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天炉方圆几里都没有集镇, 过了关口,就是平坦开阔的地势。分明气候宜人,却不见草木, 只有赤条条的黄土裸岩。 对凡人来说, 这里并不算个好去处;不过对修士而言,谁都能感到身旁逐渐浓郁的灵气。 随着绯色山脉愈发靠近,一眼望去, 上宽下窄,真如一尊方正的炉鼎。 山脚下隐隐能瞧见高耸的塔楼, 似支在底面的鼎足,浑然天成。 宣明聆虽听闻许多传说,却也是第一回亲眼所见, 不由心生感叹:“融天炉一名果然不错。只不过方鼎向来是三足, 为何要建四座塔楼” “这就要追溯到五行上去谈了。” 应常六从袖中摸出一块乌木雕琢的方形令牌,“诸位且看。” 这块令牌是过关口时给的, 融天炉山脚的四座塔楼,正是修士在与会期间暂住的地方, 令牌为出入状,上边刻有入住的方位。 谢征一行人拿到的都是“东”字,意味着他们被安排在东边一角的塔楼里,而应常六手里的,则写着“南”字。 众目睽睽之中, 令牌上忽而涌出了涓细水流, 沿着那个南字的凹陷缓缓环绕,水波在阳光照耀下粼粼闪光。 “南楼,对应水行。”应常六笑了笑,“一点别出心裁的设计, 需相应的灵根才可引动,也算主方有心了。” 他瞥了谢征腰间悬挂的东字牌,想了想道:“东楼是木行,你们谁有木灵根,或可一试。” 谢征执起令牌,木行灵流注入,不消片刻,牌面宛如泥土一般,嫩绿新芽钻出,“噗呲”一下绽开了朵摇摇欲坠的白花。 盛放在他掌心里似的。 傅偏楼好奇地俯身打量,伸出手试着碰了碰,哪想一碰之下,白花俶尔飘落,枝叶也迅速枯萎。 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眼眸瞪大了,无措又无辜地看向谢征:“它自己掉的” 谢征听他辩解得有些好笑,摇摇头收起令牌;那边,应常六唰啦开扇,连声道:“鲜花配美人,不错不错,很风雅。” 他简直见缝插针地调戏一句傅偏楼,蔚凤都有些瞧不下去,问道:“南边水行,东边木行,北边和西边呢” “北楼属土行,西楼属金行,你们若有兴趣,可去借令牌一观。” 折扇轻摆,应常六说书一般语调高扬,“那诸位或许就要问了金水土木都在,火行去哪里了怎么鼎足多一条,五行却少一相” “这缺的一味火嘛,”扇骨“啪”地一合,随他手腕一并挥向远处赤山,“就藏在山里。” “外传此山为融天,实则不然;四方塔楼与鼎山合为一体,才称得上是融天炉。故而,炉外四季如春,而炉内酷热难当,若非修士寒暑不侵,还真不是个能居住的地方。” “原来如此。”宣明聆温声道,“我也是首回听闻,应道友真是博闻强识。” 琼光问“莫非应道友很熟悉这儿是从前来过吗” 应常六愣了愣,随即笑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是什么故弄玄虚,装给谁看。”他话音刚落,一个阴阳怪气的稚嫩声线就细细响起,是琼光一直牵着的那个小男孩。 他也就随口一说,与嘀咕无异,可在场哪一个不是耳清目明纷纷寻声望来。 应常六唇边轻浮的笑意也淡去,忽而有些冷然。 见众人都盯住他不放,男孩怯怯抱紧怀里的白兔,靠到琼光身后,眼中迅速浮起一层薄薄水雾。 “对、对不起”他求救似的看向琼光,可怜兮兮地说,“堂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呀” 琼光实在怕了这位到外边还不知收敛的祖宗,苦笑不已,冲应常六歉然道“实在抱歉,是我教养无方。” 他又推了推男孩的肩,低声“小七,给这位哥哥道歉。” “哈你让我道歉” 名为小七的男孩,自然就是服过易容丹改头换面的周启,他怀里的,则是通过麒麟秘术伪装成无害小兽的周霖。 惊愕地睁大双眼,被琼光纵容惯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教训,周启心底油然而生某种不忿。 他与琼光对视,一张小脸泫然欲泣,企图叫对方心软退缩,回归平日里百依百顺的模样。 可这一杀招却在今日碰了壁,琼光蹙眉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指责,但也没有犹豫。 随意搓圆捏扁、玩弄鼓掌间的弱小修士,从前怎么故意试探也未曾翻脸过,如今居然为了他的无心之举而出言训诫,叫周启意外之余,又异常憋闷。 二货傻子没用的东西 居然敢当着人面训斥他他以为自己是谁真当是哥哥吗 “王小七。”不理会男孩面上的伤心,琼光叹了口气,“别哭了,在家里都依你们,在外不得这般无礼。” “应道友为长辈,你无缘无故口出狂言,中伤于他,实属不该。”他看周启仍然哭哭啼啼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道,“向师叔央求带上你们本就唐突,一路上为照顾你,停下歇息过许多次,已令我心怀愧疚。你若执意不肯,只有我代你赔罪。” 周启怔忡地看他正正经经朝应常六低下头,眼前忽而闪过方才他眼中的失望之色,莫名一阵慌乱。 他手臂紧了紧,陷进兔子雪白的毛皮里,被她拱了拱胸口。 