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健和自己的部下谋算着打伪蒙军的骑兵,而他的营长和教导员,则正在新驻地:西坪村,议论着如何加强对吴子健部的监控、以防他拥兵妄动。 西坪村与河口村一样,同在关门山西麓,距离河口村以南十余里,是个有五百多户人家的大村落。从关门山青龙口发源而出的青龙河,流经村子的中间。按照阎锡山统治山西的行政格局,西坪有自己的村公所,上面则归属灵石县公署管辖。 但八路军林师徐旅二营到来后,立即成立了“西坪村战地总动员委员会”,并以该委员会的名义,接管了原有村公所的一切行政职能。 山西的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简称动委会,是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七月,由阎锡山亲自倡导成立的。当时主持军政的阎锡山,已经预感到日军对山西的进攻不可避免,于是提出在全省实行战时总动员,并成立动委会;省级动委会由阎本人亲任主任,副主任则是SX省高官赵戴文;省级以下,各县各村均设立动委会,由县长与村长兼任主任。具体到村一级,则再按村民的年龄段,组成自卫队、救护队、缝洗队等,平时进行军训,战时守护村庄。 然而,这项庞大的动员计划,在阎锡山时代大多只是徒有其表、流于形式了;直到改编完毕的八路军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延安高层看到了动委会这个民间组织所蕴含的巨大机会,于是下令八路军各部,在所到之处立即运作并领导动委会,然后以动委会的名义悄然取代当地原有的行政管理权。 这一点,是精明的阎锡山始料不及的,素以算计著称的阎老西,这一次,却没有算计过更为精明的延安。 西坪村动委会,主任由八路军徐旅二营教导员刘恕兼任,副主任就是二营营部的文书张绣。动委会一开始运行,首先废除了村长,在村内登记土地和财产,然后实行减租减息;并组建由青壮年构成的自卫队以及由妇女构成的缝洗队,分别归刘恕和张绣直接领导。 营长冯长治不在动委会中担当职务,而是专注于二营的军务。他将7连的六个排分散部署,分别赋予了外围巡逻、村内值哨的任务;6连则整体作息,担负机动任务。 刘恕兴奋得夜不能寐。 眼下西坪村这个局面,远非此前蜗居在关门山深山里的气象了——由于实施了土地的重新分配以及减租减息,大多数村民感到满意,动委会的运作因此变得极其顺利,自卫队的人数很快上升到了两百多人,缝洗队也有数十名村内妇女积极加入。这正是在由晋北五台出发前,团、旅首长向刘恕和冯长治描绘的根据地前景;想不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冯长治当然也高兴,他不大看重教导员夺到手中的村行政权力,却对一下子冒出来的二百多青壮年自卫队员欣喜不已——这二百多青壮,只要加以训练,再发给武器,就是全新的一个连啊!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上级部署的将八路军主力化整为零、潜入各地建立根据地的良苦用心。 教导员的村动委会办公地点,就设在了位于村中心地带的原村公所;冯长治则将二营营部,设在了村西头的土地庙。二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踌躇满志的刘恕与营长商议,一旦在西坪站稳脚跟,就将此刻还窝在关门山红星峡里的8连也调出来,继续向西坪更远的方向拓展根据地规模。 就在这时,刘恕想到了留守河口村和青龙口的吴子健。由于距离敌占的县城丰店最近,如今的河口村,无疑已经成为二营的前沿地带。教导员最担心的,也就是吴子健,唯恐这个好战的家伙不顾大局去贸然袭扰日军,从而招来日军对根据地的进攻。那样的话,刚刚打开的大好局面,将有可能毁于一旦。 “营长,我建议你去河口一趟,看看吴副营长那里的情况,再叮嘱他一下,千万不可主动出击日军。等到我们在这一带扩充完力量,再商讨对日作战的问题。”在土地庙的营部,刘恕对冯长治建议。其实教导员很想自己亲自去一趟,但一来不舍得离开方兴未艾的根据地建设,二来也头疼吴子健对自己的不服从。 “好吧,我去老吴那看看,”冯长治痛快地答应了:“把这边的好消息传递给他,让他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儿驻防;另外,我再到山里去一趟,给8连打打气,跟咱们这比,他们红星峡那里实在是太苦了。” “苦也苦不了多久了,我预感,咱们的根据地,很快就会在关门山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刘恕奋力地一挥手,仿佛将火种撒满了一地。 军统山西站接到了情报二组发自文城的急电后,立刻针对王穗花所言的小岛正雄出任文城特务机关长之事展开侦查;果然,情报一组在太原公署的眼线,印证了这一刚刚发生的事情:小岛机关长已经悄悄离任太原,去向不明,新的太原机关长,不日就将到位。 山西站将此事上报给了军统西北区部,西北区则向北平区发出请求,要北平区协助追查: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特务部(部长喜多诚一)近期是否会委派新的太原特务机关长。 山西站站长赵青文,断定王穗花在文城所见应该不虚,这个小岛正雄的确是出任了文城的特务机关长;而这显然是一次非同寻常的调任——文城那里,将要发生什么?