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层融合成同一层。 无论深山、草原、荒漠,虚空中时不时会有巴掌大的法阵在微微扭曲旋转,像是一只只乌紫色的诡异眼眸,稍有不查便会被拖进残破的传送门中。 闻镜玉面如沉水,准确无误寻到一处水中传送之“眼”,眼睛眨也不眨地迈步跨入。耳畔一阵风声呼啸。 乍一迈进秘境十五层,连呼吸似乎都带着迫人的威压。举目四望,一片昏暗。 不像其余十四层那般无垠辽阔,十五层只是一处狭窄的须弥芥。 两盏烛火微微一闪,“嗤”地照亮漆黑洞府。 随着光芒四照,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烛火,而是数丈高的恶兽头颅骷髅狰狞长着巨口,眼睛的窟窿处闪着两盏魂火。 天道和法则俱不存在。站在巨口之下,宛如蜉蝣撼树,蝼蚁蛀堤,无边孤寂和恐惧从脚往上爬。 闻镜玉冷若冰霜,宽袖微转,青玉佛珠转瞬出现悬在腕间。 耳畔传来一道锁链轻撞声: "世尊哪来的闲情逸致,竟来此处看望我?"闻镜玉侧身看去。 恶兽头颅之下,唇舌的位置隐约有道阴影,随着两盏魂火愈来愈胜,终于彻底照亮。有人在那。 恶兽的身躯似乎被深埋地中,雪白骨头化成的锁链从四面八方斜插长满苔藓的石壁,好似蛛丝结网,凌乱无章。 数十条锁链的尽头将中间那人紧紧绑缚住,甚至五指都有五条细细锁链交缠,剥夺所有自由。 闻镜玉顺着锁链往下看。 一道好似血脉凝成的古怪锁链垂直而落,严丝合缝扣住那人修长脖颈——像是一只被蛛网束缚的邪嵬蝴蝶。 那只倒霉“蝴蝶”一身破烂黑衣,不知在这里被关了多少年,脸上戴了十三条细微锁链垂落而成的面帘,隐约挡住半张脸。 “蝴蝶”眯着那双妖异的琥珀眼眸看了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宛如凶兽似的尖牙,被面帘挡着半张脸也能看出他露出了个戾气逼人的笑容。 他似乎被关在此处许久,说话语调带着千年前的异族口音,尾音勾起,古怪又带着莫名缱绻。"玄临呢,为何不见他?" 闻镜玉……崇珏拾阶而上,裾袍曳地,带起地面寸寸沙土。只是几步路,少年身形缓缓拔高 ,稚嫩眉眼脱去稚气,凌厉漠然中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悲悯。 等他走至那人面前时,已彻底恢复高大身形。 锵。 随着崇珏宽袖一震,一把降魔杵猛地跃然掌心,带着让人窒息的凛冽杀意。 崇珏手持降魔杵,漠然注视他。”三刻之内,烂柯境若未反本还原,我便遵从天道之命,将烂柯谱当场诛杀。" 锁链中的男人那双古怪眼眸中带着笑意: "你确定能杀得了我?"话音刚落,金刚杵一端悄无声息刺入男人心口,带出一道猩红的血痕。 崇珏从来悲悯冷淡的眼眸中皆是漠然杀意。"两刻。" 男人呼吸几乎喘息不上来,一双狭长又邪嵬的双眸却直勾勾盯着崇珏,口中溢出鲜血却还在低低地笑,被制住的五指艰难一动,猩红的蝇头小字悄无声息在指尖旋转。 "须弥山高不可攀的佛子、德尊望重的世尊,竟还存着杀心?" 崇珏不言。 男人低笑一声: "虚妄的降魔杵,可杀不了我这背誓之人。"话音刚落,深深刺入心口的降魔杵猛地闪现一道斑斑点点的法纹,轰然一声震碎当场。 崇珏只是安安静静看着。 “要我恢复烂柯境,可以。”男人淡淡道, "拿圣物来换。" 落入蛛网的蝴蝶,并无筹码来谈交易。 可此人却有恃无恐,琥珀眼瞳盯着崇珏的双眼,淡淡道:“……一刻钟,否则烂柯秘境数百学子,全无活路。" 崇珏垂眸看着他许久,突然道: “背誓之人,生出魔心的拂戾族不受天道法则相护。”