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庆走到褚家时, 赶上了晚饭的点。 他骑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厨房灯亮着,便知道大家应该都在厨房吃饭, 便提着保温桶往厨房去。 厨房里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谁也没听到院子里的声响, 见张光庆推门进来了,褚家贵连忙站起来道“大姐夫, 你怎么来了” “炖了排骨。”张光庆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 说“我赶紧拿来了, 怕赶不上吃饭, 没想到时间正好。” 褚凤兰看他一眼,抱怨道“正好什么啊,我已经吃完了。” 张光庆连忙说“没事,我先倒出来一点,大家吃。剩下的, 就给你放保温桶里,你睡前饿了再吃一点。” “睡前不许吃了。”崔毓秀连忙说“要吃现在就吃一块, 剩下的明天早晨我给你热热吃。” “那我就喝小半碗吧。”褚凤兰指指碗柜,对张光庆说“你帮我拿个小碗。” 褚凤霞已经站了起来, 阻止道“姐夫,你先坐, 我去拿。” 褚凤霞拿了碗回来,对张光庆说“姐夫, 你还没吃呢吧, 我给你也盛一碗。” 张光庆看了一眼,道“我不想吃排骨了,你们喝的什么粥” “玉米糊糊。”许童在一旁道。 “还有吗, 我来碗玉米糊糊吧。”张光庆说,“最近家里不是炖排骨就是大骨头的,喝的我看见就反胃。” 经常炖,那都是褚凤兰爱吃。张光庆也跟着吃,可是整天这么吃,吃恶心了。 褚凤霞给他盛了一碗玉米糊糊,张光庆接过来闻了闻,笑道“还是这个好,多香啊。” 褚凤霞又去炒了一个菜,番茄鸡蛋,虽然张光庆一直说不用了不用了,可怎么会让他吃盘中剩下的一点菜根,家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快手菜,一两分钟就出了锅。 褚凤霞把菜端过去,还没放下,就见崔毓秀已经给腾出了位置。 把用过的盘子都收了,在张光庆的正对面空出了位置,是让褚凤霞把菜放在他面前的。 张光庆连忙说了谢谢,然后拿起馒头开始吃饭。 “刚刚听你们聊什么呢,聊得很热闹。”张光庆说。 “家贵的婚礼。”崔毓秀笑着把一张单子递给了张光庆,“你看看,这上面是婚礼流程,人家主持婚礼的人给列的。” 张光庆连忙接过来,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流程单,从上到下大略看了一遍,道“不错啊,很热闹。” “是,我和咱妈都觉得不错。”褚凤兰说。 “那这主婚人找的是”张光庆看向褚家贵。 “是我们车间主任。”褚家贵说,“我提前打过招呼了,今天上班的时候还见主任在读他写的致辞呢。” “证婚人呢” “应该是君歌办公室的领导。”褚家贵连忙说“但是不知道确定没确定,上次说还有个人选,是她爸的一个战友,现在还在某个单位任职。不知道确定了没有。” “都挺好的嘛。”张光庆把流程单还给了崔毓秀,又说“妈,你不用操心了,饭店那边不是也都安排好了” “对,不过到时候要麻烦你早来了。”崔毓秀说“咱们家本来就没什么亲戚,都是君歌他们家的客人。各桌都要派烟酒糖瓜子什么的,凤兰的身子也不方便,就只能麻烦你了。” “说麻烦就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妈,你放心,我提前请好假,那天一早我就来。”张光庆想了想,说“算了,我提前一晚上来,在家住。早晨就不怕来晚了。” 崔毓秀很满意,连忙说“那就太好了。” 她说完,又看向褚凤霞,问“你呢你怎么说” 褚凤霞微微一滞,不太明白她妈的意思“什么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继军来不来,你和他说了吗” “说过了。”褚凤霞道“他说他一定来。” 崔毓秀很满意,连声道“继军就是比一般人都懂事。” 三月十六日,宜嫁娶。 褚家贵第一次作新郎,早晨睁开眼的时候,还在想,这到底是真的吗 他和君歌两人,从一开始的君歌父母反对,到崔老师反对,再到后来各种事情的发生,褚家贵每走一步,每遇到一份挫折,都会以为这婚他是结不了了。