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时节, 春意阑珊。 风吹草叶的娑娑声里,李羡鱼一夜眠。再度醒转的时候,春光已透帏帐。 李羡鱼朦胧从龙榻间坐起身来。 她侧首望见身畔衾枕空空, 也不知如今什么时辰,便抬手将低垂的帏帐撩起, 轻轻往外唤了声:“临渊。” 前来应声的却月见。 她从珊瑚屏风外匆匆进来,将龙帐系榻前悬着的金钩上,笑着对她道:“陛下去乾坤殿里早朝去了。临走的时候, 特地吩咐奴婢们不要吵醒您。” 随着遮挡视线的幔帐被系起,李羡鱼也望见远处的长窗外,天光已经透亮。 几株棠梨树沐在春光里,绿枝轻摇, 落英如雨。 李羡鱼趿鞋站起身来,垂看了看放在春凳上的银漏。 辰时初过,离临渊落朝有很久。 那便, 先不等他了。 李羡鱼秀眉微弯。 她步履轻盈地走镜台前,让月见将殿外等候的宫娥们都唤进来。 素衣宫娥们鱼贯而入。 捧铜盆的捧铜盆, 持巾帕的持巾帕, 抹苓膏的抹苓膏。 原本冷肃的金殿便也显得没那般清寂。 李羡鱼洗漱更衣后,又在临渊的殿内用过早膳, 便将宫人屏退, 带着月见往。 月见问道:“娘娘, 咱们现在便凤藻殿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羡鱼却摇头。 她步上承乾殿前绵延铺展的汉玉宫道,抿唇轻笑:“月见, 带去宫里四处逛逛吧。” “也不拘去哪。就随便走走。” 月见笑应。 春意迟迟, 红墙两侧的棠梨树下落花满地,拂面而来的春风不寒。 李羡鱼持着柄轻罗小扇, 踏着满地的落花往前。 她走过胤朝巍峨的宫室,走过花木繁盛的御园,最终在一方清净的凉亭里停留。 凉亭临水,水中遍植荷叶与睡莲。 在春日里青碧怡人。 李羡鱼不由得想起披香殿里的八角亭。 亭边也有荷塘,塘内有临渊捞给她的红鱼。 她来胤朝的时候,也没忘记将那条红鱼带来。如今正养在凤藻殿后的池塘里。 只不知道,这方池塘里有什么。 她这般想着,便对月见道:“月见,去问值的宫人要一碗鱼食过来。” 月见应声。 这里不算偏僻,月见来得很快。 不一盏茶的功夫,满满一碗鱼食便递李羡鱼手里。 一把鱼食洒落,小池塘里金鳞翻涌。 李羡鱼这才知道,塘内养得金色的鲤鱼。 李羡鱼瞧了阵,似觉得赏心悦目,便将守着小池塘的宫娥唤来,对她道:“这些鲤鱼有主吗?” “想捞一条去,与殿里的那条红鱼伴。” 宫娥踌躇了下,对李羡鱼福身道:“娘娘,这太后娘娘养的鱼。” “奴婢做不得主,得先去静安殿里过太后娘娘。” 李羡鱼听闻太后养得鱼,便也消了心思。 她摇头道:“既然母后养着的鱼,不拿了。” 李羡鱼将鱼食抛尽,拿帕子拭了拭指尖,便将瓷碗给宫娥,继续顺着亭畔的宫道往前。 她如今已胤朝的皇后。 在宫禁里行走,无论走何处,倒也皆没有金吾卫过来拦她。 等她觉得有些疲惫的时候,身旁的宫室已从热闹变得清净。 来去的宫人们的年纪似乎也随之见长。 正她疑惑的时候,听见远处的游廊上脚步声轻微,似有人正说着话,往此处走来。 李羡鱼抬起睫,在木制的游廊上看见两名陌生的女子。 四十余岁年纪,身着檀香色宫装,衣饰简素,身后也仅跟着寥寥数位宫人。 月见同时瞧见,在她的耳畔悄声提醒:“娘娘,看衣饰,似乎宫里孀居的太妃。” 李羡鱼轻轻点头。未来得及启唇,对方便也看见了她。 两人皆有些惊讶,不约而同地停下语声,向她行礼。 “皇后娘娘。” 李羡鱼点头礼,轻声询问:“这里,太妃们的居所吗?” 两位太妃称,又忐忑问道:“皇后娘娘来此,有什么要事吗?” 李羡鱼微顿。 她有些不意思说自己闲逛至此,便轻弯了弯杏眸,语声轻柔地道:“今日无事,便来看望太妃们。” 太妃们似有些讶异。 两人相觑一,又一同看向面前的小皇后。 今日并无要事,李羡鱼也未盛装打扮。 她仅着一身素日里常穿的红裙,手里持着柄绣铃兰的轻罗小扇。 雪肤红唇,梨涡清浅。 一双弯起的杏花眸清澈得似太液池里的清水。 她棠梨初的年纪,不似后宫里威严的皇后,倒似在春日里出行的闺阁少女。 令人心生亲近。 