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殿门紧闭, 殿内檀香氤氲。 临渊抱着李羡鱼从浴房内步出,将她放在铺好的龙榻,扯过锦被盖住她方洗沐过的身子, 以免被冰鉴散出的寒气所侵。 李羡鱼犹带水意的乌发流泻在锦枕,衬得一张莹白的小脸瓷器似地润透。双颊染着的绯意似釉彩, 木芙蓉花般轻柔的艳。 她指尖搭在榻缘,还带着水露的羽睫半垂,杏眸里睡意倦浓。 大抵是适在浴房里累得狠了的缘故。 临渊抬起长指, 抚过她柔软的双颊唇瓣,又顺着她雪白的颈垂落,轻点了点殷红的梅痕。 他低声问:“公是想先些去痕的药,还是先歇息?” 李羡鱼倦得不成, 只顾着将自己往锦被里藏。 她朦朦胧胧地道:“先歇息吧。” 临渊嗯了声:“在晚膳前,臣会唤公起身。” 他说罢从榻前站起身来,解下系在金钩的帏帐。 玄红交织的龙帐如雨帘垂落, 将龙榻内外隔成两方静谧天地。 李羡鱼也轻轻阖眼。 她将自己团进锦被里,浓睡许久。 再醒转的时候, 从帐底透进来的光已转昏暗。 她从龙榻支起身来, 指尖还未触及龙帐,另一双大手便替她将龙帐撩起, 系在一旁的金钩。 身着常服的临渊立在榻前, 薄唇微抬, 凤眼里笑影淡淡:“公。” 他垂手,将掌心递她。 李羡鱼秀眉弯弯, 将指尖搭在他的掌心里, 借着他的力道,想要趿鞋起身。 可方坐起身来, 身盖着的锦被便流水似地从两肩落下。 冰鉴散出的凉意拂在肌肤,令浓睡初醒的李羡鱼拢肩低。 视线垂落,白雪红梅映入眼帘,李羡鱼的两颊随之红透。 她匆促握住锦被,往拉起,掩住赤露的肌肤,羞赧出声:“临渊,我的寝衣呢?” 临渊在她的身畔坐落,伸手从锦枕底下取出只青花白釉的小盒。 他单手旋,启唇解释:“公说想要先歇息,晚些再涂去痕的药。臣便替公衣。” 李羡鱼抬眼觑他,两靥红。 她从锦被里探出手来:“那现在,可以将寝衣给我了。” 临渊垂眼,提醒道:“公还未药。” 李羡鱼两靥深绯,又伸手来拿他掌心里的小盒。 临渊抬臂避过:“臣来便好。” 毕竟很多地方,李羡鱼并不能看见。 他话音落,便抬手将李羡鱼连人带着锦被抱起,让她倚坐在他的怀中。 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握着的锦被往下褪去,渐渐露出她雪白的颈,纤细起伏的锁骨,深处的缱绻春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羡鱼耳缘红透,低垂着眼,有吱声。 直至临渊的长指落在她的肌肤。 他指尖滚烫的热意透着层薄薄的膏脂传来时,李羡鱼还是轻颤了颤。 她羞赧又局促,试着说些什么,来转移此刻的注意。 是她问道:“临渊,先帝的淑妃是位什么样的人?” 临渊正在替她药的长指略微一顿。 继而他垂落眼帘,平静道:“淑妃本家姓吴,出身簪缨世家。是在一场选秀中入宫,被封为贵人。后逐步升为淑妃。” 李羡鱼抬眸望他,轻声问道:“她现在也随子嗣到封地居住了吗?” “我在宫中太妃的居所里,未曾见过淑妃娘娘。” 临渊不带绪地道:“死了。” “她死的那日,还是母后亲自去送的鸩酒。” 李羡鱼微震。 她不由得追问道:“是怎么回事?她做错了什么吗?” 临渊淡淡嗯了声。 此刻庭院中雨过天晴,犹带水露的草叶虫鸣声声。 在这嘈杂的夏声里,他短暂地回想起淑妃死的那日。 同样是夏日。 晚阳斜照,遍地铺金。 他的母后换隆的礼服,描盛妆,带着斟酒匕首白绫,亲自去送淑妃最后一程。 彼时他还年幼,倒是谢璟已经元服。 谢璟对母后道:“此事交由官宦们去做便好。母后必亲自去这一程。” 母后坐在镜台前,仪态端雅地拿烟黛画眉,语声平静得近乎冷酷。 “本宫不过是想去看看。世家出来的嫡女,对帝王动了真心,最终会是个什么下场。” 