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又是花了半个时辰,我们才总算到了东城门那边的府衙处。 等下了车,自然又是一群人围上来,脸上带有好奇与惊喜,幸好是有衙役拦着。 此时一名淡紫衣袍的男子走上前来,我端详一会,记起来他是林经历。 “可是张黎等人?”他温声问道。 走上前去,张黎拱手回答:“正是我等,张黎见过林大人。” “哎,大人不敢当,都是为百姓做事。”林经历笑着摆摆手,“孔知府命我在此接应各位,宴席已在知府廨摆好,各位请。” “有劳林经历。” 再行礼,张黎牵着夫人的手刚抬脚。 后面跟上来的孔知府就已经赶到,抬手扬声说:“大家莫要这般急切,吓到人家小女孩。以后啊,你们肯定还会再听到她大名的。” 赵通判也是高声道:“大家赶快散去吧,为庆祝今年科试榜首出于庆州城,太后特令全城百姓免费衣食住行,吃喝玩乐三日,所花钱财皆由府衙承担。今日就是第一天,大家可要抓紧了。” “啊,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刚才在西城门亲口听通判大人说的,然后买了心仪好久的绸缎,果真不要钱,你看!” “呜呼,那赶紧走啊,林海酒楼的饭菜戏曲我可是馋了许久。” “嘿,在那儿开销本就不贵,这点你都不舍得,真是个铁公鸡。” “谢谢太后,祝太后顺遂安康千年。” “……” 关系到自身的切实好处,人们便比看科试榜首还要积极了,有的直接一溜烟跑不见,有人先是感谢知府和通判后,再撒丫子跑。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人群就只剩下几十号人了,于是孔知府带着我们走进了知府。 这是我第二次进府衙,之前还是因为师徒报备的缘故,但那次没有走多深,也就到过正堂。 可这次不同,穿过谯楼,仪门,来到广场,进入正堂,遇见的差役见到孔知府等官,都是停下恭声行礼。 从正堂左侧的小门钻入,再离开官员们休息的后堂,还得再过一堵墙的圆拱门,共耗时差不多一炷香时间,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不过赵通判和林经历没有再进去,拜别过孔知府后,带上拱门离开。 知府廨,是一州知府在府衙里的起居之所,看起来就是一座大院子,石板清明,倒映出院中花树亭桌。 前有一间大屋子,六门皆开,我能闻见房子中央两桌饭菜飘来的香气,左右两条回廊上另建有房屋。 “夫君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有一美妇带着两位女侍从回廊尽头走出,手里端有菜肴。 孔知府见状连忙走了上去,从妇人手中接过菜盘,带着些怜惜地说:“夫人,你忙了一上午,累了吧。” 柔柔笑着,美妇轻摇螓首,说:“不累,为夫君做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而且,难得有这么多客人来。” 说完她看向我们这边,淑雅雍容的面庞泛着明亮,询问道:“不知哪位是林青雨呀,千年难遇的神童,我也很好奇呢。” 闻言卫青莲牵着林青雨,一齐走上去。 “夫人,民妇卫青莲,这是小女林青雨。” 林青雨也是恭声喊道:“青雨向夫人问好。” 见状美妇先是在自己衣前的系布上抹干带水的手,而后握住她们,亲切道:“快快请起,自从前几日夫君说起青雨的事,我便惊喜难止。今日得见,果真是冰雪聪明,乖巧可人。” “夫人谬赞。” 这时孔知府朝屋内走去,同时道:“进屋坐下聊,别站着。” 走进屋子,饭桌是用两张木桌拼凑而成,上面的菜肴五花八门,荤素汤羹等都有,炒蒸煮卤腌拌一应俱全。 摆好最后的骨汤,孔知府站在北方主位处,招呼道:“大家随意坐,今日吃的是家常便饭,都不要客气拘谨。” “来,妹妹和青雨坐这边。” 妇人走到孔知府身边,随后朝卫青莲母女招招手。 于是林青雨挨着她坐下,随后是莲姨,然后侧座依次是林伯父,长乐,我以及师父王教谕。 在孔知府右侧座,则是张伯父,卫姨,卜盼以及杨教谕。 坐下的时候我和对面的卜盼都极力想让教谕坐在前面,长幼有序。 不过他们俩都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半推半强地就把我们俩按下,没法拒绝。 待女侍离开后,孔知府举起水杯,朗声道:“平日大家分隔几地,或事务繁忙,或生疏不识。不过今天既然齐聚于此,便是有缘。我谨以茶水,感谢各位前来。” 众人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举起水杯,说完后,大家随他同时饮下茶水。 我能看出来孔知府是真的高兴喜悦,而不是流于表面。 接着他随意地说:“今日这顿饭呢,一是为了祝贺文曲星下凡的林青雨,考中士人,进入国子监。” “二来,也是想正式认识下卫阁老的后人。” 此话一出,前方的张黎和林跃两对夫妇皆是一惊,随即莲姨开口问:“孔知府……” 刚一出声,便是被孔知府打断:“既是家常便饭,就没有什么知府。我字明念,若是不嫌弃,便以字相称。” 这时张黎抢过话头,说:“那请恕张黎无礼,或许明念兄认识家祖?” 在后面的我此时竖起耳朵仔细听,从孔知府夫妇表现出的亲切友好来看,其中绝对是另有缘由,而不单单是因为林青雨。 结果孔知府却摇摇头,回答说:“我与卫阁老并不相识。” 这下倒是把我搞糊涂了,难道他只是想认识一下议阁重臣的后辈? 瞧见不少人脸上的困惑,孔知府抚须而叹,追忆道:“我的确不认识卫阁老,这是还需要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家境贫寒,虽考中了士人,可往后的念书费用已是承担不起。” “那时不像现在,学费依旧昂贵,平常人省吃俭用才能负担起一名孩子读书。” “原本靠着官府的补贴勉强可以支持我继续在学院念书,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彼时家母病重,不仅要人照顾,医药费也是笔巨款。” 说着他连连慨叹,语气低沉,旁边夫人握住他的手,看过去的目光柔情无限。 我听完沉默不已,这才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何意思,如今的风光未必是从来风光,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难,或正在经历,或已经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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