两名太妃也卸下防备,对李羡鱼笑着道:“既如此,皇后娘娘可要去嫔妾们的宫室里坐坐。嫔妾宫里,也许久没来过客人了。” 李羡鱼闲来无事,加之方才的话已落下,便莞尔应下。 她随着两位太妃走她们如今居住的宫室里,在正殿中的花厅坐落。 两位太妃随之令宫人看茶,准备迎客的点心。 李羡鱼也这时才知道,这两位太妃一位姓苏,一位姓孙。因没有儿女,故而留在后宫。 中那位苏太妃位话多且自来熟的,在点心奉来后,很快便打话匣,与李羡鱼说起宫中的事。 先帝去后,她们这些太妃的日子过得宁如静水。 她说来说去,也不过昨日听戏,前日去喂鱼这些不要紧的小事。 李羡鱼饮着宫娥们递来的牛乳茶,吃着甜口的点心,眉弯弯地听着。 待听她们说起,晴日里无聊的时候,关系的太妃们会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摸叶子牌的时候,李羡鱼下意识地问道:“母后也会来吗?” 苏太妃一怔。 继而摇头道:“太后娘娘不与嫔妾们一处。” 李羡鱼暂且将茶盏搁落,略带些奇:“那母后素日里都做些什么?” 兴许,她也可以跟着学学。 学学怎样做一位皇后。 苏太妃忆着道:“往日里先帝在的时候,娘娘执掌六宫,宫内的事无论大小,皆会亲自过目。素日里少有闲暇的时候。” “至于如今……嫔妾也并不清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孙太妃艳羡道:“许在享天伦之乐吧。” 李羡鱼没得想要的答案,反倒被带起些微微的心虚。 她知道临渊对赵太后的态度的。 虽不知曾经发生过什么,但这对天家母子之间,似乎并不和睦。 更谈不上什么天伦之乐。 她这般想着,便悄悄将话题错,重绕太妃们平日里的起居上去。 苏太妃没有察觉,依旧兴致勃勃地与她攀谈。 在她的语声里,光阴流水般转过殿前的红墙青瓦。 一轮红日渐渐攀上中天。 李羡鱼见时辰不早,便也起身辞别两位太妃,往她的凤藻殿里返。 来时她步行而来。 去时因有些倦怠,李羡鱼便改乘辇轿。 路途迢迢,辇轿徐行。 李羡鱼在轿内支颐有些困倦的时候,垂落的轿帘被人打起,临渊低醇的语声乘着春风落在耳畔。 他唤她的小字。 “昭昭。” 李羡鱼轻抬起羽睫。 望见临渊身上朝服未换,连旒冕都未取下。就这般长身立在她的轿前,单手打起她的轿帘。 轿外的春光被他挡去大半,单薄的日影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层金晕,将原本过于冷峻的轮廓都柔化。 李羡鱼将手里的团扇放在膝上,展眉对他露出笑颜:“临渊,落朝来了?” 临渊薄唇轻抬,低低应了声。 他抬手示意宫人落轿。 辇轿轻轻落下,未惊点尘。 李羡鱼未起身,临渊却步入轿来。 绣着金色鸾鸟纹的轿帘从他的指尖落下,轿内的光影随之转为朦胧。 他坐在她的身旁,将原本宽敞的辇轿变得逼仄,让她的衣袖都挨上车壁,又以长指抬起她的下颌,俯首来吻她。 李羡鱼两靥浅红,握着团扇的指尖收拢。 她微微抬起脸,轻轻应着他。 感受临渊冕上的玉旒拂过她的侧脸,流水般微凉的触感。 而他的薄唇炽热,似要将她点燃。 呼吸交缠间,李羡鱼的两颊红如朝霞,呼吸也渐渐乱得不成样子。 临渊这才放过了她。 李羡鱼绯红着脸想要起身,却被临渊握住皓腕。 他将她抱坐在膝面上,修长的手指轻拂过她吻过后愈发鲜艳柔软的唇瓣,语声有些低哑:“臣上朝的时候,公主去了何处?” 他剑眉紧皱:“母后宫里?” 李羡鱼抬望着他。 似从他的底看见了对静安殿三个字的戒备。 仿佛那什么择人而噬的地方,她进去后便不会再出来一般。 李羡鱼想启唇,但总觉得在轿中说这些似乎不,便轻眨了眨,在他耳畔小声商量:“先凤藻殿,再告诉不?” 临渊剑眉微抬,但终究没有拒绝。 他道:“一言为定。” 语声落,临渊便将李羡鱼从膝上放下,让她重在轿凳上坐稳,方重起身,步出她的辇轿。 辇轿重启程。 再落轿的时候,便在凤藻殿朱红的殿门前。 仍旧临渊亲手替她打起轿帘。 李羡鱼莞尔,将指尖轻搭上他的小臂,步下辇轿,跟着他走进凤藻殿的寝殿内。 