男人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崇珏手中青玉佛珠随风而起,分别散为数百颗从四面八方而去。男人冷冷道:"就算秘境中无天道法则,可你一旦造了杀孽,离开烂柯境后天道雷谴……" 崇珏缓步走至他面前,居高临下注视着被蛛网缠缚的蝼蚁。 他垂下五指,朝着男人眉心探去,带着能将人抹杀的灵力,可偏偏真正要杀人时,他俊美的五官眉眼间却无一丝凌厉的杀意。 ……反而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生死皆为幻,命数由天。" 崇珏淡淡开口。 话音刚落,一股磅礴的灵力猛地从崇珏身上横扫而开。 锁链齐齐发出玉石碰撞的清脆声响,整个须弥芥像是滚轮似的上下颠倒翻滚,牵动着男人身上无数锁链乱晃。 倏地, "铮!"金石破碎声响彻耳畔,只听得那挣扎数年也没有损耗分毫的九十九根骨链猛地在空中绷紧。 ★大大★ 十四层合一,四处皆是险境。 乞伏昭手背上雕刻的符纹猛地炸开,挡住袭向他心脏的一击。 短短半刻不到的交手,乞伏昭三人已浑身浴血,可仍有源源不断的拂戾族恶兽汹涌而来。夙寒声挣扎着从衣兜中探出脑袋来,察觉到乞伏昭又想把他戳回去,怒道:“你再敢动你的爪 子!我就……" 就就…… "就让你一天给我译八本书!" 乞伏昭口中吐出一口血,眼睛眨也不眨地将夙寒声戳回去。一天译八本,只要是为少君译的,未尝不可。 夙寒声气得心口疼。 哪怕再没心没肺也察觉出外面定是出了事,且三人八成已至险境,否则乞伏昭的脾气定然不会这般专横。 再次锲而不舍地从衣兜中爬出去,这次乞伏昭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呕血,并无精力戳他,让夙寒声直接从衣袖中滚落到地上,脸朝地摔了个正着。 "呸呸。" 夙寒声吐出几口泥,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朝乞伏昭轰然砸下重刀。 乞伏昭只是筑基,不知是恶兽放水还是他真的有保命底牌,竟然在元婴手下撑到如此之久。 眼看着重刀就要砍下,夙寒声下意识想要催动伴生树来挡下攻击。可心念刚一动,才后知后觉此处是第二层,伴生树主根还在第一层。 夙寒声琥珀眼瞳猛地涣散,下一瞬地面猛地窜起一根粗壮树根,直接横扫过去,直接将元婴恶兽横扫出去。 砰的直直落到数丈远。 夙寒声一愣。 伴生树? "少……咳咳,少君。 34;乞伏昭挣扎着朝他伸出手,一把将小小的人握在掌心,边吐血边道,“十四层秘境已融为一处,别、别出来。” 夙寒声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见他这副惨状却还在抖着爪子将自己往衣兜里塞,立刻伸手打了下乞伏昭的手。 "放开,我能……" 伴生树只是那一瞬受夙寒声的控制,横扫恶兽后又恢复成无意识的模样,缓慢地四处扎根。元婴恶兽再次凌空而出,冷着脸一刀砍向乞伏昭。 乞伏昭灵力已枯竭,却扔在下意识将夙寒声握在手中,将整个身体护住他。夙寒声: "乞伏昭!" 锵—— 生了锈的刀破空袭来,就在落至乞伏昭脖颈前一寸,一颗青玉佛珠不知从何处袭来,猛地撞在刀刃之上。 只是轻轻一碰,佛珠竟然将玄铁铸成的刀击成碎屑,簌簌然落下。 下一瞬,伴生树后知后觉勾住乞伏昭的腰身,将人直直拽开,脱离元婴杀意笼罩之下。乞伏昭受了重伤,惊魂未定地滚落旁边。 一颗青玉佛珠似乎带着灵力的剑意,击碎重刀后冲势不减,在半空残留一道青色尾痕,倏地冲向恶兽心脏。 砰的一声。 