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尺的宫墙,千年的礼教,这便是娘亲想要给我,安生立命的地方?” 辘辘声的马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车厢,车厢线条精致,代表着皇家威严的黄色绸缎,裹了四面,车窗左右精雕细琢着高贵的龙纹。内室甚至还用了宝石金叶镶嵌,整个车厢蓬荜生辉。 马车穿过厚重的宫墙,拐入幽深的暗巷,停在一座幽静的院门前,门上挂着长生殿的牌匾。 “郡主,到了。” 为首的禁卫军统领,轻叩车门,恭敬的把新册封的郡主,请入大周皇帝的居所。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陌路人。 可惜,她却与之相反。 姜母送她入宫是为了她的教养,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她更好的匹配宫墙外的“萧郎”。 姜子苓虽然演绎不了“千门九陌花如雪,飞过宫墙两自知”的悲情浪漫史。却也不比那些被迫入宫的嫔妃,快乐几分。 姜母自己都几十年不曾见过外祖父了,凭什么会认为外祖父会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外甥女好? 毕竟在姜子苓看来,她与这个外祖父,最多也只是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罢了。 她没有姜母的那份自信。 觉得一个陌生人,能待自己有几分真心。 往后的生活,注定是要靠自己谋取的。 “小姐,蒋少爷是不是弄错了,难道他把我们送到了别的国家了?”这里真的是大周国的皇宫吗? 一连三天,姜子苓和碧莲的活动范围,都只能在一个小小的偏殿。 除了准时准点给他们送食的禁卫军统领,连个活人都没见着。 碧莲几次想趁着夜色溜出小院查探,都被神出鬼没的禁卫军统领,逮个正着。 “不是说练气期的修士,在俗界横着走吗?我看是竖着进来,横着被抬走,才是真!” 唉!她一定是俗界混得最差的修者了,连个武者都打不过。“小姐,奴婢是不是给北剑宗丢人了?” 碧莲嘴里包着糯叽叽的棉花糕,又一次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堂堂练气期的修士,竟然躲不开一个禁卫军统领的监视。 三番五次的被人逮了个正着,实在是丢脸。 姜子苓慵懒的倚在秋千的藤椅上,看着书。对碧莲的自怜自怨,不发表任何评价。 碧莲一边抱着禁卫军统领送来的美食,吭哧吭哧的啃着,一副馋样。小嘴却吧啦吧啦的不停埋怨着给她投食的人。 那模样像极了被投喂的小野猫,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要在人家的手背挠出几条血印出来,才肯罢休。 “小姐,您说夫人会不会弄错了?是不是现在的大周皇帝已经换人,不是老太爷当家了?”毕竟姜母也已经许久不曾回过大周国探亲了,仅凭书信来往,消息不一定准确。 碧莲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连忙放下心爱的棉花糕,跑到内室,把姜子苓常用的杯盏全部收入储物袋中。 拉着姜子苓就要往外走。 “不行,如果大周国真的换皇帝了,那小姐住在这皇宫不就等于变相的坐牢了吗?小姐,别怕,奴婢带着您打出去。我们不在这里受这个委屈。” 实力拼不过,那就用法宝好了,毕竟那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呀!碧莲手里有不少姜子苓奖赏的法宝,出了皇宫找个偏远的山村住个几年,应当是没问题的。 碧莲手握姜母的流苏坠子,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 “奴婢手里还有一些小姐给的符箓,我们把这宫门炸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小姐。”碧莲扯了又扯,发现扯不动。 只见姜子苓慵懒坐在躺椅上,任由碧莲拉着自己的左手,在空中摇摆。 碧莲急了。 “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呀!我们都被关在这里好几天了,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这也太埋汰人了。如果让夫人知道您现在的境况,肯定心疼得不得了。一定会后悔把您送离麒麟谷。” 埋汰? 姜子苓问:“棉花糕不好吃?” “好吃。” 