槅扇一阖,临渊便将她的素手握紧。 他在珊瑚屏风前侧过脸来,凤深深,似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李羡鱼也将今日的事如实说给他听。 “只在宫里随意走走。途中遇见两名太妃,便在她们的宫室里坐了会。” 临渊垂下帘,淡应了声。 他道:“臣不便随公主去太妃宫室。若公主日后仍旧想去,可带上公主宫内的侍女青琐。” 李羡鱼知道他说的谁。 青琐宫变那日前来救她的那名女子。 名为宫娥,实则应算临渊给她的护卫。 她羽睫轻扇,顺着他的话问道:“带上青琐便能去吗?” 临渊皱了皱眉:“若公主执意。” 李羡鱼又问道:“那带上青琐,能去母后的静安殿吗?” 临渊握着她素手的长指蓦地收紧,眸底晦暗。 李羡鱼吃疼,轻轻嘶了声。 临渊过神来,他立时松长指,俯身替李羡鱼轻揉了揉皓腕间留下的红印。 他垂羽睫,看不清底的神情:“公主若真的要去。可等臣落朝归来。” 李羡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抬起那双清澈的杏花眸望向他:“临渊,那些太妃们都过得安宁。既没有被茶水毒死,也没有因为吃宫里的点心而暴毙。” 她语声很轻地道:“母后,也许并没有那样的……不讲道理。” 临渊语声淡淡:“那因为,公主看的活着的人。” 至于死了的,埋在妃陵,埋在冷宫,甚至被一卷破席扔乱葬岗上的,她并不能见。 李羡鱼轻怔。 稍顷,她尝试着问道:“临渊,与母后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临渊并不抬首。 他生硬地否认:“没有。” 李羡鱼走近了些,近得连她纤长的羽睫都要贴上他冷玉似的面容。 她放软了语声与他商量:“那发生过什么事吗?能不能说给听?” 临渊不答。 他直起身来,牵着李羡鱼的手,带她往龙案前走。 李羡鱼却不肯挪步。 她在珊瑚屏风前站着,踮起足尖对临渊轻轻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 临渊薄唇微抿,依旧长身而立。 李羡鱼羽睫轻眨,也不强求,只兀自往前,着他的面,将一张小木凳搬来,放在他的面前。 继而,她踏着小木凳站起身来。 临渊剑眉紧皱,却仍抬手,将她稳稳扶住。 李羡鱼倾身过来。 趁着他抬手的时候,捧起他的脸,在他的唇间轻吻了吻。 她站在小木凳上,看着他波澜淡起的凤,杏眸弯弯,绵甜的嗓音放得更软,似春日里纷飞的柳絮:“会替保守秘密,绝不会说给旁人听的。” 就像初她殿里的小宫娥们争执一样。 唯有知道因为什么事争吵,才劝架。 临渊睨她一。 最终将帘垂落。 他道:“并非什么有趣的事。公主不要知晓为。” 他说罢,转身便要重抬步。 李羡鱼有些着急。 她一时间忘记自己在小木凳上,本能地提裙想要追上他。 足尖落空,她的身子随之往前倾去。 失重感传来,李羡鱼低低惊呼出声。 临渊刹时首。 他箭步上前,将向他倒来的少女紧紧拥住,以免她摔在坚硬的宫砖上。 李羡鱼过神来的时候,临渊已俯下身来,让她的足尖重触及地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拥着她的大手松,似要再度直起身来。 李羡鱼却抬手,趁机环住他的颈。 她将脸埋在他的颈间,绒绒的羽睫轻扫过他的颈侧。 “临渊,真的一点都不能告诉吗?” 临渊的动顿住。 他沉默着没有答。 李羡鱼似从这里见他的动摇。 她略想了想,便轻轻踮起足尖,似初次在八角亭里亲密那样,在他的喉结上轻咬了口。 她见他没有明确拒绝,便尝试着轻声道:“就一点点。一两句话都。” 毕竟管中窥豹,也比懵然不知的些。 临渊语声微哑:“公主套话的方式……真特别。” 李羡鱼脸颊微红。 她又不能对临渊严刑逼供,就只能这样。 但,这样似乎也并不能让临渊告诉她。 于她唯有将踮起的足尖放落,语声轻轻地道:“若真的不愿意。那就不问了。” “等想告诉的时候,再告诉便。” 