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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贝宫夫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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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长大了呀。  她是太璞长老,而非曾经的弟子太璞。  以前的她顾忌太多,彷徨太甚,即使是他,有时候也难免不太能理解。  他只能尊重,就如同尊重自己一样。  或许出于习惯,或许出于相信,让他有些肆无忌惮了。  明知她不喜繁琐事,爱慕逍遥自在,又怎会甘愿束缚在去尤台这一方寸之间。  世之听者,多有所尤。多有所尤,则听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与因人所恶。  去尤执纪,为宗门计也。  可笑他并未做到不自负、不专断,什么都不做,就默许了听心长老的提议。  她肯定很生气,将其视作一种不尊重的态度。  而他,长时间沉默着。在她心里,这更像一种连敷衍都不愿去做的无所谓。  “我想等你气消了些再来。”  隋知寒神态从容,语气也很平静,仿佛积雪下的松柏枝叶,不见丝毫震颤。  “那你怎么觉得今日我气消了?”太璞换了个舒服姿势,她单手撑头,觑着眼睛,慢腾腾说道:“不对呀,谁生气了,宗主不要污蔑人家。”  她不开心,还残存几分气恼,甚至是难过,“原本以为,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情分与旁人不同。结果,宗主待谁都一样。”  为宗门计,为她好……打着动听的幌子,擅自替旁人做决定。  明知她的爱憎喜厌,不仅不替她着想,更轻松地暗示了应允。  又确信她的谦恭,因为一份素日呈现出来的磬折面貌,他以为她不会在意,会理解,会释怀,会微笑着同意。  或许说,即使她心里不痛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觉得,她不会生气,哪怕生气了,也不会为此愤怒,愤怒地要去报复什么。  所以,他很放心。  从而忽略了其他。  从某种角度来讲,也并非待谁都一样。  不是每个人,全值得他巴巴亲临一趟,放下身份,任由撒气。  以前很好哄的,唯独这次有点漫长。  阿斫不理他,已有二十七日之久。近一个月,不曾主动说过一句话。不理不睬,凡事皆由旁的弟子代为转述。  隋知寒很难把持得住这份忐忑心情。  “师兄知错了。”他说道。  比上一回说得更加真诚,太璞听出来了。  “错哪了?”  “错在无视你的想法,错在不尊重你的意见。”甚至,错在误以为能决定你的人生。  隋知寒缓缓说道:“如今,你是长老,无须被动地接受任命。赞同或否决,本就是你应有的权利。”  花落朦胧月,暮霭染衣湿。  他的声音轻柔,又那么的沉稳有力,仿佛松柏枝叶微颤,抖落了几片积雪,流露出清爽而干涩的气息。  太璞不再得寸进尺,沉吟了片刻,终于笑骂了一句:“简直可恶,罄竹难书。”  隋知寒也笑了,“竟这般严重?”  “有。”  太璞猛然一用力,连根拔起水中芳草,“你让我我很不高兴。”  “我的罪过。”  隋知寒将那株芳草化作藤扇,温柔驱赶流萤。  “确实行事欠妥。”他说道。  她有权知情,有权自己做主,没有谁可以代替抉择。  为何他没有知会一声呢,让她执掌三法司也好,重回九卿省也罢,若有理有据,难道真会辜负宗门期望?她是一个懂事的,所以该受这份委屈?  他有过认真反思,想弄明白为什么恼他。  至少,乖顺不意味无权拒绝,更不该成为某种理由。  至少,他是她的师兄。  隋知寒想,这近百年光阴,自己习惯了宗主的身份,习惯了指使任何人去做让他满意的事情。  而阿斫呢,星霜屡变,运流代谢,她依旧容颜未改,不曾增涨任何资历。百年间的闭关岁月不过修炼一回,突破修为境界一次而已。  可无论哪样,绝非不顾忌她感受的借口。  只是以前过于心存侥幸。最长四五日,他总能等到烟消云散的一刻。  这次他真心实意,不会再惹她不开心了。  “有过则改,恳请原谅。”  他玉树临风,乖巧端坐于池畔。  这般的风景如画,即使想要刻意忽略,也不免遐念一道真挚目光正瞅着自己。水汪汪大眼,满含求她原谅的渴望。  太璞嘴角一撇,无辜而可怜道:“那你向我道歉。”  “好。”  “一定要记住教训,保证以后再不许冒犯。”  “好。”  “继续反省。”  “好”  凡是她要求的,他无不满足。  然后,太璞开心了,把脖子一扬,“哼,还知道要来求我。”  谁让你每次生闷气,都不爱主动解释原委。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只能称赞她毅力非凡,坚持到现在才透露点个中原委。  