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瑾川把烟按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到自家妹妹肩上,不咸不淡地怼过话去,“邵总这是要借哪儿的过,地方这么大,我们顶多也就是挡挡蚊子的路,应该挡不到邵总的路。”
邵成泽以同样不咸不淡的语气回程瑾川,“借过扔垃圾,或者-- ”他话头一顿,将手里明显是沾着口红的纸巾递过来,“烦劳程总帮我扔一下也可以。”
程瑾川冷笑,“我不记得今天的酒会有请到邵总,场子虽是白家操持的,可明眼人都知道,办的是我们程家的事儿,邵总这不请自来是为哪般?”
邵成泽胳膊虚揽上沈汐雯的腰身,“我陪我朋友沈小姐过来,沈小姐不是李总亲自邀请的,李总应该不会不记得。”
沈汐雯今天承了邵成泽的情,自然乐意配合他做一个工具人,身子主动往他臂弯里靠了靠,比小鸟依人更亲密。
李沛丰的表情陡然变得阴鸷,与刚才四六不着调的样子判若两人,“难道邵总喝了几年的洋墨水,就忘了你们家老太爷给定的家训,你来程家的酒会,这要是传到你们老太爷耳朵里,我怕等不到明天,你这个新上任没几天的邵氏掌门人就会被踢下来,这不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邵成泽可有可无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事情就不劳李总操心了,在我这儿,什么都没有陪佳人来得重要。”
擦着他的话音,程瑾澜将肩膀上的西装外套扯下来,扔到了程瑾川怀里,“你们聊,我先进去。”
她自始至终不曾回过头来,薄暮的云晖落到莹雪一样的肌肤上,在墨绿色长裙的映衬下,更是晃人眼,邵成泽漆黑的瞳仁里光影翻转,寒到极点的眸光反而聚出了一些热。
酒会上,大家的眼睛很忙。
开始没有人认出邵成泽来,毕竟他在这个圈子消失太久,但沈汐雯近一阵火得发紫,她身边的人自然惹人注目,况且这位从眉眼五官到身型气质,在人群中都是一眼能让人看到的出众。
有人去和沈汐雯搭话,顺便问一句,“这位是?”
邵成泽微微颔首,“邵成泽。”
平地一声雷不过如此,一句话便炸了酒会的锅。
邵氏的人竟然到了程家的地盘儿,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更何况又是邵成泽,让邵家在短短几个月内换了天的那一位。
近一阵无论是财经圈,还是新闻圈,亦或是街头小巷的饭后闲谈里,出现最多的一个名字,就是邵成泽。
邵成泽在外面养到十几岁才回的邵家,没待几年,又被扔去了国外,说好听点是去镀金,实际上就是完完全全被排除在了继承权以外,分家产的时候别说是喝口粥,怕是连碗边都挨不上。
这样一位被邵家边缘化的人,隔着重洋万里,硬是把邵章庭和邵景筠父子拉下了马,坐上了邵氏总裁的位置,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又布局了多久,但能让邵家老太爷亲自把人给接回来,这个掌门人的位置做得应该是名正言顺。
大家都在猜,这位新官上任的邵氏总裁一回国,就来参加程家的酒会,是为挑衅程家,还是为挑衅邵家的老太爷?又或者,都是。
邵家与程家不和是明面上的,但知情人也知道,邵成泽和邵家老太爷之间的龃龉也不少,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被老太爷一竿子支到大西洋那边去。所以,有人说,他这次能重回邵氏,是因为手里拿了老太爷的把柄,不然邵家老太爷怎么可能会让杵他眼窝子的人,来接管邵氏,这里面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别人说别人的,当事人从容地搭着腿,靠着椅背,轻晃着手里的酒杯,从坐下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沈汐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手托着腮问,“你还真是来当我的护花使者的啊?”