她说着,便想转身她的凤藻殿,想去看她之前未看完的话本子。 步履未抬,皓腕便被临渊紧紧握住。 李羡鱼讶然眸,未来得及启唇,便被临渊打横抱起。 他大步往前,将她抵在龙榻上。 他单手撑在榻沿,不让她逃离,一双浓黑的凤深看着她,一言不发。 李羡鱼茫然又不解。 她指尖轻抵上他的胸膛,语声很轻地问道:“临渊,不不愿意告诉吗?” 临渊齿关紧咬。蓦地阖了阖。 再睁时,眸底依旧晦暗。 他俯下身来,在她耳畔哑声询问:“公主为何不再试一次?” 李羡鱼轻愣。 临渊握住她的素手抵上他的衣襟。 “……也许臣,并没有公主想的那般宁死不屈。” 李羡鱼指尖微蜷。 她在羞怯与知道临渊往事的想里徘徊稍顷。 最终,决定试上一试。 她将指尖抬起,尝试着将他的衣襟解。 可临渊归来时未更衣。 身上尚穿着朝会时的玄色龙袍,衣饰繁复,玉带纵横。即便站着让她解衣,也有些不易。更勿论这样他上她下地躺着。她的指尖根本用不上什么力道。 更何况她本也不敢用力,怕将他的朝服扯坏。 李羡鱼艰难地尝试了阵,终蚊声与他商量:“临渊,能不能——” 她没意思说出来,只红着脸,推了推他,示意他能不能躺下。 临渊深看她一,修长有力的大手随之握住她的纤腰,带着她在龙榻上骤然一个侧身。 珠钗摇曳,天旋地转。 李羡鱼盘的乌发散下一缕,拂落在临渊的颈间。 等她过神来的时候,发觉她已与临渊换了个位置。 成了她伏在临渊的身上,压着他。 李羡鱼面上更烫。 她匆匆以手心撑住锦榻,从临渊的身上支起身来,又半跪在锦榻上,空出只手来,试着去解临渊的玄色朝服。 而临渊半坐起身,倚在床首。 他抬手,将她纤细的颈压低。 他并未深入,仅浅浅吻她。 李羡鱼两靥飞红,低垂下羽睫尽量不去看他的神情,努力地专心去解他领口的金扣。 随着金扣一枚又一枚地解去,繁复隆重的朝服也渐渐敞。 赤露出他月色的里衣。 李羡鱼的指尖微停,有些羞于伸手去扯他的衣襟。 临渊却毫不迟疑地抬手,将她的素手握住,带着她直接从微敞的衣襟内探进。 指尖的触感宛如硬玉,却那般的炽热,烫得李羡鱼的呼吸微颤,思绪也随之乱一团。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 愣了半晌,直她的指尖都始发烫,这才在他的引导下,将他的衣襟扯。 临渊的肤色冷,胸膛坚实。 一望去,李羡鱼连耳缘都红透。 她轻阖上,红着脸轻吻了吻他的薄唇,又学着他婚之夜时的模样,顺着他的双唇一路轻轻吻落下去。 她的红唇柔软,春日落花般轻拂过他的下颌,他的喉结,他的胸膛。 她的红唇吻过他紧绷的小腹的时候,临渊低低闷哼了声。 他低哑启唇:“公主若继续,臣之前答应过的话,便不再数。” 李羡鱼轻怔。 她半支起身来,偷偷觑他一。 见临渊剑眉紧皱,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便有些心虚地小声问他:“哪句话?” 临渊抬起凤,深黑的瞳仁里欲色翻涌。 “消停两日。” 简单的几字。 李羡鱼霎时觉得腰身酸软。 她慌乱地撑起身子,想从他的身上下去。 临渊却将她的皓腕握紧,将她重带进怀里。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纤细的腰肢,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 他凤微阖,掩住底翻涌的欲念。 音色却依旧沉哑:“公主之前说的事,想知道吗?” 李羡鱼自然想知道。 她轻轻点头,未来得及启唇,临渊却以齿尖咬她领口的玉扣,顺着她的颈深深吻落。 他唇齿间的热度令李羡鱼不由得轻颤了颤。 她红云满面:“不说……” 不说,让她问的吗? 临渊凤微低,嗓音哑得厉害:“公主问,臣自会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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