山。而如果从西坪村的那个山口出山赴文城,就要在关门山内崎岖的山路上,多走上十几里路,这当然要让刘五妹恼怒不已。 偏偏表妹小菊也来给刘五妹添堵。 小菊算是女学生出身,在乡下读了多年私塾后,父母本来打算送其进入文城唯一的一所中学读书,不料父母意外身亡成为孤儿,最终被表姐刘五妹接进黑石崖匪巢。在某种程度上,小菊对山外世界的向往,比刘五妹要强烈得多。所以刘五妹几乎每次出山(打家劫舍的行动除外),都要带着表妹同行。 最近的这一趟,鉴于日军已经夺占了文城、且关门山又出现了八路军的缘故,以探风为主的刘五妹没有带小菊一起出山,结果表妹就前后哭闹了好几次。搅得原本心烦意乱的女匪首,越发上起了火。 刘五妹一口气放出了十几个喽啰,分别去山中搜寻八路军营地、去河口村观察八路军下一步动向、以及去西坪村的那个山口探听风声。她已经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既然八路军在关门山内建有地盘、又在青龙口和河口村一带扎了营,那么西坪村他们未必就不去染指——若真如此,西坪村后面的关门山山口古柏峪,可能同样不会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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