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都不知道王文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好像劝了她很多不用想太多的话, 但是她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疯了一般跑回宿舍。她把母亲的记录本翻出来，一字一句的把之前看到的内容重新又看了一遍。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看到这里, 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知道父亲是为他好, 但还是忍不住选择站在母亲这边, 看着塔维斯束手无措的样子发笑。
她感到浓浓的暖意，好像他们就在她的身边，为她的问题争吵。
如果说之前，有多么的温暖，这一刻, 她就有多么的寒冷。
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
人与人之间的恶意，为什么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舅妈那张脸不断地出现在脑海，更多的细节浮现在脑海。她是个极其喜欢笑的人。
在人前的假笑，人后却迅速淡下来的笑容，眼睛里的冰冷好像发现芮平的目光, 朝她递过来一眼。
芮平控制不住的打了个颤。
她的手用力的抓着日记本，用力到那硬壳都被按得凹下去了一部分。
接着，她的眼睛里迸发出无穷的怒火，整个人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这么多年, 她不知从何处宣泄的仇恨, 一直积攒着的，所有一切的痛苦, 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渠道。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芮平盯着上面的文字，好像盯着那个女人的脸。
她要把她撕碎，她要剥了她虚伪的假皮，剖开她的胸膛, 看看里面的心是不是跟别人的不一样！
她要杀了她，杀了还不够。她要把她一点一点的碾碎，她要揪着头发问她，问她有没有后悔这么做，她给她带去的痛，她会一点一点的奉还！那么多人的债！
她母亲，塔维斯，还有高戈……
芮平看着被自己按得凹下去的日记本，沉默了一会儿。她缓缓地松开手，一脸平静地把它合上了。
那只系统的猫咪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小声喵呜的问她。要不要做召唤任务的时候。
她沉默的望了它一眼。那只猫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整只毛都炸了起来。
她把日记本放回原处，冷静地问道：“任务是什么？”
布偶猫小声喵呜地：“……他想让你鼓起勇气，不要害怕辜负别人。去真正的去接受属于自己一份感情。不要那么逼自己，适当的放松一下。”
芮平：“……”
她久久不发声，布偶猫有些小心的凑过来。
芮平的声音像是凝结着寒冰：“……还有呢？”
“……没有了，他觉得你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布偶猫小声地：“也许你可以去旅行？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芮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扭过头看向布偶猫：“……他跟你说的？你能跟他说话？”
布偶猫解释道：“召唤信物，本来就跟待召唤的打工人有联系。只要持有召唤信物就可以与他交流，只是这个信物上的精神力太弱了，只能进行简单的交流，别的就做不到。”
他顿了一下：“……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塔维斯一样的。”
精神力，又是精神力。
芮平猛地盯住它：“所有的信物上都有精神力这种东西吗？你们到底是依据什么召唤的？还有那什么召唤任务，真的是非做不可吗？做完了以后，真的能把人召唤出来？”
布偶猫被芮平问得整只呈现痴呆的表情。接着它脖子一缩，惨叫道：“我不能说！你不要问了！”
芮平一步一步的紧逼：“你是不能说，还是不知道？因为你根本就是在欺骗我！这些任务，全都是你捏造出来的，对吗？”
布偶猫瑟瑟发抖：“……你不要问了，真的不要问了。我只能说所有的任务都是打工人发出来的，这是他们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只要完成了这个，就可以跟他们缔结契约，从始至终都是平等的交换。我只是个弱小无助的系统，你太看得起我了。”
芮平：“…………”
她静静地看着布偶猫，直看得它整只缩成一小团，不断地在颤抖。
“所以……那个成为第一学年积分榜的任务，并不是谁做都可以，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我，是吗？”
布偶猫点头道：“是的。”它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芮平：“如果是其他的人接到这个任务，那么就会是，让你成为第一军校积分榜第一，让你成为全校最受欢迎的人。”
芮平：“……”
所以，这所谓的，不能完成的任务，其实一开始就是一个父亲对于女儿最大的期望。因为他想让她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最优秀的人！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他从一开始就认为她是最优秀的那一个，从小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还跟她的母亲吵过架。
她妈妈说得没错，他真的一直都不甘心。明明她有着这么大的潜力，却就这么把它荒废了。芮平知道他不甘心，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到死后都还不甘心这点。
也幸亏是她绑定了系统，否则别人……算了，别人也召唤不出来他。
如果这是他所期望的……
芮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那她会做到的。她会成为他最骄傲的那一个。她会让他不再遗憾，哪怕人都死了，都还放不下这件事。
不过如今知道系统的召唤机制是这么回事。她对系统的抵制稍微少了那么许多。之前她一直觉得打工人这个词语不大好。人家已经死了，还要把人召唤出来给自己打工。
这得多缺德啊！
所以她一直排斥这点，对于信物的事情也不执着。现在她反而觉得，其实可以多搜集一些信物。如果有个人能够完成这些人的遗憾，其实并不是件坏事。就是要人为自己打工这点……
芮平问道：“一旦召唤出来的人，就非要用吗？我不喜欢，可以放他们自由吗？”
布偶猫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只要召唤出来的，一切都是听从主人您的，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好。芮平点了点头。最后的疑问也解决了。
她决定对这只猫好一点，她伸手想要摸一摸它。那只猫却吓得惨叫一声，跳到一边：“我哪里说错了你要杀了我？”
芮平：“…………”这只猫不值得。
她收回手，问这只猫：“这次的任务有时间限制吗？”
布偶猫摇了摇头：“没有的，这一切都取决于你。任务本身就是想要你不要那么紧绷着。他想让你开心点。”
芮平沉默了许久。她低着头道：“可我现在开心不起来。”
“我也没办法再抽出时间去接受一份感情……我好像一直都在拒绝他。”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布偶猫小声的：“没关系的。他不会介意的。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了，随时都可以的。”