可是每次还都让他和君歌两人挺了下,一直到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 天还没亮呢,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 来帮忙的亲戚早早就到了,厨房里先忙起来。还有崔老师的同事朋友等等,烧水泡茶的,和面的,起锅烧油炸油条的,等等,还有一大锅的羊肉汤,也是半夜就架上锅了。 这是给来帮忙的所有人准备的早餐,大家来不及在家里吃,都早早到了先忙起来,谁饿了过来吃几口,对付一下。 崔老师虽然财力有限,可是是个稳妥的人。她尽自己的全力,让每一个来参加婚礼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来。给足了大家面子,也是赚满了自己的面子。 褚凤霞在外面敲门,催褚家贵道“还没起来帮忙的人都来了,你还不起” 褚家贵立刻从床上折腾起来,对褚凤霞喊“起来了” 他穿的是君歌妈妈带他去定制的西装,从房间出来的时候,虽然还没洗漱,可整个人已经是神采奕奕。 “这衣服太好了”褚凤兰免不了赞叹,对身边的张光庆说“这套西装真不错,你要不要也订做一身” 张光庆皱皱眉,“我穿不了这个。再说了,我上体育课,难道要穿着西装皮鞋去给大家上课” 褚凤兰想了想,说“也是。”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沈继军从厨房提着热水壶出来了。 他只穿了一件衬衣,下面是合体的西裤,衬衣扎在裤子里,上面散开了两粒扣子,袖子也挽了上去,好似别人都在过春天,只有他一人身在炎热的盛夏。 张光庆看了,十分羡慕,“还是年轻好。” 褚凤兰笑他“你又不老。” “还不老呢。”张光庆喃喃道“马上就三十了。” 褚凤兰一直没觉得自己年龄有多大,还总是觉得自己年轻着呢,可回神一想,自己也马上三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和凤霞这样二十五六的,绝对又不一样。 沈继军提着热水壶,转了一圈,给每个需要热水的人,加了水,最后走到褚凤霞身边,问“你的杯子呢,给你到点水。” 褚凤霞摇头,“我不渴,还是你自己喝一点吧。” “我也不渴。”沈继军笑着说。 来帮忙的人,大多不认识沈继军,可沈继军这一趟趟的添水递烟的,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有人就问他,你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 沈继军便道“凤霞家的。” 那人就不明白了,转头小声问身边人“凤霞不是离婚了” 那人又小声解释“这是新认识的。” 不到五分钟,自沈继军来了之后,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存在。 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即使说了,上年纪的人也转头就忘。于是沈继军有了一个新的称呼,凤霞家的。 他十分喜欢这个称呼,在有人叫他的时候,他会立刻高声回答。年龄大的人,找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就会喊凤霞家的,沈继军便立刻麻溜跑过去,帮别人排忧解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和凤霞结婚了,是真真正正的褚家人。 褚家这边忙,都是杂事上面的忙。各种婚礼上的细节都要注意,怕的是落人口舌。不过还好,老家有亲戚来,知道褚念之早早过世,家里没有男人,便来了几个明白人,都是常年累月的帮忙红白事的,在门口一坐,就让人心里踏实。缺什么少什么的,也去找他们,人家哪哪儿都知道。厨房也有明白女人,指挥着稳定厨房这个大后山,热水饭食就没有缺的时候,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有,就像一个圆环,首尾相衔,找不到一点错处。 而姚家那边的忙,就全指在姚君歌身上。 姚君歌今天早晨五点钟就被她妈拉了起来。 从二楼踉跄下来时,化妆师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给她化妆的,是嫂子江禾找来的化妆师,说是给港台明星都化过妆。