姜子苓又问:“佛跳墙不够入味?” “那倒没有,狮子头可以多放两颗,我喜欢吃那个。” “果酿不好喝?” “好喝。” “那不就得了!”姜子苓笑着收回左手,给手里的话本翻了一个页面。“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管他是谁当家?” 其实姜子苓倒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好吃好喝的供着,高床软枕的住着,还有人替她看门护院,自己虽然出不去,别人也闯不进来。 安逸得很。 这样的日子,如果她手里有足够的修炼资源,别说让她呆三年,就是三十年她也愿意。 “小姐,您变了。” “哪里变了?”姜子苓的心咯噔了一下。 “说不上来。”碧莲沉吟: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就是感觉变了。“虽然性子依旧冷冷的,可是……没有了以前的那一份傲气!” 这样说也不对,碧莲连忙否认。 “不,不,不。也不能说没有了傲气,就是,就是您以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谁也看不上的傲慢感觉……现在的您,好像多了一份沉稳,一份淡然……” 如果是从前的小姐,被人如此怠慢,怎可能还呆得住?早早的就带着她打出去了。 虽然这个长生殿的偏殿,面积不小,环境也不错,比起麒麟谷的小院,小了实在不是一点点,连小姐的卧室都比不上。 偏殿里有三房两厅,主卧是姜子苓的居所,右边的耳房被布置成一个精致的小书房。房前的小院,被铺着圆润光泽的鹅软石,隔断出一块块的小区域,种有品种各异的花草,进门的位置,有一株百年的桃树,树下安置了一个简易的秋千。 此时,姜子苓便是窝在秋千上,边看书边和碧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是吗?”姜子苓淡笑,幸好碧莲还小,想不到更深层的东西。若是换成姜父…… 免不了又是一场硬仗要打。 “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细微的变化也能察觉。”看来日后得更加小心才是。 好在碧莲年纪还小,没往别的地方怀疑。若是遇上的人是姜父那个人精,多半是要怀疑她的改变了。 “碧莲,今时不同往日,父亲已经不再是我的依靠,娘亲估计自身难保……我们,得靠自己。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嗯!我知道。可是奴婢舍不得您委屈自己,您是我们七峰的大小姐,生来高贵,您不该受这份委屈的。”碧莲舍不得姜子苓为了生活,丢掉那份傲气。 她的小姐,就应该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模样。 “不委屈,能活着就不委屈。” 姜子苓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话本,站起身来理了理裙角的褶皱,吩咐碧莲沏了一壶从北剑仙宗带来的灵茶。 碧莲问她:“小姐,您不是最讨厌碧螺草的香味吗?沏它干嘛?” 碧螺草,虽然是灵茶中的极品,姜子苓却从来不喝,说是受不了那个味道。 通常都是拿来招待贵客的。 “贵客上门,怎能不以好茶相待。”姜子苓笑着起身,走到偏殿的门口,打开了通往主院的殿门。 “贵客?”这破地方哪有什么贵客?碧莲正说着,就看见姜子苓打开了偏殿的大门,连忙惊呼。 “小姐,不可以!” 碧莲想阻止,已是不及。 那个被禁卫军统领以尖刺软襟,捆住的大门,就那么被姜子苓打开。 姜子苓拉开大门的时候,嵌了银钉的软襟,刚好被人从外面取下。 她与那人四目相对。 空气凝固,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 “好漂亮的眼睛!”手里拿着软襟的少年,望着姜子苓那如水的杏眸,感叹出声。 姜子苓却只轻轻的看了少年一眼,然后对着这个拥有清澈黑眸的少年,轻启薄唇:“你挡到我了。” 少年的身形高大,足足比姜子苓高出两个头,站直身体的时候,姜子苓只到他的胸口位置。 姜子苓后撤一步,目光调转至少年的身后。 少年身后站着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那才是她主动迎出来的贵客。 “哈!哈哈!国师我就说我这外孙女不错吧!我这才到门口,她就自己迎出来了。”其中一个蓄了长胡子的老者,笑眼眯眯的望着姜子苓,满意的点点头。 说话的是大周国的老皇帝,也是姜子苓要投奔的外祖父。 “宁九,东西取下来了,就别愣在那里了,你挡到石斛郡主的去路了。” “哦!”少年应着,退回到了两位老者的身旁。