临渊眼眸微深,有刹那的离神。 直至李羡鱼在他怀中仰脸,轻轻地唤他的名字:“临渊?” 临渊回过神来。 他将眼底的暗色敛下,语声里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身为武将之女,她的父亲功盖。她便不该进宫,不该对父皇动心。” 李羡鱼轻声询问:“为什么?” 临渊道:“她是家中独女,极得宠爱。她入宫,便如质在手,她的父兄不敢反。” “而她在后宫时,本应为父兄筹谋,却耽爱。以致最后,她曾经得宠时她父兄所得的殊荣,皆成御台弹劾吴家有谋逆之心的罪证。” 这一场淑妃以为的爱,实则尽是帝王心术,并无半分真心。 走到尽时,是图穷匕见。 淑妃死,吴家获罪,夷平三族。 也不知那时,她是否后悔过。 李羡鱼亦有些出神。 她想,她好像明白了赵太后话语背后的深意。 这宫廷里曾经有人输过。 输得一无所有,将自己的性命都输了出去。 而赵太后以胜者的姿态告诫她,不要步淑妃的后尘。 临渊垂首看她。 他问:“公觉得害怕吗?” 李羡鱼羽睫轻眨,想着应当该如回答。 临渊深看着她,因她的踌躇而紧皱剑眉。 原本在给她药的长指垂落,转而握住她纤细的皓腕,不让她逃离。 他俯身去咬她的耳尖,低醇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不悦:“臣不是先帝。” 他的唇很烫。 令李羡鱼不得不回过神来看他。 她的羽睫轻抬,墨玉似的杏眸在灯辉里愈显清澈。 她想,她也想到了其中的答案。 李羡鱼红唇微抿,语调认真地道:“若说淑妃有错,那也是错在,她选错了人。” “因为一始的选择是错的。所以她做什么皆是错。” “无论是为父兄谋官爵也好,将真心交给帝王也好。无论怎样都是错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渊有否认。 他微微俯首,轻咬着李羡鱼的耳缘,低声问她:“公可曾觉得自己选错过?” 他唇齿的热气落在耳畔,令李羡鱼觉得有些酥痒。 她往旁侧让了让,殷红的唇瓣轻轻抬起:“临渊,你觉得呢?” 临渊淡淡失笑。 他松齿尖,将李羡鱼拥在怀中,新给她药:“臣不是先帝。公也不是淑妃。” 李羡鱼莞尔。 她不再作声,仅是伸手将春凳还未看完的家书拿过来。 一面看着,一面等着临渊将药完。 一盏茶的时辰很快过去。 临渊直起身来,从屏风后拿来件干净的寝衣,低首替她系着领口的玉扣。 他眼睫半垂,凤眼里暗色深深。 对李羡鱼而言,淑妃的事只当是故事听过。 但对他而言,却另有一层深意。 淑妃是母后所杀。 要是母后想,她自然也能对李羡鱼下手。 今日旧事提,是提点,也是威胁。 他的母后,精准地找到了他的软肋。 他的长指收紧,玲珑的玉扣随之从指尖滑走。 李羡鱼羽睫轻扇,轻轻唤了他一声:“临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临渊垂落羽睫,将眼底暗色敛下。 “无事。” 他替李羡鱼将领口的最后一枚玉扣系好,新直起身来:“公晚膳想些什么?臣去吩咐御膳房准备。” 李羡鱼支颐想了想,秀眉弯起:“樱桃。” 毕竟在大玥的时候,新鲜的樱桃少见。 即便是送到宫里来的,也多是制成果脯蜜饯。 来胤朝后,她倒有些想将之前吃到的,都吃回来的意思。 临渊自然应下。 他抬步往外,行过绣金屏风后,殿外的夜色铺面而来。 令他本就幽邃的凤眼显晦暗。 他不能再继续让母后李羡鱼留在同一座宫阙里。 就像是—— 不能让雪貂成日里看着兔子。 * 雷雨涤尘,几场暴雨后,红墙金瓦洗涤如新。 前朝的尘埃也终是落定。 无论世家权贵们如竭力反对,在胤朝大玥之修商路的事,仍旧是提了日程。 将要动工的前日。 