专门从外地赶来,昨天晚上住在酒店里,今天一早由江禾接来,给君歌添彩。 这都是钱堆出来的。赵雁客气地要把请化妆师的钱给江禾,江禾连忙推脱说妈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姚君卓还没有到,这是君歌唯一生气的地方。 她从二楼下来,穿着睡衣,劈头就问“我二哥回来了没有” 赵雁连忙说“没呢,你二哥凌晨才出发,到家怎么也得点了。” “他如果不回来,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姚君歌气得踢起了拖鞋。 赵雁在一楼陪着笑,对化妆师道“让老师看笑话了,这都结婚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她和她二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所以才这样。” 化妆师什么没见过,这样的娇小姐向来都是不分场合想发脾气就发脾气的,归根到底还是有发脾气、耍性格的底气。有全家人宠着,谁不想任性一世 化妆师便笑笑没说话,等着君歌洗漱完毕,便对她施展了魔法。 这妆就化了快两个小时,再加上做发型,姚君歌最后涂的口红,因为她妈就在旁边站着,一直往嘴里给她塞吃的。 “再吃一块巧克力。”赵雁说“再等吃饭,就得婚礼结束了。怎么着也得两点多。多吃一点吧。” 姚君歌实在吃不下了,刚刚睁开眼就被她妈塞了一肚子,连忙说“不吃了,一会儿穿婚纱,该显肚子了。” 赵雁想了想,也是,便放下手里的牛奶,“那少喝点,喝多了也总要上厕所的。总之还是多忍忍,结束了再吃吧。” 赵雁一直忙着,就没有时间悲伤。 再加上姚君歌一直没心没肺地唠叨,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她更没有时间想别的。 等着君歌说不吃了,她便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江禾在旁边连忙提醒,“妈,你也该换衣服了。换好了一会儿让化妆师也给你化一下吧。” 赵雁连忙拒绝“算了吧,我不化妆。我去卧室换衣服,你在这里守着点。” “行,你去吧。” 赵雁又看了眼镜子里的君歌,君歌的妆已经完成了,头发也都盘好了。化妆师在做最后的整理。赵雁看了这一眼,突然心里难过起来。 她赶紧转头,发现姚长卿刚刚还在沙发上坐着,不时往这边看一眼呢,这一会儿,人也没了。 赵雁走到卧室门口,卧室门是关着的,她打开进去,就看见了姚长卿。 姚长卿背对着赵雁,看向外面。 赵雁便关上了门,走到衣柜拿出自己的准备好的衣服,放到床上,就准备开始换。 她解开睡衣上第一颗纽扣的时候,便已经撑不住了。 因为刚进来时,就看见姚长卿的肩膀在动。赵雁进来后,他连头都没有转一下,赵雁又看见他抬起了手臂。 赵雁的眼圈也红了。 刚刚忙碌时遮掩住的悲伤,此刻已经溃不成军。 她最爱的女儿要出嫁了。 这意味着什么,赵雁比谁都清楚。 她知道姚长卿也在难过,也在舍不得。 可是君歌总是要嫁人的。 赵雁没有换衣服,只是站起来,走到姚长卿身边。 她抬起手臂,拍了几下姚长卿的肩膀。 姚长卿哑着嗓子哦了一声。 “君歌怎么样”姚长卿低声问道,“哭了吗” “还哭了吗”赵雁原本悲伤的心情突然就被姚君歌那副没戏没肺的神情淹没了,她轻轻咳了几下,稳定好心情,才道“桌上摆了一堆吃的。饼干,点心,还有巧克力。刚刚化妆的时候,困了,还眯上眼睛睡了一觉。醒来后,哼起了歌。” 姚长卿噗嗤一声就笑了,道“是我姚长卿的女儿。” “她啊。”赵雁低声道“我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君歌做的比咱们好。”姚长卿转头看向赵雁“是大喜的日子,就是该高兴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姚长卿的语气里带着无限的忧伤。 赵雁也是,伸出手默默比了一下,“从这么小一点养大的” 姚长卿反过来安慰了一会儿赵雁,然后催她赶紧去换衣服。 这时江禾过来了,在门口说了一句“妈,君歌的妆好了,我带她上楼换婚纱了。” 赵雁连忙说“去吧去吧,我马上上来。” 江禾说了不着急,有她呢。便匆匆过去,和君歌一起上了楼。 姚君歌一脸的开心,拿着镜子照啊照啊。 江禾看着她,就无比羡慕。 