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去买布, 宋姿瞬间明白了李婶着急的原因，没浇完的菜地也不管了，火急火燎地进屋拿了自己早就清点好放在枕头底下的钱票, 又急匆匆地跟李婶一起出了门。 “买布这么突然吗李婶” 宋姿跟着她放开了步子快走, 一路上看到了几个跟她们一样行色匆匆的同志，看起来方向是一致的，估计都是收到消息去买布的。 “别提了”李婶不掩脸上的急色，语气中还带着抱怨，“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之前都是提前几天发在报纸上，我专门让我儿子教我认了布和棉花的字的，这次一点也没透露，我还是听高妹子说的” 高妹子就是宋姿上次见过一面的那个富态的高婶子。 “高妹子她媳妇就在供销社上班呢，听说这次的布不多, 我们最好快点到供销社去 ” 李婶边走边说, 受走路的速度影响语速也变得飞快, 宋姿的心情也多了几分急躁。 幸好她这段时间一直坚持出门走走，不至于让她太狼狈，两人到供销社门口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李婶立刻拉着宋姿往里面挤, 还真带着她挤进去了。 周围少不得抱怨骂人的，但其他人也是边嚷嚷边往里挤, 完全看不到一点秩序，宋姿顾不上那许多，她已经看着柜台的工作人员身后不到半人高的一摞布匹了。 前排跟后面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宋姿被李婶带进去之后感觉像放了个喇叭在耳朵边上。 “同志我要八尺先给我裁了吧” “我要四尺同志裁我的” 柜台边上全是伸得老长的手，手里头紧紧攥着钱和票, 争相抢着要先买，再往边上一看，旁边的李婶早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宋姿估摸着她的手也在其中。 她一开始不太习惯这种氛围，待久了脑子嗡嗡的，不知道在柜台站了多久，在差点被挤出去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乌泱泱的人群，眼看着布越来越少，宋姿咬咬牙大声道“给我裁两丈半，黑的和靛蓝色都来点” 她这一声可以说是气沉丹田，声音洪亮，她喊出来的那瞬间没控制好音量，在周围嘈杂的声音中还格外突出，喊完这一句，宋姿敏锐地察觉到周遭沉默了一秒，随即又恢复了吵闹。 宋姿还想意思意思红个脸，奈何柜员没给她这个机会，动作麻利地裁完宋姿这笔大单，把布塞进了她手里，然后把钱票收走了，一气呵成。 两丈半的布很有些分量，抱着自己的东西，宋姿艰难地逆着人流挤出了供销社，好不容易站到店外面时，她长出了一口气，总算买到了，明明没做什么，她就是觉得可累了。 她宝贝地摸了摸怀里的布，抬头就看到经验丰富的李婶已经在外边等着了，宋姿快走两步上前招呼“李婶，咱们回去吧” “都抢到了”李婶打量了几眼她抱着的布，看起来不少，应该是抢到了。 宋姿点点头，看向李婶，“看您这样就买了几尺吗” “就买了七尺布，打算给我儿子做一套新衣服过年穿。” 李婶说到自己孩子笑得很柔和，说完她又开始打趣宋姿，“你恐怕是今天买的最多的了。” 宋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战绩，应该是的，应该不会有人比她买得多了，就她耳朵听着的，买一丈的都少，大多跟李婶买的差不多，毕竟也没有像她这样随军就带两套单衣的。 来了这么久宋姿还没见过李婶的儿子，听李婶提过几句，她儿子是个大学生 ，现在在老家待着，没有选择走李团长的路，大学专业是他自己选的，学的是医学，现在各大学校都停课，所以他还没毕业，不过从选专业来看能看出来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你还差一斤棉花怎么办” 湖省这边冬天不算特别冷，但是湿度很高，宋姿手里的棉票就够买那两斤棉花的，所以打算稍微做薄点，里头穿毛衣，也不会冷，做一件上衣七八两，剩下的做棉裤，两套两斤出头解决。 “只能看供销社什么时候有再来买了。” 宋姿无奈，棉花是一定要买的，不然冬天刚来她就该病倒了，这种抢着买东西的事儿以后恐怕不会少了。 “不知道孙嫂子会不会织毛衣，我还想做几件毛衣。” 宋姿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满打满算都来这一个多月了，大大小小要添置的东西也买的差不多，就是衣服这一块还有待提高，她的衣服实在太少了，冬天要穿的更是一件没有。 “要不我教你吧，”李婶看不得宋姿花这种冤枉钱，买毛线就得花不少，那两套棉袄就算了，当时宋姿都跟人说好了，毛衣再请小孙就没必要了，做几件衣服也得一两块钱了，“我也会一点。” 