李羡鱼坐在铜鹤冰鉴边,在等着临渊落朝回来的空隙里,简略地翻阅今日送来的户部奏章。 如今的奏章比她刚来胤朝的时候要减少许多。 自从临渊严令禁止后,终是不再有人隔三差五便递来啰啰嗦嗦的请安折子。 也不再有人三番五次地折,非要千里迢迢地送杨桃来。 李羡鱼指尖轻点着奏章,大略地算了算,觉得今日应当又能早睡。 兴许,还能抽空看几本看过的话本子。 她思绪方起,槅扇便被人推,是临渊落朝回来。 李羡鱼将手里的奏章放下,秀眉轻轻弯起:“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回来?” 临渊行至她身旁,伸手解着朝服的系扣:“明日商路动工。因此,臣会在今日去一趟郊外的鸿胪寺。” 李羡鱼闻言微讶。 “鸿胪寺?”她下意识地道:“是去祈福吗?可是……” 可是她记得,临渊说过,他不信神佛。 临渊有过多解释。 他换在大玥时常穿的玄衣,配一柄锋利的长剑。 临渊眸底微寒,语声里倒是听不出什么绪:“公在此等臣。臣会在入夜前便回来。” 李羡鱼的心悬起。 临渊很少她说这样的话。 但是每次提及,皆是去涉险。 李羡鱼隐隐觉得不安。 她从龙案后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抬手轻握住他的袖缘:“临渊,你今日,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临渊有正面作答。 他将贴身带着的,李羡鱼曾经送给他的那块佩玉放到她的手里:“公在臣回来前,不必出承乾殿。” “等臣回来,便是尘埃落定。” 李羡鱼将佩玉握住,心里不安的感觉愈甚。 她问道:“临渊,你要去鸿胪寺做什么?” 临渊侧首看窗外。 天色晦暗,浓云卷积。 大抵今日,又将有一场暴雨。 他长指收紧,握住腰畔的佩剑,眼底锋芒隐现:“去给那些被逼到绝路的世家,最后一个反扑的机会。” 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在这场暴雨倾盆之前,临渊离承乾殿。 殿内新变得这般安宁。 李羡鱼坐在长案后,眼帘低垂,也了看话本的心思。 她将奏章放到一旁。 让月见将承乾殿的殿门合拢,以身体抱恙的名义闭门谢客,在殿内安静地等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许久。 等到暴雨倾盆而落,密集的雨线将殿顶的琉璃瓦浇打的哗哗作响。 等到骤雨停歇,黄昏的光影渐落,值夜的宫人鱼贯而来,手持长杆将廊下悬着的风灯点亮。 漏迢递,廊下连绵的滴水声里。 李羡鱼愈是心神不宁。 如今都快要过了约定的时辰。 临渊今夜可还回来吗? 她不安地想着。 正迟疑着是否要遣人去京郊寻他的时候,悬挂在支摘窗外的东珠帘子在夜风里清脆一响。 李羡鱼循声抬眸,望见她挂念的少年逾窗进来。 “临渊。” 李羡鱼深锁的秀眉展。 她从龙案后站起身来,提裙他小跑过去。 临渊薄唇微抬,抬臂将他跑来的少女拥入怀中。 李羡鱼踮起足尖,伸手环着他的颈,眉眼弯弯地望着他。 还未来得及启唇,微烫的夏风便从敞的支摘窗里拂来。 将他的墨发拂到她的颈,同时带来掩不住的淡淡血气。 李羡鱼的心新悬起。 她匆促往后退让,低眼去找他身的伤处。 借着廊前透来的月光,李羡鱼终是看见他玄衣的剑痕。 肩膀,手臂,脊背,四处皆是。 而腰腹的那一道尤为严。 即便是已经包扎药,但纱布的血迹依旧是触目惊心。 李羡鱼呼吸微颤。 她抬起指尖,想解他的衣裳看看伤势,又怕将他弄疼,将包扎好的伤口新撕裂,便唯有抬起脸来看他。 她语声很轻,压抑着颤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便成了这样——” 临渊握住她的素手,放到唇畔。 