不就嘴皮子碰两下的事吗,至于为这个真情实感地生气 “我、我知道了”深吸口气,周启咬咬牙,对应常六道,“这位道修哥哥,是我不好,说错了话。原谅原谅我吧,下回不会了。” 说完,又立即感到耻辱和委屈,一来二去的,眼眶真给熬红了,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何必低这个头。 那傻瓜修士非要小题大做地道歉,道去就是了,他管什么 “哎,王明道友,既然如此,就揭过吧。”应常六这才重新展露笑意,“多大点事,孩子话嘛,我不会放在心上。” 琼光唇角一抽“那个,叫琼光就好” 这段插曲过后,气氛多少有几分沉默。 王小七闹脾气一样松开了琼光的手,若即若离地走在后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琼光见状,也不好当众说什么软话,只有先放着不管。 谢征若有所思地望向走在最前边,带路一般的应常六,原著中,他一直以吊儿郎当的形象示人,眼下看来,脾气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好。 还是说,之前的话哪里戳中了他的逆鳞 另外,琼光所谓的堂弟,这个名为王小七的孩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东边塔楼离关口最近,不必绕路就是,很是显眼。 与周边荒芜格格不入地,高塔为绿意缠绕,藤蔓与爬山虎枝繁叶茂,将塔壁围得严严实实,走近了,一阵荫凉微风拂面,隐约携有草木花香。 “不愧是问剑谷,大宗门,待遇真不同寻常。”应常六不舍道,“四方塔里,就属这儿最适宜住人。若我也能留下就好了。” “不过南楼也不错。”他口吻一转,桃花眼盈盈看往傅偏楼,诱哄般唤道,“小仪景,南楼的景色可很罕见,半截都浸没在湖中,宛如倒影。岸边种了一排花树,花瓣飘落,卷入水波,漂亮得紧。要不要随我过去看看” 一路上他翻来覆去地变着花样喊,小仪景都算正常的,什么楼楼景景,烦不胜烦。 傅偏楼深知这种人,越给他反应越激动,早就把他当成耳旁风吹走,目不斜视地走向楼里。 四方塔需持令牌才能进入,应常六失落一叹“好吧,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呜呼哀哉。” “应常六”蔚凤无语道,“虽说傅仪景是长相不错,你也太”他结交对方时,虽也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最初也爱一口一个“小美人”地喊,但还不至于令人感到冒犯。 可他对傅偏楼的态度,着实有些过了。 “小明光,不瞒你说,”应常六用扇子抵住下颌,看着傅偏楼的背影喃喃道,“我虽好美色,以往也都是旁观为多。可这回” 蔚凤有些迷惑,等望清他眼里的痴迷,猛地一颤“不是,你来真的” “那话怎么说来着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着实令人惊艳。”应常六低低笑了两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恕我直言。” 谢征同样目不斜视地走过他身侧,淡淡道,“我师弟并非淑女,而阁下这般无状,也称不上什么君子。” 背影萧疏,无端端透着一股嫌意。 “”应常六神情微变,片刻后,又笑嘻嘻地望向蔚凤,“小明光,我好像被小仪景和他师兄讨厌了。” 蔚凤看他毫无悔意,又气又急,头疼得很。实在想不明白,怎的好端端的友人几年不见,竟然真变成了个没正形的 他眉眼肃穆下来,也不愿多说了,语气加重“应道友,过去你曾帮我良多,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得,我当你是好友,是值得敬重的人。希望往后也一样。” 站起身,又道“不过此回,炼器大会魁首我势在必得,本就是竞争对手,不该与你寒暄至此,是我失去分寸了,到此为止吧。既然不住在同一处,就先别过。” 说完,他顿了顿,见应常六什么都没说,长叹一声,大步离去。 殊不知身后,那双清澈的桃花眼中,忽然浮现出某种深沉之色。 “魁首吗小明光既然这样。”应常六轻声道,“真遗憾,那你也是我的敌人了。” 蔚凤情绪复杂地走入东楼中,正满心纷乱,却见前方宣明聆神色不好,望见他,焦心道“小凤凰,你来,仪景中的咒术又发作了” 大惊失色,他立即将应常六的事抛去一边,走上前去,一眼窥见倒在谢征怀里,满面烧红的傅偏楼。 “好热” 傅偏楼揪紧手下衣衫,完全忍耐不住,仿佛干涸在岸上的一条鱼,大口喘息,冷汗直流。 他从未有过这般,像是要从内到外烤焦了的感觉,前几回发作都没有,每一回呼吸,都要将五脏六腑燃成灰烬。 他无助极了,简直痛苦得要哭出声来,脸颊蹭到谢征脖颈边,啜泣似的虚弱呓语“谢征,不行,好难受” “这里好热我要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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