芮平问道：“你现在还在跟他交流吗？”她意识到什么：“你是不是也可以跟塔维斯说话？”
布偶猫：“……”它一副完蛋了，这都被你发现了表情。
芮平微微皱着眉头。之前塔维斯说他要休息一段时间，芮平认为他一直都在沉睡，也不敢打扰他，怕影响他恢复。
但是看这只猫的神情，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芮平：“……他现在恢复好了吗？”
布偶猫认命的道：“其实也差不多了……只是他一直不敢见你……”
芮平先是生气，都好了竟然还装消失，接着又不理解：“为什么？”
布偶猫也不想掺合这对父女之间。它愁眉苦脸的道：“他以为你不想看到她，之前是不知道。现在……他怕你看到他会不高兴……他不想让你不高兴。”
又是不想让她不高兴。难道他以为他不出现，她就会高兴了吗？是不是在他的眼里，她总是不高兴？
芮平现在很生气，非常的生气。他总是有办法，轻易的挑起她的怒火。她本来还可怜他，同情他，现在她很想问问他，他的脑袋里每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芮平在运气，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也并没有错太多，虽然过程中难免会有各种状况，但是他的初衷也是好的。
她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对他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她得理解他。
芮平不断地劝导自己，不要生气，生气伤感情。不要生气，生气伤身体。
布偶猫小心翼翼地：“……你想让他出来，还是不想让他出来？”
芮平冷笑道：“你说呢？”
布偶猫觉得她笑得好可怕，它打了个颤：“那我叫他出来，说你想见他？”
芮平终于忍耐不住：“他要是不现在给我滚出来，以后就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塔维斯是被赶出来的。他一脸灰溜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现在的心情不太美丽。
芮平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语。
其实她脑海里这时候想得是王文义说得那句话。
【你的父亲，是在没办法使用精神力的情况下，一直鏖战到天明，直到力竭倒下，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坚持到最后一刻的。】
她想问他，痛吗？疼吗？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个骗子！他个大骗子！他在她面前装得那么好！让她真的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芮平冷冷的道：“装高中生很开心吗？把我骗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塔维斯这下脸是真的灰了。
他摸了摸鼻子，悻悻的道：“……原来你都知道了？是那只肥猫告诉你的？我就知道它不顶用，叛徒！”他愤怒的指责那只猫：“枉我如此信任它！”
芮平：“之前还没想明白。其实你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如果你真的丧失了所有的记忆，以你的性格，你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制于人，哪怕那是你的女儿。你不会连求证都不求证一下就相信我说的。”
塔维斯：“……啊？我不是一副非常不相信的样子吗？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芮平：“你暴露太多了！”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你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总统宣布你死讯的时候，你不会出来！”
塔维斯：“我那是不相信自己死了。”
芮平吼道：“你不是！你是怕我难过。你想告诉我，你没死……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塔维斯：“……”他叹了口气：“说吧，让我知道我到底错得有多离谱。”
芮平深吸一口气：“……还有葬礼。你那天没出现。”她哽咽了一下：“我之前还想不通。现在我想明白了，你是怕看到自己认识的人。你不敢面对他们，你怕在我面前暴露！你这个混/蛋！你还骗我，你说不想看到我难过的样子！我竟然真的信了！”
塔维斯脸灰灰的：“……也有一部分。我确实觉得你应该不想在我面前难过。”
“胡说！你根本不觉得我会难过！”芮平恨声道：“你是不是还庆幸！辛亏我那么讨厌你！这样我就不用太难过了。是不是！？”
塔维斯：“…………”
芮平就没见过这么过分的人。太讨厌了！太太太讨厌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道：“所以……你在我知道一切后，根本就不敢出来。你怕面对我，你这个胆小鬼！你这个懦夫！你这个混/蛋！
你不怕我恨你，你不怕我讨厌你，你却怕我爱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哭得泣不成声：“……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爱你。为什么……我一直，一直都不肯原谅自己，我对你那么过分，你为什么要逼我……”
“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坏人。”
塔维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揉了揉眉心：“……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我……”
他还没说完，就被芮平打断：“不，你不是！是我太坏了……”她哭得直打嗝：“我是个坏孩子……”
“对不起……”塔维斯不断地在她的耳边给她道歉，但是仍旧无济于事。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芮平的眼泪。她好像总是在他的面前哭，每次都让他手足无措。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强大，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泪面前，都像是纸糊的一样，轻轻一戳，就碎了。
塔维斯也想要哭了。
一直到芮平自己哭够了，她一边打着嗝一边道：“以后……不能再骗我了……”
塔维斯不吭声。
芮平一下子就发现他脸上的心虚：“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太离谱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芮平之前还想着不能冲他大小声，要谅解……
狗屁！她现在简直恨不得想跟他打一架！
眼看芮平再次爆发，塔维斯忙不迭的点头：“我保证，我保证，之后有什么事绝对不瞒着你，但是之前很多事情，我不能每一件都告诉你。你明白吗？”
想到塔维斯之前可能涉及到军事上的隐秘。她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之前就算了！”
虽然说完这句，她的语气恨恨的，简直恨不得在塔维斯身上咬上一口来发泄。
塔维斯猛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他露出轻松的笑容：“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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