他轻咬了咬她的指尖,凤眼深暗如雷雨后的天幕:“唯有这样,方算得是名正言顺。” 李羡鱼羽睫轻抬,并不明白。 临渊有过多解释。 他执起她的手,走到龙案前,提起朱笔,始批复今日的奏章。 从刑部始批复。 李羡鱼有看奏章的心思。 她起身想给他去传太医,皓腕却被临渊紧紧握住。 “臣来时已去过太医院。” 他将李羡鱼拉坐到自己怀里,修长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语声微低:“公若是无事,便陪臣看一会奏章。” 李羡鱼指尖落在他的手臂。 想起身,却又怕触到他的伤口。 最终还是不敢妄动,唯有顺着他的话,低去看他手里还未批复完的奏章。 这是一封刑部尚书弹劾朝中几大世家的奏章。 言之凿凿,各种罪证罗列详细。 有势在必得之势。 其中赵氏一族的罪证,尤为详细。 但即便如此,赵氏毕竟是当今太后的母族,朝野之仍有回寰的余地。 临渊抬手,新取过五本未批复的奏章。 其中三本,是为赵氏一族陈。 在撇一本无关的奏章后,李羡鱼看到最后一本,日落后送来的急奏。 写得是在鸿胪寺中,寻到刺客遗落的物件。 那柄刀鞘内侧,有赵氏一族的徽记。 临渊淡垂眼帘,亲自持笔,将这一行添至刑部尚书的奏章末尾。 最后,朱笔一勾。 为此事落下帷幕。 * 此后整整七日。 前朝急云骤雨,连后宫中亦是浓云密布。 李羡鱼藏在承乾殿内闭门不出,便连凤藻殿也不曾回去。 直至七日后,临渊带回此事最后的定论。 为顾全太后母家的颜面,刺杀之事摁下不表,仅以其余罪名,将赵氏身在要职的官员尽数罢免。其族人子嗣三代以内,不得再度入朝为官。 同时外称胤京城暑热难捱,太后凤体欠安。 即日起,移至松陵行宫安养。 赵太后离宫那日,是个夏日里少有的大风天。 李羡鱼随着临渊,在黄昏时分,亲自送赵太后的仪仗到京郊。 华盖遥遥,深锦。 身着湖水蓝宫装的太后坐在仪车,依旧是常日里的端庄雅静。 仿佛真的仅是如传言中那般,是去松陵行宫避暑。 而非满盘皆输。 直至仪车出城,眼前群山在望,帝后即将回宫的时候。 赵太后终是打起车帘,抬手屏退左右。 她垂落凤眼,淡声对李羡鱼道:“皇后避了哀家七日。但在去行宫之前,哀家还有几句话想单独皇后说说。” 临渊垂眼,将李羡鱼的素手握紧。 “母后有什么话,在此说儿臣听亦是一样。” 赵太后微抬凤眼,深看着他。 不知时。 身畔雏鸟早已长成翱翔天际的雄鹰。 而他要捍卫的,是冠着他姓氏的王朝,不是培植她成为皇后的赵氏一族。 立场之前,皇权之下。 即便是至亲,最终仍是陌路。 赵太后那双他相似的凤眼抬起,朱唇扬起个柔和的弧度,语声却冰冷:“你我母子之,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临渊不语,也不退让。 赵太后也并不启唇。仅是这般挑帘平静地等候着。 京郊的官道,长风呼啸来去,将仪车旁的深锦吹得飒飒作响。 气氛凝滞,李羡鱼抬手摁住被拂起的裙裾,轻轻仰看临渊。 她对临渊展眉:“我很快便回来。” 临渊低首看她,剑眉皱得紧。 但最终,他还是将李羡鱼的素手松,转身退到远处的城门口。 李羡鱼走赵太后,如初见时那般她福身:“母后要昭昭说些什么?” 赵太后注视着她。 从她发的玉蜻蜓步摇看到她手腕的红珊瑚镯子,最终语调平淡地问道:“你也觉得,哀家会蠢到让赵氏的族人,去刺杀自己的儿子?” 李羡鱼想到赵太后要问的是这样的话。 她轻愣了愣,本能地想将这个话题避过。 但赵太后的视线这样笔直地落来。 直抵人心,不容她退避。 李羡鱼羽睫轻扇,终是在赵太后的视线里轻轻抬起眼来。 她语声很轻地问道:“母后,当年淑妃的家人,真的意图谋反吗?” 