隋知寒又剥了几瓣橘子,递了过去:“你我师兄妹,就本该坦诚相待,有话直讲。若还是一字不语,你又要憋气多久。”  太璞捂耳朵,“知了,知了,知了师兄别拐着弯骂人了。”  隋知寒笑着矫正道:“又胡闹了。是知寒师兄,不是知了。”  一回又一回,总爱故意喊错。  当年他们在老宗主身边受业修行。太璞入门较晚,先由隋知寒代为教导基础功课。他不苟言笑,深沉如同老学究,爱规矩,爱批评。一遍遍耐心指点,一遍遍啰嗦重提。  他问“知否?”,她赶紧回复“知了”。  然后,很快地,因为“撒谎”,使得手心挨了揍。  太璞觉得这位知寒师兄像一只知了,聒噪得很。  “反正人前尊重不失礼就行,我也就人后喊喊。你看,我是不是一百年没这么呼唤你啦~师兄啊,你有没有一丁点的怀念呢。  回忆往昔,她嬉皮笑脸。  随之也默默侧身,又将手指撩拨于池水中。  池水清澈,碎花漂浮其上,倒是极好的伪装,能遮掩那枚灵珠不被发现。  隋知寒察觉她神色有异,眼底担忧渐浓,忽然问道:“方才可梦魇了?久不见你回应,确是呼吸全无,心脉俱静。阿斫,身体还好?”  太璞眨眼,又瞅着他,微微一笑,“何出此言。”  随即笑笑,“师兄不必多虑,我呀,就是过来一个古怪梦而已。”  “什么梦?”  像当初你结束闭关时那样子?满头虚汗、思绪混沌,双目垂泪……  面对隋知寒的询问,太璞张张嘴,神念悠然一转,倏忽编造出了一个故事。  “我呀,梦见一片水月,紫雾漾漾,四周寂静无闻。正当走啊走啊时,蓦地豁然开朗,玉阙朱宫尽显无余。”  “海女身姿曼妙,瞧见我这位陌生人也不惊讶,反倒亲切拉着我的手,牵着、引着,带至一处银贝堆就的高台上,笑嘻嘻地安顿我坐,又夸我长得好看。”  隋知寒见她捧脸,貌似含羞藏笑的模样。又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啦。”  太璞瘪嘴,深表遗憾,“才给我插上一支雀钗,正准备描画长眉呢?就被师兄您老人家喊醒了。”  她起身,居高临下,冲隋知寒不满道:“烦请师兄下次早点来,大半夜适合安寝入眠,更宜做个美梦。”  隋知寒双眸微晃,“还以为你又得机缘。”  “机缘难求,哪有那么寻常。”太璞敛眉,振袖一动,一角裙边顺势没入了水中。  她并不在意,说道:“要说梦魇也算不上,但若师兄多来扰扰,美梦也成不了乐事了。”  “至于机缘,我幼时命好,曾于琼华幽境遇见神仙,得其指点才有今日大造化,此事,我早与几位师尊前辈解释过的。”  “唉~多少啊~”她瞅向隋知寒,惆怅道:“别说师兄羡慕,我也很羡慕当初的自己。”修为蹭蹭往上涨。  “……”  一来就给他冠上羡慕的帽子,可真有本事啊。  隋知寒语气淡淡,“以你如今修为,也进不了琼华幽境。”  琼华幽境飘逸不定,每百年显露踪迹一次。  玄门弟子在阵法辅助下进入其中,各凭本事,搜集灵药神材、地宝天华等等。  奈何一点不好,琼华幽境排斥强者,修为越高越不可冒险。否则必会被剔除根骨,化散法力……那时,太璞尚未正式拜入湫言宗,因得陵苕峰老峰主怜惜,上请老宗主准许,才让她进入琼华幽境,跟随师姐师兄们一起闯荡。  此后发生何事,谁也不知。  只知幽境消散前,陷入昏迷中的的她才被抛出去。  然后高烧数日不退,差点错过半规之试。  隋知寒严谨,往她手腕上盖好一方锦帕,认真把起脉来。“现在是恢复正常了,以后呢?”  待探查到灵识清明,他仍不放心道:“近乎洗髓伐骨之苦,非常人可以忍受,不妨再让尔玉长老瞧瞧。”  “算了吧。”  太璞嘟囔,“尔玉长老见谁都似欠了他的债,何况我还踢翻过他的炼丹炉,我这个坏小孩,能躲则躲,才不听他哼唧着挖苦我呢。”  “往常一年一次,可你此番出关,便已经重复两次了。短短数月,频繁发作,你可知自己昏迷多久?”微顿,略显沉沉。  隋知寒重重说道:“足足两个时辰。”  渡真气、引导术、喂丹药,皆无成效。  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是龟息,不是魂魄出窍,可究竟是怎么回事?  “师尊信奉无为,以为强求不得,何必在意。”  他缓缓说道:“我与演彻医术有限,又帮不了你什么。”  太璞接话,耸肩,“无妨~”  “怎会无妨。”  隋知寒不徐不疾地批评,“阿斫,即使微恙,若不及时根除终成大患,沉疴痼疾岂是儿戏。”  “说得太严肃了吧,搞得明天就要羽化登仙。”太璞撒娇着,扯起对方鬓边一缕长发,“劝师兄多听师尊话,福兮祸兮,自有天定。上天若盼我早日飞升,阿斫自然当仁不让啦。”  隋知寒慢慢挑开那只贼手,“胡言乱语。”  太璞眸子灵动微转,赥赥地笑出声来,“好啦好啦,师兄所言,阿斫皆铭记不忘。”  清楚她态度敷衍,隋知寒态度坚定。  “去碧虚城,找子夜大师。”  看来不好糊弄过去啊。  太璞浅叹,只得唱喏,“谨遵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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