当时她出嫁的时候,脸上的妆补了好多次,化妆师给她化着妆她哭着,看见爸爸妈妈就要哭,看见哥哥弟弟也要哭,甚至看见家里的一切,她都要哭。 可是君歌没哭,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好像今天嫁人的不是她,而是她娶了别人一般。 江禾走在君歌身后,提醒着她不要一直看镜子,小心脚下。 赵雁和姚长卿这时也出来了,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就能看见已经上了半层楼的君歌。 君歌低头看见他们,用力指指自己的脸,问“好不好看” 赵雁差点又要哭了,强忍着点了点头。 君歌却转头对江禾说“大嫂,你看我妈,好像要哭了。” 江禾无奈地看君歌一眼。 赵雁也很无奈,看向姚长卿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姚君歌刚都到楼上,还没进屋,就听到外面有刹车的声音。 姚君歌的耳朵都竖起来了,对着江禾说“大嫂,是不是我二哥回来了” “你大哥去接他了。”江禾说,“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先去换衣服。” 姚君歌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直到她听到大门的响动,便转头就往下冲。 她跑起来,拖鞋都掉了。 姚君承和君卓两人前后走进家。 赵雁和姚长卿已经迎了过去,姚君卓一进来,就笑道“差点就来不及了。幸好这一路车开的快,路也好走。来的路上,我大哥还说,当初大嫂结婚的时候,妆化了好几次,因为一直哭。君歌呢,哭了没有” 赵雁叹了口气,“哪里哭了,高兴地不得了。” 谁知她刚说完,姚君歌便从楼上冲了下来。 她只穿了一只拖鞋,江禾拿着另一只在后面紧跟着。 姚君歌冲下来,就先对姚君卓踢了一脚,一撇嘴道“你如果不回来,我这一辈子都不和你说话,再也不认你这个二哥。” 姚君卓就笑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他说完,伸开双臂,“让我最后一次拥抱一下我亲爱的妹妹,今天就嫁人了,以后就不能再拥抱了。” “为什么不能”姚君歌紧紧抱住自己的二哥,下巴搭在姚君卓的肩膀上,“我一辈子都是二哥的妹妹,是大哥的妹妹,也是爸妈的女儿。这跟我嫁人不嫁人没有一点关系。反正你以后见了我还是要拥抱我的。你说,你赶紧答应我” 她说着,一撇嘴,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姚君承和江禾连忙在一旁帮着擦眼泪,心想不好,刚刚说好的,没心没肺一点都不会难过呢 这下化妆师可是有的忙了。 婚礼在两家的努力下,办得十分成功。 自从君歌因为彩礼问题和她妈掰扯过之后,赵雁再也没有用彩礼这件事压过褚家。 她最近也谦逊了很多,嫁妆直接拉到了褚家贵家,并没有像别的家庭那样当众宣读嫁妆,只是统统都搬上了车,直接拉走了。 此举不但给了褚家体面,更成全了自己。往来的宾客没有看不见那辆崭新的摩托车的,一并加上满车的东西,任谁都能看见上面的包装。即使没有念嫁妆单子,但仅仅能让大家看到的,已经那么多了,里面还有多少,便留给所有人想象的空间。 这比念出来嫁妆单子的威力还要大上数倍。 大家便纷纷称赞姚家,既给了双方体面,又奉行了新式婚礼的简约。实在是大气。 姚家能做到如此,也是不易。可崔老师比他们做的还要讲究。 这事就要说到婚礼结束时了。 褚家娶媳、姚家嫁女,双方的亲朋好友都聚集在一堂。 在寻常人家,嫁女儿的一方,婚礼当天只会有最亲近的人参加婚礼,而女方的其他亲朋好友则会在三天回门时,再大宴宾客。 可是因为褚家人口稀少,自褚念之去世后,很多亲戚也就不再往来,崔老师算了算要来参加婚礼的人,全部加在一起,也凑不够四桌,人实在太少。 姚家知道了,便主动要求把回门宴和褚家婚礼并在一起,毕竟自己家的亲友较多,他们不想女儿的婚礼那么凄凉,人太少,也没有那个气氛。 并在一起后,足足来了有十六桌,姚家提出,各自付各自的婚宴钱,他们不想把这么大的压力放在褚家身上。 婚礼十分顺利的结束后,姚君卓已经把所有的钱都结清了。崔毓秀连忙把自己那四桌的钱还给了姚家。 她不肯占别人的半分。 除此之外,还剩下一件大事。 那便是礼桌钱。 所有来参加婚宴的,都在进门的礼桌上随了礼金。