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从来就没有跑这么快过, 好像她只要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可以赶在所有一切事情发生之前把它拦下来。
她刚刚一直在打王文义的通讯, 一直都没打通。最后还是王文义亲自打过来,他在一个很吵闹的地方,有人在哭。他于是走到一个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
“……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微微喑哑,眼睛有点红, 所以微微侧过头,不让芮平看到他的正脸。
芮平顾不了那么多, 直接劈头盖脸的:“高戈在哪, 你能联系上他吗!我想要见到他!现在!”
一开始王文义还不肯说实话,只是问芮平找高戈有什么事。说他现在不方便。芮平只好拿白手帕的事情出来,说一定要亲自还给他。
王文义见她非要见高戈不可, 沉默了一会儿。他叹息一声, 吐出一口气:“……你要一定想来, 就来吧。我给你发一个地址。”
后面他又说了什么,芮平已经听不清了。
其实在那只猫出现的时候,她就隐隐的觉得不对了。
这个召唤系统一直鸡肋得可以, 必须要特定的信物才能够召唤出东西,但是那些特定的信物根本就没有一个获得的办法。也没有任何规律。
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脸。
也许你运气好,就正好撞上了一个信物也说不定。芮平从小到大, 幸运这件事就跟她没关系。所以她早早就断绝了去找信物的念头。
一个塔维斯就够她受了,再来一个,她不一定能够受得住。
所以当那只猫, 踩着优雅的步伐,落在那张白手帕上,用一种中彩票的语气告诉她——这是一个信物。
只要再完成对应的召唤任务, 就可以开启召唤池,召唤所对应的打工人对你打工。
芮平有一瞬间,其实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好像没有办法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直到那只猫问她要开启任务吗?
她定定的望着那张白手帕——高戈给她的白手帕。
它怎么会是信物呢?它明明属于高戈啊,就只是一张很简单很普通的白手帕……而且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又不是刚拿到这手帕,她已经持有它好长一段时间了,可是之前这猫就没冒出来,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难不成她还要从召唤池把高戈召唤出来吗?这太可笑了!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应这只猫的问题。她想要去联系高戈,也许这只是一个愚人节的玩笑,比如这手帕对应的那个人不是他也说不定。然后她发现她连高戈的通讯号都没有。她只能去找王文义。
其实在王文义刚刚给她的答复上来看。最糟糕的那件事已经发生了。
她只是不相信。她因为太难以置信,甚至为这个结果感到愤怒,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愤怒,她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宣泄愤怒的对象。她只是不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要亲眼看到,看到高戈。
芮平虽然已经在这个基地待了快两个月。但是她活动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区域。部队里纪律很严明的,不是你活动的区域不可以随便去,轻则警告,重则处分。
王文义给她的地址是在基地的机场。她晚上在宿舍都会听到那边传来的嗡嗡的声音。好像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的飞机飞船升起,降落。芮平不知道它们要去往何处,但每次听到这些声音,她的心情都有些沉闷。
他们在操场训练的时候,有时候也会见到其他部队的人操练,他们之间并没有交流。男生偶尔会好奇的想要扭过头过去看一眼,接着就被教官斥责了。
于是男生纷纷的缩起头,不敢再问。也不敢去探听别人的事情。不知道还好,真要知道了什么,那就不是小事了。轻则只是给你一个处分,重则,可能直接就叫审讯科的人把你栓走,关在小黑屋里。然后一堆人问你,为什么要探听别人部队的消息,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
所以哪怕是好奇心最旺盛的男生,在这方面也是不敢触碰的。他们早早就被警告过,知道界限在哪里。芮平本来就不是关心这些的人,所以也没有人特地把她带去敲打一遍。偶尔王文义会提两句,但芮平根本不在意除了训练以外的事情,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芮平在机场的门口被人拦了下来。王文义过了一会儿才匆匆的赶过来,跟那边守卫科的人打了个声招呼。王文义就把芮平带进去了。
芮平一语不发的跟在王文义的身后。
