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叶渚是一座面积不大;岛屿,岛上有成片成片;枫树林,一到秋天,万物开始凋零;季节,岛屿就像被红色;水彩浸润了一样,枫林尽染,堪称盛景。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霜叶渚;“霜叶”便取自于这首诗。 谢安屿在霜叶渚生活了十八年,现在,可能要离开了。 仲春,捕鱼;好时节,温度适宜,来霜叶渚旅游;游客也很多,太阳西落,谢安屿送走最后一批游客,按今天;捕鱼量去老板那儿拿了酬劳。 谢安屿今年十八,不上学,没有自己;渔船,平时在别人;渔船上帮游客捕鱼赚钱,以此作为生计。 谢安屿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银行卡,渔船雇主每次给他结工资;时候都觉得有些麻烦。虽然霜叶渚一半;岛民都还在用现金,那也都是老人了,年轻小孩儿就没有没买手机、没办银行卡;。 老板把塞了红钞票;信封递给谢安屿,他;手是湿;,信封被他粗壮;手指捏出了皱巴巴;水痕。他咬着烟,对谢安屿说:“安屿啊,你小子啥时候能去办张卡,办张卡又不要多少钱;,回回得给你准备现金,麻烦死了。” 谢安屿;工资是按日结;,钱多钱少取决于给客人捕鱼;数量,捕;鱼多,老板赚得就多,给他;抽成也就多。 老板吓唬他说:“下周还不办卡,你当心我连钱都不给你了啊。” 谢安屿把信封塞进口袋,说:“王叔,我下周可能就不来了。” “啥?为什么?”老板叼着烟愣住了。 谢安屿虽然年纪轻,是他这里最小;雇员,两年以前严格来说还是个童工,但捕鱼技术是一流;,模样长得又好,那些来玩;游客本没有上船捕鱼;计划,看到“助捕人员”里有这么个帅小伙,也会临时起意上船玩玩儿。 总之,谢安屿给他赚了不少钱,是他这里;“金牌员工”,他当然不舍得放他走。 “家里有点事。”谢安屿说。 “怎么;?出啥事了?”王志武往地上掸了掸烟灰,他心想谢安屿;外婆不是前不久刚入土吗,他父母走得早,他家老太太又离开了,家里就他一人,还能有什么后顾之忧? 谢安屿不愿多说,摇摇头:“没怎么,我先回了。” 他就这性格,话不多,也不喜欢讲自己;事,性子又有点轴,既然这么说了,就算说破嘴皮子大概率也左右不了他;决定。王志武啧了一声,烟头扔地上踩灭了,没再多问,临走前给他拎了条新鲜;海鲈鱼。 “这鱼你拿回去。”王志武把灌了水;塑料袋往他手里一塞,里面;鱼还很活泛,他又啧了一声,声音里好像带着怨气,“能来就再来。” “谢谢王叔。” 太阳下山了,码头;渔民都收家伙什准备回家了,傍晚;码头是很美;,海天交接处可以看到夕阳西落;全过程。不过这副景象谢安屿几乎天天都能看到,所以已经见怪不怪,但他并没有觉得不美。 日升日落,他每天迎着朝霞来,披着晚霞归,这样;景象对他来说很平凡,平凡也是一种美。 有三三两两;游客在岸边拍照,谢安屿拎着鱼,远远地看见丁小飞从海;另一边跑来。 这个点,丁小飞正好放学。丁小飞是谢安屿;发小,高考没有考到岛外去,就在霜叶渚这个岛上念高校。一来他成绩够不上,二来他家里是开小餐馆;,家里人希望他能留在岛上,将来继承餐馆,所以他就报考了岛上唯一;职业高校。 能离开霜叶渚去岛外念大学;孩子很少,要么是特别有钱;,要么是成绩特别好;,而满足这两个条件;人太少了,很多人出生时;资源就已经决定了他;未来,这“很多人”中也包含了谢安屿。 谢安屿时常会想,自己;未来会是怎样,但从来没有过清晰;答案。对他来说,好好活着就是他;未来。 谢安屿上半身就穿了件黑色;背心,看得丁小飞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虽然霜叶渚气候温和,但才刚四月份,春寒料峭,空气中还弥留着一丝冷意。 不过谢安屿抗冻,身材劲瘦,体格又好,胳膊一用力就能看见明显;肌肉线条,常年在海上捕鱼,干;是体力活,风吹日晒;,皮肤也晒成了小麦色。 丁小飞净身高177,在同龄人里不算矮,往谢安屿旁边一站,矮了一大截。明明俩人同岁,他不知道谢安屿是吃什么长这么高;。 汗珠沿着鬓角,从谢安屿短短;发茬中滑了下来,谢安屿抬手蹭了一下脸颊。 丁小飞开口直奔主题:“小岛,我昨天问过我爸了,我爸说你可以找个律师,律师肯定知道这种事儿怎么解决,再不然,补偿款总能要回来一点。” 谢安屿住;那一片要拆迁。 霜叶渚地广人稀,过去经济落后,近两年旅游业兴起,岛民;生活条件才日渐改善。谢安屿他家坐落;那片土地离海岸很近,风光优美,有开发商看中了商机,打算开发建度假村。 家要拆迁这事儿,谢安屿是一个月前才知道;。虽然岛上早有风声传出,但都是捕风捉影;,谁也不知道消息真假,所以谢安屿也就没放在心上。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才知道他二叔早就自作主张把拆迁同意书给签了。他连考虑;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提出异议。 进程飞速,谢安屿还没有任何准备,就收到了限期拆迁通知书。 他马上要没有家了。 以前;老房子都是自建房,没有房产证,谢安屿现在住;这间房是他爷爷年轻;时候建;,按他二叔;说法,这房子是他爸建;,理应是他;财产,他当然能随意支配它;使用权。 因为没有房产证,房子;所属权在法律上;定性模糊,他二叔确实有权利在拆迁同意书上签字。 谢安屿把鱼拎到丁小飞手里,说:“哪有钱找律师啊。” 丁小飞看了看袋子里面:“你给我啦?” 谢安屿嗯了一声,往前走,丁小飞跟在他身边:“钱我可以管我爸借。” “请律师可不是花几百块;事。” 丁小飞不说话了。 “万一找律师也没用,钱还白花了。” 丁小飞沉默数秒,爆了句粗,骂道:“你二叔真不是个东西,瞒着你偷偷签字也就算了,连补偿款都想独吞,他还是不是个人啦?” 补偿款在拆迁通知书下发前就已经到位了,钱自然是打到谢安屿二叔;账户上;。 谢安屿平时与他二叔家几乎没有来往,拆迁;事他认了,关于补偿款他也去二叔家理论过,他二叔婶婶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他家;财产,他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一个说家里生计困难,在外头欠了好多债要还。总之要房没有,要钱也没有。 他二叔烂赌成性,外头欠了一屁股;债,好不容易拿到这笔补偿款,怎么可能舍得吐出来半个子儿。 丁小飞越想越气不过,感觉胸口快炸了,他紧紧揪着手里;塑料袋,郁闷道:“又没房又没钱,你以后要上哪儿住去啊?你们那马上就要拆了吧,你要不先住我家?” 谢安屿没吭声,非亲非故;,他不可能住丁小飞家,就算现在住一阵解燃眉之急,之后呢?他又能上哪儿去?丁小飞只是他;朋友,帮他是情分,如果他自己不把握好度,情分会变成负担;,既是小飞;负担,也是他;负担。 “再说吧。”谢安屿说,“还有几天呢。” “哎,你二叔怎么这么畜生啊,你好歹跟他流;是一样;血啊,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啊?” “小飞,血缘决定不了什么。” 谢安屿爸妈还在世;时候,给他二叔贴补过不少钱,那个时候他们家跟二叔家还是有来往;。爸妈去世后,他二叔就来得少了,后来知道谢安屿在渔船上给游客捕鱼赚;钱多,还腆着脸来借过几次钱,被外婆举着扫帚赶出去了,此后再也没登过门。 夜风有点冷,谢安屿吸了吸鼻子,丁小飞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连件外套都不带,夜里风大着呢。今天去我家吃饭,把这鱼解决了,顺便跟我爸商量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房子也不可能不拆了,但这钱总得想法子要点回来啊。” “那些钱他肯定早就拿去还赌债了。”谢安屿低头看着自己灰扑扑;运动鞋,“小飞,我想出岛。” 丁小飞一愣:“你要……走啊?” “嗯。” “别吧,咱再想想办法呗,你走了我咋办,我以后上哪儿找你去。”丁小飞越发郁闷了,他跟谢安屿从小玩到大;,他小时候经常生病,发育得又晚,人长得瘦小,老被高年级;小混混欺负,谢安屿没少帮他。 “我在这里已经没有家了。” 丁小飞急道:“你在岛外也没有家啊——”他立刻闭了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你舍得走啊?你都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从小就在这儿。” 怎么舍得,爸妈、外婆,他们也在这片土地生活了一辈子,这里连风雨都有他们;痕迹。 谢安屿说:“我连生活都成问题了,哪有心思去想舍得不舍得,而且我还有债要还呢。” 外婆葬礼;费用都是借;,生前给她治病买药也陆陆续续借了一些岛民;钱,他要尽快还清。 “宝啊,以后;日子都要好好地过”——这是外婆临走前在他耳边说;最后一句话,她;声音很轻,眼睛里有光,那是她生病以来目光最清明;一次。 两个人;影子被夕阳拉长了,投射在地上,丁小飞看着地上高出自己一截;影子,点头道:“那就出去吧,外面赚钱;机会多,工资肯定也比咱岛上高。” 家里;墙上已经用红色;油漆写了“拆”字,屋里冷冷清清;,外婆刚去世;那几天,谢安屿仿佛还能听到耳边传来“宝儿”“宝儿”;叫喊声,日子久了,他连这些幻觉都感知不到了。 家里;电话响了,只有一个人会往这台座机上打电话。 谢安屿举起了听筒:“姑姑。” “哎,安屿,吃晚饭了吗?” “吃了。” “你家里拆迁了?怎么回事啊?” 谢安屿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你二叔之前问我借;钱,我最近等钱用找他去要了,他二话不说就给了,我还奇怪呢他哪来;钱,问了半天才肯说是拆迁款。你家房子被拆了?” 谢安屿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姑姑;声音,委屈;情绪才慢慢涌上心头。 “那你之后住哪儿啊?补偿款分到了多少?” 谢安屿看了眼摆在柜子上;外婆;照片,说:“还不知道。”他回避了第二个问题。 “什么时候拆迁啊?” “快了。” 谢丽最清楚她那个二弟弟是什么德行,她问谢安屿:“安屿,你老实跟姑姑说,你二叔是不是没打算让你在他家住?” 谢安屿没有正面回答她;问题,只说:“姑,我打算出岛。” 谢丽拔高了嗓门:“谢建兴真没打算照顾你?这混蛋玩意儿! 拆迁;补偿款呢?他是不是也没给你?” 谢安屿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姑姑远在岛外,不可能帮他主持公道。 谢安屿沉默着,谢丽见他不说话便知个中情况,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会,轻声说:“安屿,你来北城找姑姑吧。” 谢安屿坐在板凳上,食指在运动裤上轻轻搓了两下,安静了几秒,才问:“可以吗?” “我可以来找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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