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蒙军的这个骑兵营,在丰店当地向导的引领下,一路让马小跑着,先是抵达了关门山北麓。 沿途,除了丰店南门外有些散落的人家,其余都是不见人烟的荒原。他们从小榆树山东麓山口黄岩口前经过时,看见了那里已经被日本兵封锁把守,严密程度远远超过了眼下丰店的四门警戒。 杜东强虽然身为大冢联队旗下的骑兵团团长,但对于小榆树山黄岩口为何要由皇军封闭起来、以至于堵死了丰店到文城之间的捷径,也是毫不知情的,他也懒得去关心——大冢联队长给他的任务,是向南巡逻、搜索,可即便是联队长本人,也不认为在那个方向会有什么值得扫荡的对象,所以才放手让这支蒙疆军的骑兵独自前出几十里去对付。 此刻,杜东强脑子里想的,还是传说中的关门山女匪首——要是能发现匪巢、并一举将那个女匪首生擒过来,就美了。 带着这个想法,当他的这个营接近关门山北麓的时候,杜东强竟生出了些许的亢奋,只是这亢奋随着关门山逐渐映入眼帘,迅速地消于了无形——与大小两座榆树山一样同为南北走向的关门山,其南北两端仅各有二十几里宽,且峭壁高耸,几无攀爬的可能,更别说进山了。 “妈的,这里面能有土匪?!” 伪蒙军的骑兵团长用手里的马鞭子指点着前方关门山北麓的高崖峭壁,嘴里骂着: “他们莫非都长了翅膀,能他妈的在关门山上飞进飞出吗?” 向导急忙解释关门山的地势特点,他们告知杜东强,若想进山必须得绕过这北麓,沿着关门山的西麓继续向前走,才有进山的山口,最近的山口旁边还有村落。 杜东强脑瓜一转:自己本来是冲着女匪首来的,可看这大山的架势,女匪首是不一定擒得到了,但如果能找到个村子落一下脚,从村民那里弄点进项,也算不虚此行。 他们于是继续向前,转到了关门山西麓,直奔了河口村。 然而,当杜东强顺着向导的手势看见了二里开外的河口村时,却再度失望至极——就这么个屁大点的小村子,能有什么油水?!他差一点用鞭子去抽向导。想了想,反正人马也开到了,跑了小半天,歇歇脚也罢。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了关门山的山口。 向导说,那就是青龙口,想进关门山,就得从那里往上走。 “女土匪来回出入,也走那里吗?”杜东强来了兴致,一边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左侧的青龙口一带的缓坡,一边问道。 向导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一个在丰店县城卖油盐酱醋的,又何曾看到过什么女土匪? 蓦地,杜东强勒住了马缰,随即将马首扭到了正对着山口的方向,然后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 刚才那一瞬,他看到了山口的缓坡上出现了一群马匹,伪蒙军的骑兵团长不禁一怔——这荒山的山口,哪来的成群的马匹?及至他端着望远镜仔细审视,竟发现除了那一群马之外,在山口内缓坡上的十几户人家的房前屋后,都有马匹的活动身影;而且,再扫瞄几番,杜东强的心头疑窦丛生: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些在几里开外的山口缓坡上闲放着的马匹,貌似都是日本皇军通常骑-乘的东洋马! 这个汉奸团长猜测得不错,那正是八路军徐旅二营5连的人刚才紧急驱赶转移到青龙口缓坡上的、二十五匹日军骑兵的军马。赶马的战士们已经隐蔽起来了,但这些东洋马的目标实在太大,且数量不菲,因此在缺少遮蔽的青龙口缓坡上,根本藏不住。 山口外的杜东强,狐疑地观望着这群军马,他甚至觉得那里应该是皇军的一处据点,才会有如此多的军马。杜东强的骑兵团早在绥远时,就曾经协助过关东军的骑兵旅团实施演习甚至作战,对皇军骑兵胯下的东洋马印象深刻。此刻,他只是不理解,皇军为什么要把军马牵到山石嶙峋的山坡上去?并且,在此刻他的望远镜视界里,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这些军马来自林师徐旅二营在小榆树山大王峪伏击战的缴获,只是那场战斗发生时,杜东强的伪蒙军骑兵团还远在太原一带。而岩田骑兵中队遇袭折戟之事,也从来没有人向杜东强提起过——毕竟,那是很丢皇军脸面的事情。这就使得伪蒙军的骑兵团长难以想到、此刻在那些军马的附近会隐藏着杀机。他犹豫了片刻,决定派出几个手下,登上那处山口的缓坡,向军马的主人通报一下骑兵团的任务,并问明对方隶属于皇军的哪一支部队——肯定不会是大冢联队长的部下,否则联队长早就会在出发前提示他了。 此刻,在青龙口一带隐蔽严阵以待的,是八路军徐旅二营5连的一个排。接到副连长夏连山的战斗警报后,这个排即刻进入了预设工事。山口缓坡上的预设工事共有五处,是副营长吴子健亲自设计的,这五处工事充分利用了原有的地势和山岩,在其基础上加以修缮并伪装;使得从山口外面望过来,很难识破暗藏的机关。 杜东强虽心存疑惑,但仍认为缓坡上驻扎着的乃是皇军,所以他派出了这个骑兵营的副营长以及五个士兵,弃马徒步登了上去。