元婴恶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胸口的魔心已碎,庞大的身躯轰然砸落地面。 夙寒声茫然看着那颗珠子,总觉得似乎熟悉。佛珠吗? 青玉佛珠从无数恶兽手中救下历练学子,元潜的鳞片都要没了,浑身是血地化为原形,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他拽着乌百里的衣摆,边吐血边道: “百里,我死之后,弟子印上的分便全都留给你,尽情挥霍去了,就当对我的缅怀。" 乌百里: "……" 乌百里也伤得不轻,但他不知哪来的毅力,愣是直直站在那顶天立地,没像元潜这条软骨蛇一样赖叽叽躺在地上说骚话。 “你分已被扣完。”他冷冷道, "无法缅怀你。" 元潜:"你这铁石心肠的薄情人,难道忘了我们……呕!"乌百里挣开他的手,蹙眉道: “认真吐血。”别说话。 元潜听话地继续吐血去了。 乞伏昭挣扎着 坐好,自己浑身鲜血淋漓却还捧着夙寒声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夙寒声还是第一次从除了同门和崇珏身上感觉到被相护的好意,抿着唇满脸复杂地看着这小傻子,心想骂他几句又见他这副惨状,只好将话憋了回去,干巴巴道: “你没事吧?” 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有事,但乞伏昭却露出个温和笑容: “并无大碍。”就是肋骨断了几根,内府受损罢了。夙寒声: "……"好狠一人。 瞧见夙寒声脸上似乎沾染了一滴血痕,乞伏昭抬起一根手指去为他擦脸,指腹一戳那脸颊就一个洞,看起来软得不得了。 夙寒声: "……" 夙寒声被戳得几乎仰倒,下意识就要吡儿他。乞伏昭道: "少君脸上脏了。" 夙寒声幽幽看他,再也不信这个黑芝麻馅的汤圆了。看着人畜无害无辜至极,实则内心都是坏水。 但夙寒声已将此人划到自己人的地界中,见他身上还伤着便强忍着任由他“擦血”。 元潜见状,也赖叽叽地爬过来,奄奄一息道: “少君,你头发上好像也脏了……我给您擦擦吧。 夙寒声: ".…一个个的,到底有什么大病啊?! 夙寒声无法理解,所以一视同仁将两人骂了一顿后,蹦到正常的乌百里手上,终于消停了。乌百里这人不爱搭理他,正好不会像其他两个怪癖奇特的人一样总爱摸他。夙寒声满意了。 乌百里垂眸看着掌心的小人,手指轻轻一动。他似乎想动,但强行忍住了。 此处凶险万分,三人修养调息,勉强攒了些灵力后,便跟着夙寒声手中的琥珀拾芥前去寻徐南衔。徐南衔那堆师兄师姐皆是元婴修士,待在他们身边安全得多。 十四层秘境合为一层,也不知外界的闻道祭伴使知不知晓,他们能在不知底细的恶兽手中保住性命已是极限,暂时没闲情去想着历练得分。 四人谨慎地穿过密林。 大概是被青玉佛珠全都制住,这一路有惊无险,躲过无数虚空的传送阵,迈过无尽沙海,终于到了一处水域。 琥珀拾芥上,徐南衔就在水域另一侧。 元潜从裕链中拿出一艘灵舟放在岸边,正要招呼身后的人上船,鼻尖敏锐地嗅到一股 血腥味。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三人试探着走到岸边,低头往水下一看,第一眼便是刺目的血色。 乞伏昭眉头轻轻一皱。 岸边浅滩中,有一具尸身躺在水中,血已将岸边水和土壤全都染红,血腥气夹杂着泥土的咸湿扑面而来,难闻至极。 "那似乎是简谅学宫的道袍?"元潜拧眉, "他的头颅……" 正坐在乌百里肩上懒洋洋荡着双腿的夙寒声闻言一愣,茫然道:“什么?”乌百里见他有兴趣,抬步往岸边走了几步。 