“不然呢?”邵成泽看她一眼,目光又转向了会场的某一处。
沈汐雯回,“那我这欠你欠的可大了去了,你这相当于为了我深入虎穴了。”
邵成泽面上也浮了些笑,“知道就行,回头记得代言费多要点儿,也算是帮我忙了。”
邵氏旗下的一珠宝品牌想要找沈汐雯代言,目前还在商讨阶段。
沈汐雯龇牙笑,“您就擎好儿吧,我指定要出一个天价来。”
一位是新上任的邵氏总裁,一位是新晋的热门小花,男人清贵,女人娇媚,坐的位置又显眼,旁若无人地谈笑,惹了一众人的眼。
李沛丰牙齿咬得半碎,脸上沉得都快滴出水来,问程瑾川,“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程瑾川没好气,“你孩子的妈,你问我,我能问谁去。”
他心里也躁着一团火,想着要不今晚把人截在小胡同里,麻袋套头给他往死里揍一顿,让他这么大摇大摆地晃到人眼前来,是生怕扎得人心窝子不疼。
程瑾川拿下巴点了点李沛丰的手机,“你给施燃发照片了吗?”
李沛丰因为程瑾川的话,成了霜打了的茄子,丧眉搭眼地回,“发了。”
程瑾川拿起手机又给施燃发了一条,【邵成泽回来了,你也赶紧给我滚回来。】
程瑾澜没他们两个这么有闲心,还能找一地儿坐在一起唠嗑儿,她本是来当花瓶,结果会场上有好些是她酒店的VIP客户,她少不得要分出几神来,和人聊上几句。
沈汐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腿,看着不远处袅袅婷婷的身影,轻声感叹一句,“程家这位二小姐,是真的美。”
对面的人没有反应。
沈汐雯倾身凑过去小声问,“我怎么听人说,她已经结婚了,这事儿是真是假呀,你见过她老公吗?”
邵成泽唇角有笑,“你打听错人了,这事儿你应该去问你经纪人,她不是号称百事通吗?天底下应该没有她不知道的。”
沈汐雯从那笑里看出了乌云压城的阴沉,她眼珠子转了几转,最终还是决定不拔老虎的胡子了,她就当他是好心来当她的黑骑士,老话不是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还是不要那么八卦的好。
程瑾澜时差还没倒过来,本就有些累,七八厘米的高跟鞋踩这么久,小腿都是酸的,她抬腕看了看表,借口去洗手间,从觥筹交错的会场走了出来。
露台上的人不多,四月末的晚上,春风习习,空气里缠绵着淡淡的花香,醒神也醒心,程瑾澜甩开高跟鞋,直接光脚踩到了草坪上,没有了高跟鞋的束缚,从筋到骨头都懈下劲儿来,她伸手拆开半挽的盘发,柔顺乌亮的黑发在空中散落开来,遮住了雪白的背,直至纤细的腰身,她松松懒懒地倚着栏杆,看着远处夜空下的弯月,长舒了一口气。
脚步来得无声无息,等她察觉到,人已经到了跟前,两相对望,连空气都静了几分,可这安静下面又压着什么,似是翻滚的汹涌,夹着经年累月的寒,最终汹涌凝结成冰,又重新回归到安静。
邵成泽点出一根烟来,像是老友相见地随口一问,“施燃多长时间没回来了?”
程瑾澜拇指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里是十足的玩味,“邵总管得还真是宽,夺权篡位不够你忙?我男人的行程就不劳你操心了。”
邵成泽无声一哂,“我这不是担心程小姐春闺寂寞。”
程瑾澜似笑非笑,“怎么,我要是寂寞,邵总要自荐枕席?”
邵成泽点燃了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烟气缥缈在黑暗中,模糊了染霜的眉眼,“程小姐要是用得上,也不是不可以。”
程瑾澜轻笑出声,听不出任何情绪,“邵总有了佳人在怀还不满足,您这既想劈腿又想当三儿,玩得可够花的。”
“唔,”邵成泽缓缓点头,“毕竟偷着摸着来,会更刺激一点儿,程小姐不是一向喜欢这样。”
这话说得就该拿草坪上的高跟鞋直接砸到他脸上,但是程瑾澜面色如常,姿态甚至比刚才更加放松懒散,她甩了甩头发,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微微躬着腰身,胳膊搭上栏杆,歪头看他,上挑的眼尾里流出的媚丝在明晃晃地勾着人。
“以前我年纪小,不太懂,是觉得偷摸着来刺激些,但是-”她尾音拖长,眼睛转去他腰身下三寸的地方晃了晃,“经历过施燃后,我才知道,长短尺寸,硬度持久度……还是这些更重要,邵总想要自荐枕席,怕是还要看自己够不够格。”
故人重逢就应该晚上,因为夜色能掩盖住很多东西,比如说,黑成锅底的脸,抽搐的眼角,发白的指节,还有……变快的心跳,隆隆的声音如春雷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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