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死了? 李羡鱼怔了怔,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小声:“月见,你听谁的?这样的事,可不能乱传。” 月见道:“外头都在传, 是几个时辰前的事了。嬷嬷从池塘捞起来的,许多宫人都瞧见了, 听模样可吓人了, 哪还能有假。” 月见着回过眼来,见李羡鱼脸色微白,忙道:“公主,公主, 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婢去给您熬个安神的汤药来?” 李羡鱼轻摇了摇头:“月见, 你先去忙其余的事吧,我歇息一会便好。” “是。”月见担忧地望一眼, 终究是福身, 提灯去了。 待月见走远, 李羡鱼便将槅扇掩上, 轻声往梁上唤道:“临渊。” 临渊自梁上而下,如常:“什么事?” 李羡鱼抬眸望向他。 临渊立在离步远的长窗前,身后便是殿外无边夜色, 一双寒潭似的凤眼在暗处愈显幽冷而深邃。 李羡鱼轻声:“临渊, 嬷嬷那件事与你有关吗?” 临渊颔首,毫不掩饰:“是。” 他看向李羡鱼, 似是看出了究竟想些什么, 语声平静, 一字一字在夜格外清晰:“我杀了。” 李羡鱼的心跳骤加快。 即便已经隐隐约约猜到, 可是倏这般突兀地从临渊的口中听见,冲击感仍就是十强烈。 轻握住袖缘, 慌乱轻声:“你,你为什么要杀。我过的,即便是杀了嬷嬷,也会有张嬷嬷,李嬷嬷——” 临渊的长指紧握着剑柄,语声沉冷,隐带锋芒:“那便杀至不再送来这样的人为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羡鱼愕,还待些什么。 临渊已垂眸望向,语声平静:“死了,你便不用再做那些课业。” “不会再有人为难你。” 夜风过去,吹散了天穹上的云雾。 明月光辉落在少年的长睫上,淡如融金。 李羡鱼轻愣。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与这样的话。 这样的奇怪,这样的突兀,与接受过的所有教导都背道而驰。 像是一道尖而锐利的闪电骤划开漆黑的天幕,明亮得令人不敢逼视。 寂静的寝殿内,李羡鱼听见自急促的心跳声,又慌又乱,像是闪电后,瓢泼而至的大雨。 将的思绪冲刷成紊乱的一团。 几句话到唇畔,又仓促咽下。 最后,从中挑出最为苍白,也最为得体的一句。 “临渊,杀害教引嬷嬷可是大罪,若是金吾卫察觉了,是要押你慎刑司的。” 转过脸去,指尖轻轻攥着袖缘,生怕临渊看出的慌乱与心虚。 好在,临渊只是平静地回答:“他们不会察觉。” 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最寻常而简单的事。 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做得干净利落。 况且,荷塘的流水,碎石,淤泥本也足已洗掉一切痕迹。 李羡鱼轻揉了揉袖缘,垂落的羽睫轻扇了扇。 临渊没有察觉。 紊乱的心绪退潮般渐渐平息,悄悄松了口气,逃避似地小声道:“那我去睡了,你也早些安寝。” 罢,立时便回转过身去,步履匆匆地了红帐。 * 更漏缓慢,夜色渐深。 李羡鱼躺在锦翻来覆去,却始终睁着眼不敢入睡。 自幼便有些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也还记得上回梦魇时,嬷嬷是如变成了厉鬼,要抓与临渊索命的事。 怕自今夜一阖眼,便成了真的。 愈想愈是害怕,终于从锦坐起身来,在枕畔寻了那柄轻剑,隔着夜色看向精致的剑鞘。 临渊过,剑能镇邪,不易梦魇。 那是不是,将剑出些鞘,见些剑气,会更稳妥些? 李羡鱼这般想着,试探着用了些力道,将手中的轻剑往外抽离。 随着锵地一声龙吟,轻剑出鞘半寸,剑光锋利,照人眉眼。 李羡鱼不防,轻轻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红帐骤人掀起,临渊现身在的身畔,一把握住的剑柄,疾声道:“公主!” 李羡鱼微愣,下意识地回过眼去。 两人对上视线。 玄衣少年武袍佩剑,英姿飒爽。 而一身寝衣地跪坐在床榻上,披散着一头乌,手还拿着柄轻剑。不知情的人若是瞧见,恐怕还以为是打算在夜中拿剑自戕。 李羡鱼红了脸,立时放开手的剑,扯过旁侧的锦胡乱裹到身上:“临渊!” 临渊身形亦是一僵,立时垂眼转身,错开视线。 “我听见公主拔剑的声音。” 李羡鱼闻言,上的红意褪了些。 轻声解释:“我只是想着,你与过,剑能镇邪,不易梦魇,想着将剑出鞘,也许效果会好些。” “剑出鞘,容易伤到公主。”临渊无声将轻剑归鞘,略想了想,询道:“公主怕鬼?” “没,没有。”