以至于要调太原的特务机关长前往坐镇?难道与那个鬼鬼祟祟的“风计划”有关? 赵青文指示王穗花,注意追踪这条新出现的线索,看能否将太原火车站失踪的神秘军列与之挂钩。 接到站里的回电,王穗花心头一震——到底是上校站长,老江湖的心思就是缜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先是诡异的日军军列从太原火车站消失了,车站的线人证实该军列没有走正太路,而是沿着同蒲路南下了;继而太原特务机关长又调动到了文城,那正是从太原沿着同蒲路而至的啊。 如果能够证明,小岛正雄恰是乘坐那列诡异军列南下的,就无疑朝着勘破秘密的核心又迈进了一大步! 在旅馆里兴奋不已的军统女少校,将住在隔壁的部下李彦,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进来的李彦,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听着女上司的分析。听着听着,李彦浓密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你愁眉苦脸的做给谁看呢?”王穗花注意到这一点,突然收住话题,不悦地说道:“有什么看法就直说,别来这套恶心人的表情!” 李彦咕噜咽了口唾液,想说什么,却四顾了一下房间:“有茶水吗?口渴。” 军统女少校越发气恼,指了指一张小桌子上的暖水瓶:“有白水,要喝自己倒!年纪轻轻的,学老头子喝什么茶!” 李彦慢吞吞地起身,取了一个茶碗,又慢吞吞地倒了些水在里面,刚刚举到自己嘴边,却突然放下来递向女上司:“你喝吗?” 王穗花咬着红唇,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发作,一双眼睛却狠狠瞪视着对方。李彦假作没有觉察到女上司的愤怒,喝了口水,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突然一屁股坐到了王穗花的床上。 忍无可忍的军统女少校,一根食指剑一般指向了自己的部下,刚要出言喝止,不料李彦却抢先一步开了口: “作战部队使用毒气弹的事情,难道也归特务机关长管辖吗?” 王穗花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惊,呆呆地望着坐在床头的男部下,连举起的手指都忘了放下。 看到自己出语不凡、一句话就镇住了不可一世的漂亮女上司,李彦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王穗花在对方的笑容里,慢慢地放下了手指,一颗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天啊,这个混蛋说得太有道理了,毒气弹无疑应该部署在日军的特种作战部队里,由军队官佐直接指挥,怎么可能由负责地方事务和谍报的特务机关长染指?! “组长,我早就质疑过,在南同蒲路沿线的繁华平原地带,日本人岂敢毫无顾忌地使用毒气弹?你断言风计划跟化学武器有关,如果那趟军列是执行风计划的,这个什么小岛大岛的也是跑出来执行风计划的,那现在就可以判定了,这个鸟风计划所涉及的,根本就不可能是化学武器毒气弹!” 军统女少校,颓丧地跌坐到了椅子里,刚才还是白里透红的脸色,转眼已是面如死灰。 这一来,李彦反倒不忍心了,看着自己一直心仪的女上司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军统中尉急忙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王穗花的身边,俯首柔声安慰道: “你也别太失望,劳神对身体不好,”见自己的亲昵动作没有被对方打断,李彦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他伸手探到王穗花的右臂腋下,将她搀扶起来:“到床上去躺一躺吧,养养神——” 话音未落,懵懵懂懂的军统女少校突然惊觉,她猛地一抬右臂,顺势一个标准的手肘锤击,重重地打在李彦的胸口,后者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这一肘击委实力量不小,李彦的脸色都瞬间变得苍白。 王穗花也发觉情急之下的这一击有些过重,不觉浮起了一丝歉意:“跟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些!” 李彦觉察到了女上司的愧疚,也就见好即收,他苦笑着说:“罢了,你对我向来出手无情,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你的手里,还望你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给我留个全尸。” 王穗花被逗得终于笑了一声,但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如果不是毒气弹,那么那列诡异的军列,装得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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