李婶能教她自然更好，宋姿是想着自己不会，请人做会更方便，既然有人教，她肯定是要先学一学的，方便以后自己能随时做，在家也不用遮遮掩掩的。 “那又要麻烦李婶了。” 两人已经挺熟的了，宋姿还是习惯说几句客套话。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李婶满不在意地摆摆手，“你年纪比我孩子还小，我把你当自家孩子看，不需要这些客气。” 内里其实已经快十的宋姿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有好久没感受过来自长辈的关心了，这种感觉实在奇怪，但这段时间的相处又让她觉得很贴心，李婶的行为很有分寸，既没有过于干预她的生活，又帮了太多忙，这份情谊不是一两顿肉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说话一向厉害的宋姿也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李婶的那句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 李婶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真心话，并没有考虑更多，看宋姿没有说话也没觉得有什么，自然地说起了其他的。 两人回去路上还撞上了看起来像是要出门的孙嫂子，她看到宋姿时眼睛都亮了，连忙迎了上来。 “宋同志和李婶这是去供销社买布回来了，”她双眼盯着宋姿怀里那一大块布，“宋同志什么时候把材料送来，我随时都有空帮你做的” 她的眼神炙热的很，让宋姿都快以为自己怀里抱的不是一块布，而是一块金子，她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胳膊，把布抱紧了点，“我还没买到那么多棉花，可能得过两天再去找你。” 提起棉花的事孙嫂子就想到了前几天被骗的事，她表情都变了，脸色很难看，“那个陈大花也真是会算计，我买的那袋子棉花连一斤好的都没有就上面一层能用” “后来她来还钱票的时候还不想还那一斤棉票呢”孙嫂子说到这就兴致高昂了些，眉飞色舞的，“我哪能真让她挣了便宜去，我把那层好棉花还她，让她把全部的钱票都退给我了” 全退了宋姿跟李婶对视一眼，心里满是疑惑，陈婶子再贪也不至于这样吧，从李婶那袋就能看出来，虽然新棉花不足一斤，但少的也不多，真要是只放了一层，恐怕那些人拿回去就发现了，没准这会儿陈婶子都在革委会待着了，哪还轮得到她还钱票。 宋姿还想问几句，被边上的李婶轻拍了一下胳膊，她不明所以，把刚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孙嫂子一个人说了好些话，见面前两人都不搭话，慢半拍反应过来，悻悻一笑，“我还得回去做饭，我先走了，宋妹子你别忘了找我做衣服啊” 说完她直接原路返回回家去了，半点没有出门忙其他事的意思，不会是听说今天买布的事情专门出来蹲她的吧 这点没法证实，宋姿甩开脑子里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扭头看向刚才提醒她的李婶，“您刚才想说什么呢” 两人继续往家里走，李婶四处看看，虽然没人经过，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不了解小孙，她做衣服是好，收钱也公道，但她这个人啊，喜欢占便宜” “您仔细说说呗。” “你看她说到退钱票高兴得不行的样子，这陈大花怕是在她那儿栽了跟头，有苦说不出哟” “您的意思是她故意说好棉花只有一层，其实私自留了吗” 宋姿刚才就有这样的猜想，这孙嫂子大概是料定了陈婶子不敢声张，占起便宜来毫不手软。 李婶丝毫不意外，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想都不用想，就是这样，你找她做衣服也得注意点，别被她带坑里去了。” “我会注意的李婶。” 宋姿被她一番话说得高度重视，她手里可就一斤棉花，再让她弄点去，这个冬天还过不过了，要不是她自己不会，李婶又要忙着给她儿子做，她都想跟孙嫂子说不做了，把钱给李婶还能顺便让她教教自己。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李婶笑得不行，“她要真缺斤少两的，她名声能传出去” 这倒也是，要真有什么问题，小张也不至于向她推荐孙嫂子，先让她做一套看看，不行也能找她掰扯，反正低头不见抬头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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