视线越过丛丛芦苇,夙寒声终于瞧见浅滩的惨状。 四周好似被放慢无数倍,目光一寸寸从满是鲜血的水面往那具尸身上看。湿淋淋的鞋子、简谅学宫的道袍衣角、被鱼围着叼着吃的腰封玉佩…… 等到视线停留在胸口时,夙寒声眼前猝不及防像是被一圈圈的血腥从四周聚拢而来,缓缓夺去他的视线。 直到眼睛落到脖颈以上时..突然, "少君。" 夙寒声猛地打了个哆嗦,茫然抬头看去。烈日炎炎下,招魂幡随风而动。 前世应煦宗的灵堂之上,无数应煦宗弟子穿着白衣,满脸泪痕地看着他。 香线燃烧的气味刺鼻又令人心慌,雪白的蜡烛燃烧一夜,蜡泪顺着桌案往下滴落,像是生长的雪白树根。 长空挡在他面前,脸上全是泪水: "少君,要封棺了,您先……" 夙寒声脚下发飘,好似在做一场再也醒不来的噩梦,茫然地越过长空的肩膀往前方看去。 ——那是一口棺。 徐南衔的棺。 夙寒声单薄身躯猛地一晃,手中的伞落地,阳光铺天盖地从背后倾洒而下,将他的后颈照出狰狞的血痕。 旁边弟子忙将伞撑起,为他挡住日光。 "少君……" 夙寒声早已不知道疼,踉跄着抬步往前去。似乎有人站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夙寒声茫然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想见师兄却被这么多人拦着。 他听不懂“入土为安” “快些封棺,不要让少君看到”的话,眼看着 有人要将棺盖阖上,带动的一绺血腥味飘然落入他鼻尖。 突然,铺天盖地的伴生树猛地从青石板的缝隙中钻出,郁郁葱葱的青叶将面前所有阻拦的人扫来,让出一条直直通往前方的路。 夙寒声浑浑噩噩一步步走过去。短短几步路,好似走了半生。 两层秘境似乎缓缓重合,有人站在自己身后,掐着他的下巴逼迫着他往前看。"夙寒声,听话,我让你看它。""心魔不除,你迟早被‘它’害死。" 崇珏逼迫他去看张牙舞爪戾气丛生的无头鬼;前世灵堂中,夙寒声缓慢地一步又一步地上前去看棺。 彻骨寒意从脚底寸寸爬上心口,蔓延全身。 终于,满是血腥味的棺木映入眼前。 最先看到的是鞋子、衣袍、腰封、胸口……和崇珏逼他去看无头鬼时一样。 梦境、前世、现实,在同一时间一寸寸地交融,最后视线终于停留在满是血舞的脖颈之上。棺木中的徐南衔、臆想中的厉鬼、浅滩中不知名的尸身.… 全都没有头颅。 刹那间,从前世跟到今生的无头鬼再次萦绕在夙寒声身边,轰地一声散开周身戾气,露出原原本本的模样。 “四师兄死得凄惨,你怎么能心安理得活这么久呢?来,一起死吧。” “你假惺惺地找什么罪魁祸首,什么拂戾族圣人、什么翁林道,害死师兄的不正是你吗?”"徐南衔缺失的尸身你可寻到了?" 向来雌雄难辨的无头鬼,随着几句叱骂后语调一点点地褪去那古怪的语调,扭曲着变回令夙寒声熟悉到胆战心惊的声音。 夙寒声瞳孔涣散,迷茫看着无数无头厉鬼。 每一只无头鬼都穿着应煦宗的乌鹊纹道袍,不约而同朝着夙寒声伸出的手腕内侧,露出一道被火灼烧的伤疤。 ……那是夙寒声年少时发作凤凰骨,徐南衔为抱住他,而被凤凰骨火灼伤而残留的伤疤。 无头厉鬼明明没有头颅,夙寒声却感觉他们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徐南衔的声音不约而同从他们的“口中”吐出,汇成—句夙寒声极其熟悉的话。 "....师兄不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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