可是,礼桌只有男方家,也就是褚家一桌,所以,所有的钱都放在了一张礼单上。包括女方的。 其实这些钱算起来,姚家占比更多。 崔毓秀当即就要把钱分出来,属于姚家的还给姚家。 赵雁连忙拒绝,说这些钱既然都在一起,他们也就不要了,还分什么啊。 崔毓秀想了想,便直接把袋子里所有的钱给了君歌。 君歌着一身红,正在啃包子。饿得饥肠辘辘了,看见如此,抱着袋子不知所措。 崔毓秀便道“之前置办结婚用的东西,的确把家里都掏空了。所以,彩礼就给了你两千。我知道,不多。” 君歌吃惊看着崔毓秀,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回话。 崔毓秀继续说“这些钱,一大部分都是你爸妈的,给他们,他们不要。这些钱就给你了。里面咱们家的也有,但是不多。你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都收着。你们小两口过日子,以后到处都需要用钱。” 赵雁对崔毓秀这个做法十分满意,她的意思也是把钱都给君歌和家贵。如今看见崔老师如此识大体,也就放了心,认为崔毓秀是个明白人,至少讲道理。这样的人,以后也不会苛待君歌的。 婚礼结束后,又把所有事情弄妥当,褚家一家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大家都不约而同往自己房间去,褚家贵先给姚君歌倒了热水,等她卸了妆,洗漱完,然后也跟着回了屋。 一整天的劳累使得所有人都倒头大睡。 崔毓秀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都黑透了。 褚凤霞正带着许童在厨房吃饭,看见崔毓秀进来了,连忙说“妈,你饿不饿,我给你盛面条,刚煮好的。” 崔毓秀捂着胸口道“给我盛一碗吧,饿得不行。睡前是累的,都忘记饿了,睡醒了,睁开眼睛就想找吃的。” 褚凤霞已经给她妈盛了满满一碗面条,笑道“我也是,饿醒了。” “你说今天喜宴上,那么多好吃的,咱们竟然都没怎么动筷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当时就感觉不饿。”崔毓秀先喝了一口面汤,问许童“童童吃饱了没有” “我吃饱了。”许童说,“我一直在吃啊吃啊。就是大姨和我妈妈,她们两个只顾着哭了,也不吃饭。最后还是沈叔叔给妈妈盛了一些,她才吃了。” 褚凤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可是看着褚家贵成家立业,十分激动,坐在桌前,和褚凤兰两人一起默默流眼泪。 这就是兄弟姐妹吧。 “也不知道他们还起不起了。”褚凤霞说,“没做他们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 “让他们自己做。”崔毓秀说“凤霞,你别管。” 褚凤霞点点头,“好。” 褚家贵和姚君歌两人就真的没有起床,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两人才从床上爬起来。 半夜也是醒过的,睁开眼睛就饿地要死,想出来找吃的。 可褚家贵紧紧抱着姚君歌不让她起身,最后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几个大包子,递给了君歌。 君歌怎么都没想到褚家贵像变戏法一样,从哪里整来了包子,连忙放在手心焐了焐。 褚家贵哑声道“我怕你饿,吃饭的时候给你装了几个包子。没想到后来忘了,竟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那我就在被窝里吃”姚君歌还是要起来,说“我还是起来吧,这算什么啊。” “就在这里吃。”褚家贵紧紧揽着君歌的腰,不让她起身,“吃完了继续睡,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姚君歌哼了声,但是顺了家贵的意,拿着包子就要啃。 褚家贵赶紧也凑过来吃了一口,一口就把包子快咬没了。 姚君歌气得要打人,刚伸出小拳头,就被褚家贵一把抓住了,送到嘴巴前面,一阵乱亲。 四天后,崔老师正式退休了。上完了最后一节阅读课,崔毓秀从讲台上下来,回到办公室时,大家都在为她鼓掌。 崔老师对大家说了谢谢,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从学校离开。 