李羡鱼双颊微红,不好意思承认:“我只是睡不着罢了。” 忖了忖,寻出个光明正大的理来:“我晚膳吃的不多,有些饿了。” 临渊颔首:“我去小厨房找些点心。” 身形未动,身后的少女已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你走。” 李羡鱼脸颊绯红,握着他袖缘指尖却有些轻颤。 现在一点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寝殿。 一会也不想。 临渊察觉到指尖传来的颤抖,顿住了身形。 他忖了忖,没有破,只是:“公主可要与我同去?” 李羡鱼有些犹豫。 挪身过去,将红帐撩起一线,看向长窗外一层又一层浓黑的夜色,心有些虚。 但旋即,抬眼,看向临渊。 少年背对着坐在锦榻上,肩背挺阔,笔直如松,握着长剑的大手修长有力,骨节明。 有临渊在,似乎嬷嬷的鬼魂也没那么可怕了。 李羡鱼这般想着,轻轻松开了指尖。 “那你先背转过身去,不能看我。” 着,从榻上趿鞋站起身来,将自严严实实地裹一件浅红色绒线斗篷,又松松挽起头,这才轻碰了碰临渊的袖缘,小声道:“我们走吧。” 于是,两人打了盏风灯,顺着一道抄手游廊,从寝殿中徐徐走到披香殿的小厨房。 此刻更深露,小厨房内灶火已歇,空无一人。 李羡鱼在灶台上看了看,只寻见一窝刚蒸好不久的芋头,见还是温的,便装了几只到瓷碟,又拿了两碗白糖,又带着临渊一同往廊上走。 道:“我们找个地方吃芋头去,先不回寝殿。” 临渊淡看向:“公主想去御花园?” 李羡鱼立时便想点头,可旋即,又想起嬷嬷的事来。 今日宫中出了人命,夜的守备大抵会格外森严。若是金吾卫撞见了,连带着将今日的事也怀疑到临渊身上,那可怎么是好。 只好轻轻摇头:“还是,还是改日再去吧。我们今日寻个僻静的地界便好。” 临渊应了声好。 他带着李羡鱼一路顺着廊庑走到尽头。 朱红宫墙下,树影深深,一间配房隐在树影深处。 周遭寂静,了无人声。 李羡鱼讶:“临渊,这不是你的配房吗?” 临渊颔首:“公主不是想要个僻静地界?” 在披香殿中,没有比此处更为僻静的地方了。 李羡鱼弯眉:“如今还僻不僻静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可有口福了——” 着,下意识地侧首,往坐楣上望去。 令讶异的事,这次坐楣上干干净净,再没了上回来时那样一大堆色彩琳琅的吃食。 一样都没有。 李羡鱼不解,惊讶道:“坐楣上的东西呢?” 指给临渊看:“我上回来的时候,这还有好多东西。糕点,水果,糖块,什么都有。” 临渊答得简短:“我丢了。” 李羡鱼讶望向他,又听他淡声道:“我不喜欢杂乱的地方。” 这配房他偶尔会回来,沐浴,更衣,抑或是放一些物件,他无法忍受,自每次回来,都对这样一堆杂乱无章的东西。 李羡鱼有些遗憾:“本来,我还想着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往碟添置一些的。” 着,又弯眉笑起来,将手捧着的那碟芋头放到坐楣正中。 “还好,我们现在还有芋头。” 临渊也将碗筷布好,语声淡淡:“芋头便好。” 两个隔着一盘芋头相对坐下。 李羡鱼从中拿出个小的来,一点点地剥着芋头的皮,望向游廊外的月色。 明光皎洁,天穹上的明月已圆润如盘。 “快中秋了。”李羡鱼抿唇笑了笑,唇畔生出两个清浅的梨涡来:“马上又有月饼吃了。这回我一定要让月见们多包些甜馅的,上回拿给小宫娥们了,都险些不够吃。” 临渊信手将一枚剥好的芋头递给,羽睫淡垂:“公主芋头都还没吃,便想到月饼。” 李羡鱼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笑出声来。 顺势将手没剥完的芋头换给他,又将临渊剥好的芋头沾了点白糖,轻咬了一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新蒸好的芋头又松又软,沾了白糖,格外的甜。 一盘芋头很快吃完。 夜风渐渐转为清凉。 李羡鱼拢紧了身上的绒线斗篷,又从袖袋,拿出个杏黄色的小物件递给他:“临渊,这个给你。” 临渊伸手接过,才现是一枚绣好的平安符。 看色泽,已是经年的旧物。 临渊:“给我这个做什么?” 李羡鱼认真地道:“保平安呀。” 弯眉:“这枚平安符,是小时候柳嬷嬷做给我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十灵验。现在送给你,祝你平安喜乐,百邪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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