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妹妹莫不是还有个双生姐妹不成, 就像是白家姐妹一样?妹妹方才瞧见了么,那人竟生得……生得同妹妹一模一样?”
话说,郑雪蕴一行人走后, 柳莺莺等人定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还是姚玉兰率先回过神来,有些惊诧的朝着柳莺莺脸上看了去。
柳莺莺闻言沉吟片刻,方故作镇定,冲着姚玉兰淡淡一笑道:“我底下还有三个小妹,不过年纪都稍小, 却生得皆与我并不相像,也从未曾听爹娘及家中亲友提及过这世上竟还有个双生姐妹,想来是没有的。”
柳莺莺淡淡笑着看向姚玉兰, 目光在她脸上定了片刻, 便又道:“再者, 我也并不觉得方才那位姑娘生得像我。”
说完,柳莺莺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道:“时辰不早了, 咱们快些前去安置罢。”
话一落,不待对方回应,柳莺莺缓步越过二人,冲着前头引路的小弥僧道:“劳小师傅领路了。”
柳莺莺随着小弥僧一走, 便见姚玉兰冲着苏子磬道:“天底下竟有这般相像之人,实在令人称奇。”
苏子磬却一直抬着目光, 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方才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姚玉兰淡淡道:“初看有几分相似,不过细看之下,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苏子磬说完, 亦是抬着步子缓缓而去。
留下姚玉兰立在原地愣了一下,看了看二人相继离去的背影,片刻后,又扭头朝着庭院中郑家一行离去的方向探了探,双眼忽而慢慢眯了起来。
这处偏院要比方才那处后院小上许多,庭院也要简朴简陋许多,不过胜在干净清净,倒也别有一番清幽。
柳莺莺的房间与苏子磬、姚玉兰二人并列,她的屋子在最里间,方一入屋内,便见柳莺莺神色自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没想到刚一来这寒山寺竟在此处遇到了郑雪蕴。
实在是杀了柳莺莺一个措手不及。
自那次郑雪蕴若有似无的盘问过一遭后,柳莺莺心里头便一直强塞着一块石头,始终埋在心头,不曾彻底落下,而今,石头终于落了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令柳莺莺神色骤然凝重了起来。
柳莺莺几乎可以断定,郑雪蕴已然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她特意让那云霓裳换上与她相似的衣袍,特意将人带到身边,还特意带到这寒山寺来,究竟是意欲何为,郑雪蕴与沈月澶、宓雅儿二人交好,莫不是特意将人带来揭发告密的不成?
只是,她与郑雪蕴无冤无仇,郑雪蕴没有必要对她如此赶尽杀绝,然而今日之举,分明又像是刻意争对她而来的!
倘若云霓裳在人前露面,那么她的身份毫无疑问将会暴露人前,到时候别说妾室,怕是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罢。
身份一旦曝光,别说沈家,便是无论走到哪儿,此生怕是再也摆脱不了娼妓这一身份了,顶着江南第一名妓的名头,将来无论走到哪儿,不都是一个行走的玩物么?
柳莺莺一时隐隐有些无奈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只忽而觉得徒生出了一股无力感来。
她兴致勃勃跨越千里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清远城,原是为了“隐姓埋名”,为自己寻个托身之所,到头来却发现,压根无处遁形,那些原以为藏得好好的秘密,终究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密密麻麻像是潮水般不断朝着你侵袭而来,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最终将你全然吞没。
“姑娘,方才那人——”
桃夭见柳莺莺进屋后,脸色瞬间落了下来,便知是因方才郑姑娘身后那位脸戴面纱女子的缘故。
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立马忧心了起来。
桃夭的话语骤然打断了柳莺莺凝重的神色。
只见柳莺莺抬起指尖捋了捋眉心,良久良久,略有些疲惫道:“无妨。”
顿了顿,又缓缓叹了一口气道:“难得出门一趟,咱们这几日好好放松几日罢,便是有什么,咱们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柳莺莺面上虽如是这般说着,实则脑海中在飞快盘算着,是否该趁夜去夜会郑雪蕴一遭,又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事发之前寻个帮手,干净利索地彻底铲除这些祸端,例如要挟……沈琅相助于她?
