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么个心眼子贼多,满肚子坏心眼的熊孩子,柳莺莺眼前三条黑线掠过。
好狠的心,不过吊了这崽子一天一夜,这崽子竟想让她将那位大公子给吃了?
可见是有多讨厌那位大堂兄呢。
柳莺莺不由略有些好奇了,令这个嚣张跋扈、嫉恶如仇的小霸王恨得如此牙痒痒的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大霸王?
介于府中对那位大公子的讨论不多,故而柳莺莺连一点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好罢,到底是沈家嫡出的嫡孙,自有沈家人的聪慧和头脑,可不是寻常黄口小儿那么轻易能够被忽悠了去的。
今儿个时间短促,想来从这熊孩子身上探不出哪些有用的讯息了,想了想,柳莺莺故作难为的思索了片刻,方有些犯难道:“勾引旁人对我来说倒是轻而易举,可你大堂兄这样的人物怕是有些难搞吧,要不这么着罢,勾引你大堂兄这件事,算作是你雇佣的我成么,得给钱,你出钱雇我办事,我拿钱办事,咱俩将它当成一桩买卖,这样谁也不吃亏谁也不怕上当,如何?”
柳莺莺也是个不吃亏的,竟还跟他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了起来。
沈钰闻言,瞬间瞪了柳莺莺一眼,心道,这个狐媚子怎还蹬鼻子上脸,这个要求本就是她主动提的不是么。
不过,想到大堂兄那张吓人的大臭脸,莫名觉得这个狐媚子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沈琅那样的人,狐媚子怕也很难将他勾引到。
再想到他不日便又要回府了,又想起了自家风流好色的爹爹,还有病弱可怜的娘亲,五岁的沈钰皱眉沉吟良久,方从腰间取下了一个绣着祥瑞小兽的精致荷包,随即从荷包里取出了一枚通体晶莹剔透的玉佩,递到了柳莺莺跟前,道:“喏,这个便赏了你罢,就当我雇你的钱。”
说话间,又认真看了看柳莺莺,一本正经道:“你若当真能勾引到那沈琅,再将他吃了的话,我还会重重有赏的!”
小屁孩端得一副出手豪迈的架势。
柳莺莺却嘴角微微一抽。
不过视线落到了那枚价值不菲的玉佩上,双眼又很快微微一亮。
好家伙,不愧是沈家的嫡幼孙,这随手拿出的一枚玉佩,怕是要抵过她当初在万花楼的赎身钱了罢。
柳莺莺到底出自风月场所,见过些世面,一眼便知眼前的这么玉佩材质不俗,不过,她没有去接那枚玉佩,而是微微翘着手指,改从沈钰的荷包里捏了个金葫芦小金锞子出来,冲着沈钰笑眯眯晃道:“先拿这个当定金罢,等事成后再收了你这枚玉佩也不迟。”
这么贵的玉佩若丢了,还不得惹得满院搜寻,柳莺莺可不傻,也没有骗小孩钱的道理。
如此,双方达成了一桩公平公正的交易,双方都终于放下心来。
柳莺莺将小金葫芦收好了,见危机化解,打算将这熊孩子打发走了,不过一抬眼见沈钰手中还举着个威风凛凛的弹弓,想起之前剪秋提及的,他四处祸害丫鬟的做派,想了想,柳莺莺忽而淡淡瞥了那熊孩子一眼,道:“哎,你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老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别老鬼鬼祟祟的祸害府里头的弱女子了,你若真有本事,堂堂正正的跟人比一回又如何?”
柳莺莺一脸鄙夷的瞥了眼沈钰手中的弹弓。
沈钰因跟柳莺莺达成了一笔划算的交易,不过才给了一个小小的金锞子,竟让她打消了勾引他爹爹的念头,还让她去祸害了那沈琅,到底有些高兴得意,放松了警惕,又到底年纪小,被她这一讽,脸骤然一红,只立马咬牙恼羞成怒道:“跟谁比?跟你?你会么你,不会的话就少在这里唧唧歪歪。”
柳莺莺顿时气笑了,道:“那比一个?”
沈钰又看到了她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了,后脖子又阵阵发凉了起来,面上却似信非信道:“你当真会玩弹弓?”
说着,微微吓唬她道:“我告诉你,本公子三岁时便会玩弹弓了,我非常厉害的,你一个只会捏绣花针的女人哪会玩弹弓,我劝你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
说着一脸轻蔑地扫了眼柳莺莺,眼里分明满是轻视和不信。
柳莺莺却漫不经心道:“你到底比不比?你该不会是怕了罢?”