语声落下,官道新归寂静。 赵太后淡笑了笑,终是有作答。 她收回手,复又端坐。 绣着鸾凤的车帘新垂落,远避的宫人们再度前,簇拥着赵太后的仪车再度启程。 马蹄踏踏,烟尘滚滚。 在仪车行过李羡鱼身畔的时候。 她听见赵太后隔着绣金的绸帘,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就祝你,不会有赌输的那一日。” 李羡鱼秀眉微弯。 她有反驳,仅是依着晚辈的礼节轻福下身去,对着赵太后远去的仪车恭顺道。 “昭昭恭送母后。” 她想,不同的人之,也许本来就不能互相理解。 但这都不要。 要的是—— 她回过身去,提着被风吹起涟漪的红裙,走还在等她的临渊。 “临渊。” 她眉眼弯弯,执起他的手,往远处的皇城里走去:“我们回承乾殿里去。我有很要的事,要告诉你。” * 当他们回到承乾殿的时候,恰是最后一缕天光敛尽。 李羡鱼亲眼看着金色的光芒消散殿顶赤红色的琉璃瓦后,方执着临渊的手,带着他回到素日里居住的寝殿。 临渊拿火折点燃途径宫灯,将光线昏暗的寝殿照亮。 他侧身问她:“公要臣说什么?” 李羡鱼却有回答。 她拉着临渊走到长案前,将案几放着的东都推到一边,又将他摁坐到长案后。 “我去拿给你。” 她抿唇笑,解下臂弯缠绕的披帛,折叠两下,将临渊的眼睛蒙。 “你在这等等我。在我回来前,可不能偷看。” 临渊有拒绝。 他坐在长案后,听李羡鱼步履轻盈地绕过绣金屏风,顺着游廊离他的寝殿。 这一去便是许久。 直至两刻钟后,绣鞋踏过木制游廊的轻微声响再度传来。 临渊侧首,听见李羡鱼推紧闭的槅扇,绕过横置的屏风走到他的长案前。 同时,面食的香气铺面而来。 李羡鱼语声带笑:“好了。你可以看我了。” 临渊取下蒙眼的披帛。 见李羡鱼眉眼弯弯地站在他的面前,手里还捧着一碗长寿面。 面卧着一只剥好的红鸡蛋。 他面前的龙案还搁着一盏熬得浓浓的乌梅汤。 李羡鱼对他望来的视线,殷红的唇瓣抬起,唇畔绽出两个梨涡来。 “临渊,生辰吉乐。” 她将手里的长寿面放到他的面前,同时在对侧的长案后坐落,满怀期许地支颐望他:“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临渊视线微顿,低声问:“公怎知今日是臣的生辰?” 他分明给内务府下过令,今年的万寿节不必操办。 李羡鱼被他问得有些赧然。 她耳缘微红,很轻地道:“其实,在大玥的时候,在我们还未成婚的时候,我偷偷去内务府里,看过你的生辰牌。” 临渊垂落眼帘,素来清冷的凤眼里铺淡淡笑影。 他将碗端到面前,抬手执筷,尝了口李羡鱼亲自为他做的寿面。 面条入口,他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顿。 李羡鱼似有些局促,也似小声找补:“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可能不太好吃。” “你要是觉得难吃的话,象征性地吃一口便好。” 临渊将面咽下。 他薄唇微抬,笑意在眼底铺染:“不算难吃。” 他也相信,李羡鱼是第一次下厨。 因为,她在做这碗面的时候,似乎忘记放盐。 但他有多言,仅是新执筷吃面。 一整碗的寿面很快吃完,酸得令人蹙眉的乌梅汤也被他饮下。 临渊将杯盏空碗放在一旁,拿布巾拭过手,抬眼看李羡鱼。 似在等待什么。 李羡鱼依旧是眉眼弯弯的模样。 见临渊看她,便十分自然地从袖袋里拿出藏着的香囊递给他。 “今岁的生辰礼。” 临渊伸手接过。 藏蓝底,流云纹,四面以银线锁边,勾勒出翻涌起伏的云海。 当初李羡鱼绣给他的荷包很是相衬。 正好能够同时佩戴。 临渊将香囊收下,李羡鱼送的荷包藏到一处。 他眼帘微低,凤眼里笑影深深。 