几个感情比较深的老师送崔毓秀出门,大家都十分羡慕她退休后的生活,认为崔老师终于自由了,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且儿子刚刚结了婚,她可以再自由一年,然后就能抱孙子了。 崔老师连连说是,感谢大家送她,并约好了要常常见面。 送到学校大门口后,大家和她挥了挥手,崔老师便自己回了家。 说不上什么感觉,虽然崔毓秀也一直期待着退休,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她还有很多的舍不得。 一旦退休,就说明她老了,真的老了。 崔毓秀心里无限惆怅,从学校到家的路程,走了许久许久。 而且她并不想退休,至少在君歌和家贵休婚假这段日子里,她不想在家待着。不过还好婚假没有那么长,五天的时间,崔毓秀觉得自己能挺过去。 褚凤霞忙忙叨叨一整天,下班的时候,在胡同口看见了纪晓卉。 晓卉一个人胡同口站着,见凤霞回来,立刻朝凤霞挥了挥手。 “新生呢”褚凤霞笑着问她,“怎么没抱出来” 纪晓卉最近瘦了许多,平时没事就抱着新生出来和凤霞在生活区里溜达。自从生下新生,她也不再躲着不肯见人了,经常抱着新生给街坊邻居看,有人问起的时候,她便说,爸爸在南方上班呢,我自己带。 她说的是实话,毕竟还没有和范乐成离婚。 纪晓卉只觉得自己应该行动更快一些,和范乐成赶紧断了这层关系。 可是怀里的新生丢不了,时时刻刻都要喂奶,脱身乏术。 渐渐地,纪晓卉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在她心里,范乐成早就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只是偶尔看着新生的时候,又会觉得他有些可怜。 “我趁他睡着,就赶紧出来了。”纪晓卉笑着说,“现在能睡长觉了,不再一会儿醒一会儿醒的。” “那挺好。”褚凤霞仔细打量了纪晓卉,“你怎么又瘦了。才几天不见,很明显。” “是吗”纪晓卉原来是圆脸圆眼睛,此时过完月子,又带着新生,没想到竟然成了尖下巴。但是眼睛还是圆的,十分有灵气。 纪晓卉皮肤也白,这些天不出门,养得更白了。 纪晓卉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整天没有停下来的时间,不是洗尿布,就是在洗尿布的途中。” 褚凤霞点点头,突然想起许童小时候的情景,连忙说“对对,就是就是。有时候你刚给他换好,他又尿了。” 两人有了共同话题,纪晓卉连连摇头,故作痛苦道“真的是这样。不换不尿,一换就尿。” 褚凤霞看着纪晓卉,问“你专门在这里等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纪晓卉连忙点头,“对。我想和你说件事呢。” 纪晓卉有点着急,毕竟自己没有收入,不可能一直这样在家里呆着。 原本在造纸厂的工作,她走之前辞掉了。现在想再进造纸厂,有点难。 纪晓卉的父母已经从造纸厂退了出来,现在说不上话了,只能求别人帮忙 纪晓卉便想到了凤霞,凤霞的大姐凤兰和弟弟家贵两人都在造纸厂,且凤兰在造纸厂是能说的上话的。纪晓卉便想着自己的事不能再让父母为难,便自己来找凤霞了。 褚凤霞听明白了,便问“你还想回造纸厂” 纪晓卉便道“其他的我也不会。毕竟是上了多少年的班了。” 褚凤霞想了想也是,便答应纪晓卉,会和自己大姐说一声,不过凤兰说话好不好使,那就不一定了。 纪晓卉现在没有可以请托的人,知道褚凤兰能力有限,但是还是想试一试,没有结果的话,自然也不会怨别人。 褚凤霞答应一旦有了消息就会告诉纪晓卉。可是她去上班了的话,新生怎么办 “别人能一边带孩子一边上班,我也能。”纪晓卉说“至少我爸我妈在家,都能帮一下忙。而且他们也希望我去找工作,否则在家闲的时间越长,越是不好找的。” 褚凤霞嗯了一声,说好,回家就给她姐打电话。 等褚凤霞回到家,崔老师已经做好饭了,看见褚凤霞和许童回来了,便说以后接送许童的事情她来做。 褚凤霞连忙拒绝“就在我们厂上班,我顺手带回来的事,怎么还能让你再麻烦跑两趟呢。” 崔毓秀想了想,便说“早晨童童和你一起去上班,下午放学,我去接。你经常加班啊什么的,就别带着童童在身边了。让孩子跟着你一起熬。” 褚凤霞想了想,最近也真的是开始忙起来了,但是还是不想麻烦她妈。