他本人则举着望远镜,目送着自己的部下一步一步地前行。 不料,他的望远镜里出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当副营长和五个士兵没费力气登上了山口缓坡的时候,突然不知从那些民房的前后左右冒出了一群灰布装束的人,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三下五除二就打倒了自己的部下,将他们连拖带拽地弄进了几片山岩的后面,消失不见了! 伪蒙军的骑兵团长一时觉得自己活见了鬼——大惊失色的他慌忙调整望远镜的焦距,试图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视界里很快没有了人影,徒剩光秃秃的山坡在上午的阳光中。他意识到了不妙——冲出来的人他没能看清是何装束,但绝对不是皇军! “战斗准备,一连全体下马!” 杜东强惊惶之下发出了命令,懵懵懂懂的伪蒙军骑兵们,有一部分乱哄哄地下了马。随即,他让一连朝着山口方向,徒步发起了试探性冲锋,以营救自己刚刚失陷的部下。 青龙口下方南侧的河口村内,夏连山密切监视着这伙骑兵的动向。由于视角被阻挡,他看不到青龙口缓坡上发生的情况,但从这伙骑兵突然下马做出戒备姿态、以及出动一部朝着山口方向冲锋,夏连山意识到,山口工事后面的战士,一定是对敌人刚才派出的尖兵下手了。 别无选择,不能再犹豫了!夏连山吩咐身边的轻机枪手准备——冲锋的伪蒙军渐渐进入了他们的正面射程,侧对着他们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夏连山轻声叫道:“打!” 捷克式机关枪猛然发出了吼声。机枪一响,埋伏在村头的5连战士,也旋即扣动了扳机,子弹从伪蒙军的侧翼倾泻了过去,霎时打倒了一小片。 注意力原本都集中在青龙口方向的伪蒙军,被这来自侧翼的突然袭击打得队形大乱,一部分掉头就往回跑,另一部分为躲避子弹、慌不择路地靠向了山口方向。结果,更为猛烈的弹雨突然从山口上方飞了下来——那是5连山口工事里的马克沁重机枪,开火了。 伪蒙军的战斗力本来就一般,弃马徒步作战更非他们的长项,在八路军轻重两挺机关枪的两面夹击之下,一个连的兵力不到一分钟就崩溃了。杜东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一百多人被打倒了将近三成,急忙下令原地没动的那个连策马向后退却,他这才将视线转向了距离更近的河口村——从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了埋伏在村头的院墙后面射击的敌军身影,伪蒙军的骑兵团长惊得叫出了声音: “八路,是八路军!” 杜东强对八路军的军装,堪称熟悉,还在去年晋北配合皇军作战的时候,他的骑兵团就几次遭到了八路军贺师的袭击。当时令杜东强又恨又怕的是,八路军的队伍专门挑他的骑兵团来打,及至日本人一上来,对方就没影了。短短两个多月,他就损失了差不多一个营。 伪蒙军的骑兵,一个团编制为三个营,一个营下辖两个连,一个连大约有一百多骑;所以,杜东强的骑兵团,齐装满员时可达到六百多人马。但仅仅在晋北就被八路军干掉了两百多;后来经过补充,才恢复到南下太原时的五百多骑。不料,抵达丰店驻防后,先是遭遇不明身份敌军的诱围,一个连的人从战马到武器装备丢了个一干二净,紧接着,今天在关门山又遇上了老对头八路军! 杜东强抑制不住地心惊肉跳,他一边指挥后退,一边仍在震惊这里出现了八路。终于,他们退到了八路军两处阵地的机枪射程之外。 骑兵们全部重新上了马,刚要下达全面撤退命令的杜东强,忽然意识到,这两个方向的八路军只是原地开火,而在击溃自己的部下后并没有追杀出来。他惊魂稍定,又举起了望远镜瞭望。 青龙口上依然不见人影,那些军马仍在缓坡悠闲地散步,突发的枪声显然没有影响到它们。而河口村的村头,可以清楚地看见有数量不多的八路军士兵在院墙、屋宅的后面跑动。 数量不多! 伪蒙军的骑兵团长脸上露出了狞笑:妈的,自己怎么说也有两百多人马,还携带着四挺日本造的大正十一式轻机枪(即俗称的歪把子机关枪);反过来看这两股八路的架势,应该没有多少兵力,所以他们只能缩在阵地后面固守。 杜东强胆子大了起来,他将营长和两个连长都叫到眼前,指点着刚才的战场开始部署。他决定放弃对青龙口缓坡的攻击——那里居高临下,自己这一方仰攻起来不仅吃力,而且进攻的路线还会遭到河口村村头八路的侧击。 “给我听好了,骑兵全力进攻这个小村子,躲开村头,从中间上!” 杜东强毕竟是跟随着日军精锐的关东军骑兵旅团打过仗的,看清了局面之后,他决定先集中一个连,骑马进攻面前的村落——这个不大的村子平行倚靠在关门山山脚下,呈狭长条形状,刚才八路的伏击显然全部来自靠近关门山青龙口的村头,现在他们则要避开村头来发动冲击。 马蹄声烈,一百多骑蒙古马催动了阵型,全力奔跑着,冲向了河口村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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