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是第六、第七、第八以及第十人,他们都一一出列,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说了一通,没有什么值得栀子注意的,无非就是些闲话家常。 可第九人出列时,栀子又不觉注意到了他,只是因为他的眼神和别人有些不同。 第九人是个男人,他说他是一名神元国的宫廷琴师。 “我除了颇为好琴之外,心中若还有爱慕之意,那便只剩下秦家娘子了,但她嫁作一个商人做妾,不能和我光明正大的相爱,所以……我们只能偷偷地私会。” 他娓娓道来他与秦家娘子的故事。 他叫秦玉,与秦家娘子结识于一间不大的书局,是机缘也是巧合。他那日下午只想去书局找一部《落月琴谱》,是孤本,很不好找。当时秦家娘子手中正翻看的也正是《落月琴谱》,只此一本。 秦玉只得上前与秦家娘子道明原委,希望她能割爱,这一问才知原来秦家娘子也好琴,还弹得一手好琴。两人一来二去,就谈拢在一处,就像是千里遇知音一般。 渐渐的,两人心中都生出了别样的情愫,除了琴谱,他们还能说点别的,于是,两颗心,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偏偏就靠在了一起。 末了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与栀子对视,仿若眼眸中丝毫没有什么隐藏。 但闻他信誓旦旦道:“我曾许诺秦家娘子,待我琴弦断时,我定想尽办法娶她归家,此生余下的岁月只与她相伴终老。” 他说到动容之处,眼眶都红了,可他满眼皆是对那秦家娘子的相思刻骨之意。 栀子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真诚,而对他所说的话上了心,也记下了。 等十人都说完之后,栀子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神情淡然:“第一个、第二个、第五个以及……第九个人,请你们一一上前,到这张长桌上来,伸出一只手掌放在我的福袋上,看着我,再说一遍方才所言的话。” 被念到的四人,面面相觑,虽然不太明白栀子为何要他们摸她桌上的福袋,但还是依次出列,照做了。 第一个人摸着福袋说:“我真的是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菊花,只是没有嗅到香气。” 栀子暗自催动奇牙节的法诀:“祖师心传,通幽洞微,元神念起,辨识真伪。” 她借机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眼下还未入秋,你如何能看到盛放的菊花呢?” 第一人答道:“我就是在来太虚山的路上,经过药王坡的时候,远远看到一朵药菊盛放在药王坡上,只是因为隔得远,所以没有嗅到它的香气。” 栀子心下了然,看来此人没有说谎。她扬了扬手,冲那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紧接着是那位吃很多早饭的第二人,她是位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倘若这种吃法,她不该一直保持着这样苗条的身段才是啊。 栀子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又念动了法诀,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女子“噗嗤”一笑,挥了挥手里的丝绢,娇声娇气地说,“我自小患过一场重病,等病好之后,就莫名其妙的食量惊人了,而且奴家一天到晚要做许多的活计,所以再怎么吃,都还是长不胖。” 跟着是第五人,他与潘公子同时通过科举,又争取县令一职,虽拿到了可以除掉对手的消息,却又不愿意动手了。 栀子催动奇牙节,那人在奇牙节的作用下,也是这样的说辞。 栀子不免啧啧称奇,这人说的不愿害人的话,居然是真的。想来官场争斗如战场,可眼前这人却不愿害昔日同窗,还算是良知未泯。 那么说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令她存疑的人了——第九人。 这位秦郎君是位宫廷琴师,先前说他与秦家娘子的苦情故事颇为打动人心,而且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还敢对视着栀子的眼睛说话,似乎没有半点隐瞒。 栀子又让他说了一遍,他还是如前面说的一般,说着说着,眼圈还红了,可当他说到与秦家娘子许下的承诺时,却曲风一转,笑出了声来:“我与秦家娘子的情意倒是不假,但说是等我琴弦断时,就是娶她归家之时,那全是……诓骗她的情话,如若不然,如何诓骗得她对我全心全意呢?若是她对我没有了真情,那与她欢好,又有何意思?” “难道你对她就没有动过真情吗?”栀子不禁问道。 “真情?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真情,我与秦家娘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再说我的琴弦平白无故又怎会断呢?我说的是待我琴弦断时娶她,也不算是骗她了!” 他大言不惭地说着,脸上尽是欺骗了一个女子痴心相对后的得意之色。 栀子以前常听人说过,说谎的人通常不太敢看人的眼睛,可眼前这位秦郎君却在说谎话时,偏偏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那眼神中毫无半点退缩与羞愧之意,想来他也是如此常常骗取人信任的。 “呸——”栀子忍不住冷声道,“真是不要脸。好个逢场作戏!” 这人明摆着是拿着一个女人的真心来玩弄糟践,还如个戏子般,动容的潸然泪下,表情真挚赤忱,栀子料想他也定是这般在秦家娘子面前一番做戏,才欺骗了女人的心的。 他的手一离开栀子的福袋,就忽然住了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之后,他讪讪一笑,“哎呀,不知怎的,一见姑娘美貌,我就动了心,不觉对姑娘说出了真心话了。” 栀子的容貌本就属于灵秀逼人,让人过目难忘的那一种,可眼下听这赞美的话出自这个男人之口,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恶心。 栀子冷然看着他,道出了结果,“第九人说谎。” 这场“真心假意”的考试,栀子在奇牙节的帮助下,顺利通关,她出了洗心殿,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倪安智迎上来,对她说道,“恭喜栀子小师妹顺利通关成功!今后,你我便有了师兄妹的缘分了。” 栀子淡然一笑,“还不知能不能拜师成功呢?” 倪安智一听,问她,“太虚山除了三位掌座,还有一些传道受业的仙长,小师妹天赋过人,想必是奔着三位掌座去的,你是想拜哪位掌座为师?” “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 倪安智笑起来,“这敢情好,栀子小师妹在这第三关表现出众,想必必然会得掌门喜欢的……” 他见她面有疑惑,就解释着说,“你知不知道,为何会出这真心假意辨识真伪的第三关来考校入门弟子呢?” 栀子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难道不是想考校入门弟子的品格,亦或是辨识真伪的能力?” “小师妹聪慧过人,只说对了一半,”倪安智赞许地目光看着她,“其实,有一点小师妹还不太了解,我们太虚山第四百零三代掌门玉面北冕的成名技之一就是‘诓术’。” “诓术?” “诓,谬言也。掌门是想考校诸位参考者,既要能习得诓术,又要同时拥有辨识他人说谎话,辨识真伪的能力。” “那岂不是习得了这个技能,我也要学会说谎话骗人吗?”栀子有些不解。 怎么堂堂太虚山,实乃七大门派的第一大派,掌门却是要他的弟子习得这骗人的法术吗? 栀子不常骗人,但也不排除遇到居心叵测之辈时,她需要保护自己而说一些瞒骗对方的话,但一个人若是养成了爱说大话的毛病可不太好,一个谎言往往需要千百个谎言来支持,那样会令自己生活在谎言当中,活得不真实了。 “这可是我们太虚山掌门的成名技,若非他的亲传弟子,想学还学不来呢!”倪安智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好比有时,施展一个小小的诓术就可以救活千百万人,那这个诓术你学是不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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