沈钰瞬间急了,道:“比就比!”又凶狠的放狠话道:“不过,我是不会让你的。”
又一脸好奇道:“你想怎么比?”
柳莺莺的桃花眸朝着四周环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隔着一道水榭的假山上,假山的石缝里长了一株绿植,绿植开了一朵白色的细花,柳莺莺便指着那朵白色细花冲着沈钰道:“看谁能打中那朵花谁便赢了如何?”
说着,柳莺莺又淡淡挑眉道:“若我输了便让你射一弹弓,不算你欺负女人,算我认罚自动埃你一子,可你若输了嘛——”
柳莺莺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道:“那你往后便不准再用手中的弹弓打府里的丫头们了,然后再给我去那园子里头采上一篮子桃花回来怎么样?”
柳莺莺漫不经心的说着。
语气懒洋洋的,没有半分对比赛该有的尊重和重视,就跟好玩似的。
沈钰有些气急,也有些高冷傲娇,却并没有回答比还是不比,却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弹弓瞄准了假山上的那株细花。
瞄准后,这才淡淡瞥了一旁的柳莺莺一眼,仿佛在说:你别后悔。
柳莺莺见他这傲娇公子的做派,不由莞尔一笑,心道,好个臭屁的崽子。
一抬眼,却见熊孩子沈钰忽而一改之前的跋扈和凶恶,只见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弹弓,将弹弓的弓弦用力的拉长,将动作摆好的那一瞬间,双眼瞬间犀利了起来,死死瞄准了对岸石缝里的细花,竟也有股子凌厉之气。
良久良久,只见他眯眼,拉弦,弹弓里的石子嗖地一下飞出,打在了石缝中那株绿植的树叶上,几乎是挨着花朵擦身而过。
射偏了。
只差一点一点。
不过半寸。
没中?
沈钰见竟没有射中,顿时有些懊恼沮丧。
柳莺莺却有些意外,能够射这么远这么准对于五岁的小孩子来说,已经十分厉害了,她还以为他压根会够不着边,正要劝解他一番时,不想,还不待他开口,却见小崽子冷不丁转过了脸来,一脸冷冷的看向她道:“我不信你能射中。”
柳莺莺瞬间翻了个白眼,将满腔好心重新吞进了肚子里,随即,一把将沈钰手中的弹弓夺了过来,拿在手中左瞧瞧,右瞧瞧,仿佛第一次见到这玩意,正在研究该怎么使用。
沈钰见她一副乡巴佬的样子,小嘴一撇,正要嘲笑时,这时,只见柳莺莺弯腰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往手心里抛了抛,随即不紧不慢的包裹进了弹弓里,举弓,拉弦,瞄准。
她的动作十分散漫,散漫到没有半分专业的样子,然而就是这样的慵懒间,只见石子嗖地一下从弹弓里飞出。
沈钰因为对她有些轻视,连她的动作都有些没有瞧清,等到他反应过来,顺着石子射出的方向追去时,只见那株绿植上的那朵白花早已消失不见了。
只剩那株绿植在石头缝隙间轻轻摆动。
白色的花瓣一瓣瓣落入水榭湖面中,荡起了阵阵涟漪。
沈钰呆呆的看着,整个人立在原地,成了一个雕塑。
柳莺莺将弹弓勾在食指间,轻轻转了转,斜眼瞥了那小崽子一眼道:“怎么不吭声了,十七公子该不会是后悔想算赖罢?”
