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共四场科目的考试,顺利结束。 当我从明新学府出来时,即使有信心通过,也免不了长舒一口气,感觉身心都轻松了许多。 和张长乐顺着人群,下台阶,找到王教谕他们汇合。 眼尖的他还没走过去呢,就高兴地朝我喊道:“路仁,快看,我爹娘,还有姜姨和路伯父他们也来了。” 我闻言连忙仔细地看去,果然发现他们也正在探头朝人群张望,应是在找寻我们。 于是我俩三步作两步赶紧走了过去,王教谕先发现了我们,首先迎了上来。 “怎么样?”他问道。 张长乐调皮地作了个揖,自信道:“我们两个肯定没问题。” 王教谕点点头,便和安夫子去接其他学馆的考生,杨教谕则留下来照看我们。 “小路,小乐。” 背后响起伯母卫清漪的柔声,我们转身,两男两女已经站在了眼前。 “伯父,伯母,姜姨,父亲。”我一一问好行礼。 “爹,娘,姜姨,路伯父。”张长乐也同时喊道。 四人满怀笑容地看着我俩,张长乐却是没等他们开口,就主动说道:“放心吧,我和路仁一定能考上的。” “你小子,就知道抢话。”张黎瞪了儿子一眼,却又立马眉眼弯弯,被笑意覆满。 “嘻嘻,姜姨,我饿了。”张长乐转头摇着姜姨的臂腕,带着撒娇,令我听了直竖起汗毛。 姜如噗哧一笑,如白葱的食指点在他的鼻子上,带着宠溺道:“早就备好了,待会回去我们一起吃个晚宴。” “好哎!” 他开心地蹦跳一下,然后就遭到母亲的拍打,叱声道:“能不能稳重矜持些,一点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张长乐捂着被打的头部,嘴里却不忘嘟囔着:“我是侠士,又不是读书人。” “嗯?”这回卫清漪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语气不善,“真是长大了,胆也变肥了是吧,敢向娘顶嘴了。” “哎哟,疼疼疼,娘,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疼!” 看着他狼狈认错的样子,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快,庆云学馆此次赴考的学生都已到齐,王教谕便带着我们回到林海酒楼。 走进一楼大厅,就听见纷杂的说话声,只见已经有上十桌子摆上了饭菜酒水,正是先行回来的考生在喝酒庆祝或消愁呢。 “唉,这是第三次了,感觉我又要落榜。” “莫要灰心,这次不过那就下次一定,功夫不负有心人。” “哈哈哈哈!我肯定过,十年寒窗苦读总算没白费呀,哈哈哈!” “恭喜恭喜!” “……” 听见众人的议论,我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激动,而且看他们大多都是弱冠之年,而自己也才十岁就来参加岁试,着实有些反差。 “各位考生,今日岁试结束,我已经让人备好酒菜,可一定吃好喝好。” 姜如在前面吩咐一声,众人欢呼道谢一声,也走向大厅找位置坐下点菜了。 我们一行六人则是走在墙壁边的过道,上楼去了她事先准备好的包间,坐下即可用饭。 本来我和张长乐还想拉着王教谕一起的,但他要照顾其余的考生,所以留在了大厅中,和考生们同坐共饮。 …… 等我们吃完饭,外面的天已经黑了,酒楼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劝酒声不断。 包间里,父亲和张黎也喝了一点,不多,因为屋子里还有妇女,若是醉酒后闹出笑话就不好了。 戌正,我们一行人告别离开,姜如亲自送到门口,然后才回去。 走在大街上,微醺的父亲打了打饱嗝,嘴里叫道:“痛快!好久没有吃得这么舒畅了,哈哈哈哈哈哈!” 看他这样子,我还真以为他醉了,但瞧父亲脚下步伐规律的样子,没醉。 “儿子,你比我厉害。当年我考中秀才,也是二十一岁了。”父亲抓着我的肩膀,嘴里呼出的酒气让我难受地撇过头,“没想到你小子楞么聪明,仅仅十岁就去参考了,说不定还能中榜,真是稀奇。” 我翻了翻白眼,十岁怎么了,反正科举又没有限制年龄。 但我只是在心里反驳,嘴里却是问起另一件事。 “父亲,我们家乡具体是在巴蜀的哪里啊?” “嗝~”父亲再次打嗝,随后看了我一眼,“你问这个干啥子?” 早已准备好说辞的我,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我想着以后真要考了个举人进士什么的,需要衣锦还乡,祭拜祭拜祖宗吧,可我到现在也不清楚我们的根到底在哪。” 父亲闻言脚步一顿,抬头望着那轮并不圆的弯月,几息之后又抬腿往前走,同时道:“那个地方,我也只去过一次,还是二十几年前七八岁去的,有些记不倒了。” “只晓得要坐船渡过一条雾蒙蒙的大江,然后走六里山路才到,我记得叫……” 父亲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随后想起什么,提高声音道:“望雾镇!雾气滴雾,对,就叫勒个名!在那里住了半年,雾气重,潮湿得很。” 望雾镇,我张嘴无声重复,把这三个字牢牢记在心里,那条大江应该就是雾江了。 “那父亲你知道巴蜀的雾江宗吗,听说很有名气的。” “雾江宗……没有,我没听过。”父亲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感到疑惑,按照李叔和张长乐的说法,这雾江宗在雾江上下游都颇有声望,纵使行事低调,但也是耳熟能详之地。 而望雾镇就在雾江不远处,按理说是知道的呀。 难道雾江宗已经不存在了?我摇摇头,即使消亡或者搬走了,也应该留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不该一点事迹都消失不见,否则住在镇上半年了,父亲多少会知道一点才对。 那是怎么回事,雾江宗是假的?我皱着眉头,跟在父亲身后。 李叔是在编故事,但张长乐没必要骗我,他也说过雾江宗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有书为证。 奇怪,或许是那望雾镇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并不知道雾江宗? 想不明白,我也就只能深埋心中,待日后再探究其真假。 我拿出钥匙打开院门,稍微搀扶着父亲跨过门槛走进院子,还不等继续迈步呢,就听见急促地狗叫传来。 随即,我就感受到有个重物扒在了我的大腿上,低头一看,除了妞妞妹还能是谁。 它的大眼睛在黑夜里更加明亮,仰头望着我,兴奋地欢叫几声,抱住我的两只前爪又紧了几分,身体还不断在磨蹭着我的裤腿,屁股处的尾巴晃得人眼晕。 “妞妞妹,我回来啦。” 我轻轻拍着它的头,转而抚摸几下,就抬腿要往前走。 谁知妞妞妹是寸步不动,我竟然是没能挪动脚。 顿时觉得哭笑不得,赶紧说道:“你个大姑娘,抱我这么紧作甚,小心以后没人要你,快松开。” 妞妞妹像是听懂了似的,总算是从我腿上下来,我顺着它的背摸了几下,笑道:“这才是乖孩子。” 说完,我就朝屋子里走去,父亲早在刚才我和妞妞妹打闹时,就已经进屋子点好了油灯。 我在他对面坐下,此时父亲正打开一包治头痛的镇绪,将白色粉末倒在一碗水里,然后喝下。 “父亲,我祖母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你奶奶?”父亲愣神片刻后,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思念和敬穆,“你奶奶是全天下最美最温柔贤惠的女子,在我的印象里,她一人支撑着全家的生活,待人温和,给我们几个姐弟无尽的包容和关爱。” “也不知道你爷爷到底给奶奶施了什么法,让这么勤俭持家的人遇上他那样的懒鬼。” 只要提到爷爷,父亲就始终是一脸的气愤和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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