他想,大抵等十年二十年后,他能收集到一整套李羡鱼送的配饰。 但如今—— 他抬起眼来,复又看李羡鱼。 他得寸进尺地道:“还有呢?” 李羡鱼有些微怔。 她下意识地问:“临渊,你想要……” 话音未落,她已从临渊的眼中得到答案。 李羡鱼两靥微红。 她抬眼看看临渊,又看看放在一旁的空碗。 最终还是红着脸站起身来,步履轻轻地走到他的身旁,俯身环他的颈。 临渊深看着她,长指微抬,无声无息地将周遭的宫灯灭去。 仅余一盏琉璃灯将彼此照亮。 李羡鱼便在这样如水的灯影里,阖眼轻吻他的薄唇。 她又尝到乌梅汤的味道。 但在临渊的唇齿之品到,似乎便也有在胤京城里尝到时那般酸得令人无接受。 她秀眉微弯,尝试着依照他喜欢的方来加深这个吻。 临渊修长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的膝。 他回应着她,同时握住她的素手,让她亲自来解彼此的衣衫。 夏裳单薄,如花瓣般坠地。 绣金屏风,勾勒出李羡鱼线条柔和的剪影。 她半垂着绯红的脸,鬓的发簪也被取下,如缎的青丝落在临渊的颈,微凉如水。 临渊将她拥得紧,低哑地唤她的小字。 “昭昭。” 李羡鱼轻声回应,握住他想将她抱起的手,语声羞赧得似在往外冒着热气:“你身还有伤。还是,还是我来吧。” 临渊有拒绝。 李羡鱼素手搭他的肩膀,略微支起身来,在琉璃灯柔和的光影里,慢慢地找到了方。 许是有回的经验在。 今日终是不再那般艰难生涩。 她将动作放得轻缓,呼吸却渐渐变得急促。 临渊依旧是吻她。 从她殷红的唇瓣吻到玉白的颈,再吻她柔软的心口。 李羡鱼轻唤了声,搭在他肩的素手指尖收紧。 她伏在他的肩,发烫的小脸贴着他的颈,在夏夜里他紧紧相拥。 这般契合。 临渊将她拥紧,薄唇吻她光裸的脊背,带起李羡鱼的羽睫轻颤。 夏夜里,浪潮新始起伏。 时时低,汹涌处如白涛拍岸,平息处又似溪流水潺潺。 李羡鱼的杏眸渐渐变得迷蒙,微启的红唇甜声糯糯。 夏夜深长,一轮明月渐渐攀梧桐的枝。 庭院里月辉如水,承乾殿内却是暗潮汹涌。 放在龙案的琉璃宫灯不知时翻倒在地。 里的红烛撞到琉璃壁,无声熄灭。 承乾殿内再度沉入黑暗。 唯余令人面热的甜声绵软传来。 漏迢递,殿顶明亮的月色在长夜里朦胧。 承乾殿的潮水也终是在月下渐转平息。 李羡鱼伏在他的肩,羽睫低垂,喘息微微。 临渊吻过她绯红的侧脸,将她轻轻抱起,带她去浴房里洗沐。 水声络绎,在静谧的夜色中潺潺如流。 夜阑人静时,临渊抱着李羡鱼从浴房中回返。 他换好玄色织金的常服,墨发半束。 怀中的少女云裳红裙,双颊犹染着轻柔的粉意。 她伏在他的臂弯里,羽睫轻抬,语声里带着甜软笑音:“临渊,我们现在去哪里?” 临渊低首,吻过她鲜艳的唇,眼底笑影深深,如见春日。 “今夜月圆。公可想赏月?” 李羡鱼杏眸弯弯,轻轻点。 临渊将她拥紧,在拂面而来的夏风蝉鸣里,带着她登承乾殿的殿顶。 这宫里离明月最近的地方。 银白月色铺霜飞雪,照亮整座巍峨宫阙。 他们并肩坐在赤红的琉璃瓦,看着漫天流转的星河。 李羡鱼殷红的唇瓣轻轻抬起。 她微拢长发,侧首看身旁的临渊,清澈的杏眸里倒映着星河皎洁的光。 “临渊,生辰吉乐。” 临渊执起她的素手,她十指紧扣。 低醇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音:“生辰吉乐。” 他们相顾而笑,执手看殿前星河。 看庭院永不止息的夜风拂过盛的紫荆花,走过流转如银的月色。 此风好。 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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