柳莺莺这一出声,终于将那个雕塑惊醒了,只见沈钰嗖地一下转过了脸来,看向柳莺莺的那一瞬间,目光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股子莫名其妙的发光发亮,仿佛有些崇拜之意,却在触及到柳莺莺得意目光的那一瞬间,立马憋闷的止住了,因为柳莺莺冲他轻启着红唇,又笑眯眯道:
“那只好劳烦十七公子为我这个只会捏绣花针的女子去采一篮子花回来了。”
柳莺莺明目张胆的反讽着他。
沈钰的小脸骤然一黑,又马上一红,气得双目竖起,若是在之前这狐媚子敢这样嘲讽他,他一准放不过她去,可是眼下刁难人,好似有种玩不起的架势。
半晌,只见熊孩子气得绷直了小脸,随即一言不发的夺过了柳莺莺手中的花篮,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爬进了桃花园。
倒也言出必行。
于是,接下来的半刻钟里,只见柳莺莺悠哉游哉地倚在山石上,冲着桃花林里那个矜贵又矮小的身影,毫不客气地指挥和吩咐道:“跳高点儿,那支,我要你头上那支——”
“当心点,别将枝上的花瓣给抖掉了。”
她一会儿指挥他上树,一会儿指挥他蹦跶,一会嘲讽他笨手笨脚,一会嫌弃他动作慢。
五岁的奶娃子气得头冒青烟,却也恪守着比赛契约,一直强忍着,认赌服输的给她采摘桃花。
堂堂沈家的小霸王,混世小魔王,竟成了柳莺莺的使唤小厮,指东往东,指西打西,若有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准惊掉了眼里的眼珠子去。
话说沈钰乃是金玉般的贵公子,哪里干过这样的粗活,费心费力的忙活完,终于给柳莺莺采摘回了半篮子桃花回。
回来时,身上的华贵被勾破了,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了几缕下来,脸上蹭了满面的黑灰,满头大汗,活脱脱成了个小乞丐。
柳莺莺见他这样狼狈模样,扑哧一声笑了,莫名觉得这样的小崽子才更要鲜活可爱几分。
她举起帕子打算替小崽子擦擦脸,却被沈钰别扭地避开了,“你莫要动手动脚。”
沈钰一脸矜贵地瞥了柳莺莺一眼。
柳莺莺骂了句“德行”,一低头,见花篮里浅粉色的桃花灼灼妖妖,莫名好看。
不由采摘了一朵,别在了左耳上,笑眯眯的看向沈钰道:“戴上这朵花,能勾得到你大堂兄么?”
柳莺莺似笑非笑的问着。
本是玩笑之言,然而柳莺莺本就生得美艳,和煦的阳光下,她头戴浅粉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勾唇浅笑间,只见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如同吃人的妖精再现。
沈钰年纪虽小,却知美丑,当即被她眼下这抹美丽妖娆的笑颜晃愣了神色,只见他神色一呆,下一刻,整张小脸不由分手的骤然一胀红,随即立马伸手捂住了双眼,嗖地一下子转过了脸去,只气得恼羞成怒,又一脸支支吾吾道:“你……你不准勾引我。”
柳莺莺一愣。
正要失笑说话间,这时,忽而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动静,柳莺莺立马抬眼看去,原是姚玉兰来了。
柳莺莺这才收起了打趣,冲着背过去不敢瞅她的沈钰崽子催促道:“来人了,你快走吧,若叫人发现了,一准惊动整个月湖了!”
又道:“咱俩今儿个谈的生意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
沈钰远远看到几个人影绕了过来,当即捂住小脸撅着屁股复又钻进了园子来。
整个过程,只丢下一句“小爷能不知道”,却死死捂住眼睛,东倒西歪差点儿崴了几下,再也没敢多瞧柳莺莺一眼。
待沈钰走后,柳莺莺见弹弓还在她的手里,一时转了转弹弓,脸上笑眯眯:“哼,熊孩子,本姑娘还收拾不了你!”
说话间,她拎着半篮子花起了身朝着姚玉兰迎了去。
假山背面,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护卫吴庸一脸瞠目结舌,目瞪口呆,脸上神色可谓精彩至极。
待他反应过来后,那位浅衣素服地姑娘早已经走远了,可惜,没能瞧见面目。
等到他转过身来后,又身后那位正主竟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一抬眼,只见那位颀长如玉的身影在桃林间一晃而过。
吴庸面上一紧,立马追了上去。
小心翼翼地将人看上一眼,正主一言不发,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吴庸心下一松。
然而心里还是微微有些起伏。
主要是,方才那一幕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了。
震惊有二。
一,这世间竟有人胆敢试图……勾引他家少主?还如此的……明目张胆?
二,这世间竟有人能将五房那位混世小魔王驯服得如此服服帖帖?
那位姑娘真真……好本事,好胆识!
原本觉得震惊之一太过离奇,却又鉴于震惊之二的顺理成章,莫名令人对震惊之一多了丝丝期待和向往?
咳。
吴庸心里头阵阵翻滚。
走了许久,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主,吴庸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道:“公子,听说元陵苏家那对表兄妹已过府做客,想来方才那位该是二房苏家的那位表姑娘无疑。”
吴庸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方才那位的身份讯息。
然而话一落,只见大公子沈琅淡淡蹙眉扫了他一眼。
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只见面比枝头桃花艳。
而那一眼,眉眼淡漠,眼神如腊梅枝头的第一抹初雪,寒冷刺骨。
仿佛对方才那一幕漠不关心。
吴庸心一突,立马识趣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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