还没来得及拒绝,崔毓秀已经拍板了。她说退休的日子毫无指望,好像一个人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样,她不想每天浑浑噩噩的,否则会很容易得病。至少给她一个每天都要做的事,她才能像别人那样有个念想。 褚凤霞只能答应了,又去问了童童,许童高兴的不得了,说再也不用晚上也吃食堂了。食堂的饭虽然好吃,可是吃多了就讨厌,绝对没有姥姥做的好。而且他也不喜欢陪着褚凤霞一起加班,很没意思,不如放学回来去找大宝玩。 崔毓秀想起来一件事,便叮嘱褚凤霞“想着给你大姐打个电话,学校一旦开始报名,就立刻给你说。我和童童的姨夫都是实验小学的老师,即使我退休了,孩子也是能去读书的。不过千万不能错过报名的时间。” “我记着呢。”褚凤霞说,“上次见大姐夫的时候,就和他说过了。” “你别和他说。还是要告诉你大姐,你大姐夫转头就忘的事,事事还是都要听你大姐的。”崔毓秀道。 “嗯,我现在去打。正好有事和大姐说。” 褚凤霞走进客厅时,褚家贵和君歌正在看电视。两人手里一人一个杯子,正是褚凤霞和褚凤兰送的结婚礼物。 看见褚凤霞进来了,君歌连忙说“二姐,你下班了。” “嗯。”褚凤霞走到桌前,坐在太师椅上。 君歌又道“二姐,你和大姐送我们的杯子可好用了。又漂亮。” “你喜欢就好。”褚凤霞说,“睡衣呢,试了没有。你看我这记性,忘记把睡衣在哪家买的,告诉你了。你合适的话,你再去换,已经说好了的。” “我知道哪里买的。”君歌赶紧和褚凤霞对了一遍地址,又道“我妈总是穿她家的睡衣,就没有换过。我经常去,所以知道。” 褚凤霞哦了一声,便转过身拿起电话。 电话打通后是张光庆接的,听到是凤霞,便换了凤兰来接。 褚凤兰艰难移过来,抱怨电话为什么不放在床头一个,这样接电话时就更方便了。张光庆连忙说就是,应该拉到床头去,可是线太短了。 褚凤兰发完牢骚便拿起电话,听褚凤霞说完,立刻道“有多想不开啊,还一定要回来上班。” 褚凤霞问“什么意思。” “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厂已经连着三个月没发全工资了吧。”褚凤兰道,“你可以问家贵,他现在每个月能拿到手多少钱。而且家贵是车间的,他的工资还算正常一点,因为要保证生产。像我们这些做后勤的,工资仅发三分之一,而且这都是好的。” 褚凤霞还真的没听她姐说过这件事,连忙问“是不是效益不好” “当然。”褚凤兰说,“不过我们厂还好一些,其他厂冲击更大。要我说,晓卉不如找个公司上班,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这公司那公司的,都要小姑娘的。晓卉年龄又不大,正好去。不比再回来的好” 褚凤霞想了想,便说会把事情告诉晓卉的,但是还是想让褚凤兰侧面打听一下,看有没有能再回去的可能。 褚凤兰说知道了,她一定会问的。不需要侧面打听,她在厂子干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褚凤兰永远都是这样,十分有底气,也天不怕地不怕。褚凤霞十分羡慕她这一点,挂电话前又嘱咐她晚上不要再吃东西了什么的。褚凤兰在电话那头十分不满意的挂掉了。 褚家贵在旁边听她二姐打电话,等褚凤霞挂了电话,便道“二姐,你和晓卉说,别回去了,发不下工资,去了也就是干活。我觉得不需要多久,机器都不一定会转了。到时候这些工人去哪里都不一定,怎么会再接纳她回来” 姚君歌在一旁听着,皱着眉看向褚家贵“你们厂这么艰难了啊。工资都发不下来那你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啊。我的小可怜。” 姚君歌说着,可怜兮兮地捧住家贵的脸,像演电视剧那样的腔调“不过没关系,我的工资正常发,我会养着你的,只要有我一粒米,就会和你分着吃” 这对儿年轻小夫妻,丝毫不知道生活的困难。 两人还在那里打趣,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崔毓秀站在门口,十分严肃的看着褚家贵“家贵,你跟我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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