王文义叹了一口气:“……芮平,你要明白。这种事情对于我们来说,并不能算得上特别。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包括我们自己,都有可能随时会牺牲。这种事情,你自己也是有过亲身体会的。”
芮平只是捏紧拳头,一声都不吭。
王文义带着她穿过长长的隧道,之后,视野变得开阔,一架飞船停歇在那里。飞船下头,聚集了一些人,那些士兵的身上穿着芮平从没见过的军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挂着悲伤的表情。一堆人围成一圈,中间盛放着高戈遗体的担架下披着国旗,盖得严严实实。
芮平看不到他现在是何种神情,总之应该不会是很好看的。毕竟是从战场那个地方带回来的。牺牲的不止他一个。有的甚至连遗体都带不回来,可能只能用随身的物品充当一下,比如带有月亮旗的国徽。
飞船刚刚落下,提前得到通知的家属们早早的等在这里,哭声已经哀嚎起来。有的不能来,大概连这一面也难以看到。等到大家简单的哀悼过后,这些遗体都会被送去火化,一部分还给家属,一部分则是被送去烈士馆。
芮平看过塔维斯的国葬,举国哀悼,却从未见过这般简陋的葬礼。她甚至都没办法接受,这也算得上葬礼?甚至这些人也不单单只是为高戈落泪,还有好多个,芮平不认识的,但想来也是跟高戈一起曾并肩作战的战友。此时他们一齐躺在这里。
在那堆情绪失控的家属当中,有一个穿着虽然简朴,但是气质非常出众的老妇人。她头发花白,但背脊挺直,别人都在嚎啕,有的甚至直接悲痛难忍昏倒的都有。她却站得笔直笔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缓缓上前,前面围住担架的士兵给她让开一条路。她停在属于高戈的那个担架旁边,伸出手想要掀开月亮旗,被人拦了一下。
旁边的士兵隐晦的解释,旗帜下面会不大好看。
但是她仍旧固执的掀开了。
接着没过一会儿,她又把它盖了上去。
“如果我不是他的母亲,我还真不敢认。”她道。
高戈跟芮平说过他的母亲,芮平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家世出众,高贵优雅的年长女性。她穿着精致的衣裙,戴着各种珍贵的首饰。她的脸上有着完美无缺的妆容,岁月难在她脸上寻找到痕迹。
但是眼前的人与芮平想象的大相庭径。她确实有着极为不俗的气质,但是她的身上穿着一点都不奢侈,甚至可以说有点寒酸,衣服一眼就能看到是旧的款式,因为频繁用清洁剂都有些发白。
只是因为她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哪怕是穿着这样寒酸的,仍旧抚平身上的每一个褶皱,头发一根不漏的高高扎起。再加上她给人的不俗气质,就让人忽略了她的衣着。
但只要注重细节,都能察觉到她的经济状况不是那么好的。否则她不会在这样的场合穿着一件旧衣裳出来。可以说现场的所有家属,每一个都穿得比她要好。
可是当你看到她的时候,你却仍旧会发自内心的感叹,这是一个多么高贵优雅的女士。
不在于衣着,不在于打扮,甚至不在于相貌,而是刻在骨子里的高贵。
就如同高戈给芮平的感觉一样。
而这位女士给芮平的感觉,甚至比高戈要更。
王文义带着芮平来到她的身前,王文义朝她问好,他大概是想要劝她不要太悲伤,但是这种话对着这位尊贵的女士,看着她比他还要淡定的表情,就有些说不出口。
这位尊贵的夫人反过来还劝王文义:“你不必太悲伤。这种事情,在我把他送进部队的时候,就早有准备了,只是来的时间比我想像的要早那么一点而已。”
王文义反倒是更想要哭了。他竭力忍着,但嘴唇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对不起,本来是想要来安慰您,结果反倒让您反过来安慰我。”
夫人朝他看过来:“我已经快七十岁了。在过去,已经算得上高寿。古人有言,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我这一生经历过太多了,你倒也不必如此小瞧我。”
王文义朝她歉意的一鞠躬,起身时匆匆抹去眼角的眼泪。
夫人的目光落在芮平的身上,却是有些意外的样子:“小姑娘也是为我这个孩子来的吗?”
芮平抿着唇,朝着夫人点头,喑哑的声音道:“……是的,我是。”
夫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长久的停驻,久到王文义都想要张口问的时候,她问道:“请问……你是叫芮平吗?”
芮平惊讶的抬起头。
只听夫人道:“我这个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大,虽然看起来是长大的,但是内心还跟小孩子一样。我一直以为他会一个人过一辈子,直到前阵子他兴冲冲的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但是却被她拒绝了。”
“我第一次看到被拒绝了还这么高兴的蠢货。我狠狠的嘲笑了他一顿,说如果他再被人拒绝就不要再说自己是我儿子了。”
夫人看向芮平:“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你是不知道那姑娘有多好。”
“我想,到底是多好的姑娘,才让他哪怕被拒绝了都还这么高兴。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