他那双的清澈明亮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姜子苓的脸上,没有收回去。 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目光坦荡,不带一丝冒犯。 只听他对着老皇帝身旁的老者道:“师父,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子了。” “哈!哈哈!国师啊,你这徒弟眼光不错。我这外孙女的确漂亮。” 宁九的话一出,大周国的国师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反而是老皇帝笑出了声。 笑声未落,老皇帝对着姜子苓招了招手,让姜子苓走近一些。 “来,来外祖这里,外祖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们大周国的国师,和他的小徒弟。” 姜子苓依言走近。 她没有抬头去看大周国的国师,而是盯着老皇帝看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您是我外祖父?” “是呀!我就是你外祖。” 老皇帝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女孩,个子不高,只到自己的肩膀。眼睛倒是漂亮,遗传了大周皇室特有的琥珀色,明眸善睐。 恍若多年未见的长女在看自己。 母女二人长得真像。 “那您可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姜子苓眨着眼,又抛出一个问题。 既然要伪装,那就要把自己伪装成最为无害的天真模样。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老皇帝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爆出更加愉悦的笑声。他没有正面的回答姜子苓的问题,而是大力的拍了拍大周国国师的肩膀,跟老国师谈笑风生,有说有笑。 “唐逸,你瞧这小机灵鬼,是在怪我冷落她了呢!连她母亲都搬出来了,这是在怪我没遵守与她娘亲的约定,没好好照顾她呀!哈……哈哈……” 老皇帝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笑声。 拉过姜子苓,仔细端看。 夸了好几声:“像,实在是像。” 之后,才摸着姜子苓的头,问她:“小丫头,你可知周芷祎是让我如何照顾你的吗?” 姜子苓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她当然知道便宜娘亲,那天在她床前,写下的家书是什么内容,只是她不能说。 就像她知道老皇帝为何晾了她三天,今天才姗姗来迟的见她一样……她现在只是个丹田受损,灵力尽失的废人,说不得。 “哎哟哟!我家苓儿明明生了一张聪明脸,怎么就这么笨哟!”老皇帝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逗弄着姜子苓。 “你那个狠心的娘哟!你都十三岁了,她都没带你回来看过我这个当外祖的。如今倒好,你人是回来了,可是却连自己的外祖都认不出来。” “可怜我头发都白了,还天天念着你。你是不知道,在你出生的那一年,我就想好了给你的封号,只可惜你娘一直都没带你回来,也就一直都没有机会宣告天下。“ 老皇帝说得声情并茂,姜子苓的额角抽搐,明知道老皇帝话里并无几分真情,却也乖乖的叫了一声外祖,福身见礼。 “苓儿见过外祖父。” “好,好,好!我的乖孙,你可算是认我这个外祖了。也不枉我专门去国师府,替你求了一个护身符。” 老皇帝,笑着拿出一串红色的玛瑙,带在了姜子苓的手腕。笑得那叫一个和蔼可亲,一丝皇帝的架子都没有。 “您这三天,就是为了给我准备这个礼物,才不见我的吗?”姜子苓抬高左手,摆弄着腕上的玛瑙手串,表现出一副欣喜的样子。 玛瑙的材质不错,是少有的精品,每隔三颗珠子,就挂有一个精致的香囊,香囊里放着的是大周国师亲自画下的平安符。 是很正常的一串祈福手链。 “师父,我娘子不笨。” 大周皇帝拉着姜子苓,上演含饴弄孙的温情场面时,一旁把软襟收好的宁九,扯了扯唐逸的衣角,小声的道。 唐逸讶异的看向自己的小徒弟,“小郡主何时成你娘子了?为师怎么不知。” “她就是。”两抹红霞偷偷爬上宁九的脸庞,他羞涩的低下了脑袋,语气笃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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