不过转念一想,若叫那姓沈的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怕休想在沈家继续待下去了罢。
一个把柄,从一个人手上换到另一个人手上,又有何区别呢?
猛然间柳莺莺忽又想起上回在老夫人宴上郑雪蕴的隐晦试探,以及今日会面时对方这般故弄玄虚种种,似并没有要当场揭发她的意思,这样想着,细长如玉的手指朝着桌面敲击了两下。
所以郑雪蕴这般故弄玄虚的背后,是有事“相求”咯?
“怎么了?”
思索间,见桃夭还欲言又止,似还有话要说,柳莺莺便松了松心神道:“有什么直说便是,咱们二人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桃夭踟蹰片刻,便骤然说道:“今日老夫人手中拿着的该是大公子和表姑娘的生辰八字及龙凤帖——”
说话间,只见桃夭缓缓看了柳莺莺一眼,方继续道:“奴婢老家也有这个习俗,在订婚前将二人的庚帖送到庙中德高望重之人手中过贴,方能保姻缘长久稳妥。”
桃夭说到这里,语气骤然一顿,良久良久,只小心看向柳莺莺道:“若……若表姑娘与大公子婚事落定,那……那姑娘该怎么办?”
桃夭难得一脸忧心。
毕竟,姑娘与大公子二人之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了。
若大公子拒不认账,过后另娶的话,她家姑娘又该何去何从,难不成……难不成白白交代了这副清白身么?
柳莺莺冷不丁听到这袭话后顿时微微一怔,她还以为桃夭担忧的是方才那云霓裳之事,却不料竟是——
想起今日山泉下那只转送出去的兔子,又想起今日寺庙中沈老夫人手中的那一对龙凤贴,便见柳莺莺抿着嘴一字一句道:“放心,我自有决断。”
翌日,天刚亮,隔壁苏子磬的屋子便传来细微响动,没多久,苏子磬和姚玉兰便相继派了人过来邀柳莺莺一道去用早膳。
原来,寒山寺每日早起定点开设斋饭,无论庙里的僧人还是庙中借宿的宾客皆在寺庙里统一的饭堂用膳。
这是寒山寺最大的传统之一。
柳莺莺有晚睡的习惯,故而早起耽搁了片刻,早起时她特意打起了一番精气神,做好今日有场大仗要打的心里准备,抱着这样的心态奔赴饭堂时,却不想并没有看到郑雪蕴本人,非但没有看到郑雪蕴,就连沈家一行所有人的身影都不曾见着。
一入饭堂便见许多小弥僧匆匆抱着碗筷往外涌,而整个饭堂里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柳莺莺随手抓了一名小弥僧询问,便见小弥僧双手合十道:“回施主,今日是庙里十日一次的惩戒会,戒律堂正在惩戒破戒的弟子,沈家那些施主们听说玄觉师叔入了惩戒堂,今日恐将会一并受罚,便全部跑过去了。”
小弥僧人一板一眼的说着。
玄觉师叔?
柳莺莺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见沈家人全都去了,犹豫片刻亦缓缓跟了上去。
去时,竟见戒律堂外围满了人,沈月澶,宓雅儿等一众女眷竟全部都在,就连郑家一众女眷竟也全在,郑雪蕴的身子在人群中意识格外显眼,柳莺莺特意在她周遭搜寻了一番,并不见云霓裳的身影。
柳莺莺心头略微一松,这才定睛看去,只见戒律堂内摆放了一尊佛像,屋子正中央则摆放了一张戒凳,凳子两侧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棍杖,远远看上去,竟像是个审问惩戒犯人的小衙门似的。
柳莺莺过去时,一个光着上身,挨了闷棍的年轻和尚已然昏厥了过去,被两个和尚合力抬了出来。
他背部狰狞一片,已然见了血。
见此状,沈家众人阵阵抽气。
柳莺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戒律堂正中央一个年轻和尚大声严肃宣读道:“玄觉,入内,受罚三十棍!”
那年轻和尚的话音刚落,便见一抹玄色身影在戒律堂门前一晃,而后背着手一步一步缓缓步入堂内。
看到那抹身影,沈家人群瞬间沸腾,柳莺莺也双目微睁。
玄觉师叔,竟是……竟是沈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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