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 季听抱着小鱼出了军部,在夕阳下悠悠走过广场, 将小鱼交给了研究所里的王钦。
小鱼这段时间门一直和王钦相处,看见他就发出很轻的,类似于海豚般的开心哨音:“啾啾……”
“他晚饭吃了一碗大豆和半根栗薯,还喝了小碗玉米粥。”季听给王钦说道。
王钦接过小鱼,在手里掂了掂:“好像重了点,那我带着他去练习走路,当做消食。”
小鱼虽然没有反对, 却也没有那么开心,季听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其他章鱼人都会走路的, 你总不能一直让人抱, 也得学会自己走。”
王钦一脸的欲言又止:“季听。”
季听不用他开口也知道他想问什么,便回道:“没有回应。”
“依旧没有回应吗……”王钦怏怏地道:“我已经用小鱼的基因做成了针剂,只要给螅人注入, 他们就能恢复成章鱼人, 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螅人狂暴症, 忍受那种极端的痛苦。”
“我知道, 戚灼每天都在设法和螅人首领取得联系,但对方根本不接受我们的信息连接。”季听垂下眼眸,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不过我们会一直联系的, 总会给我们一次说话的机会。”
王钦的神情也有些惨然:“但愿吧, 想不到终于制作出来了针剂,却没法给他们注射。不过就算他们同意注射了也没办法, 因为我们太缺原料了,每天只能生产三支,要给几万螅人都注射的话……起码这辈子是办不到的。”
他苦笑了一声:“只需要将我做成的基因原液进行复制, 再灌注进基底液就行。基底液原本最普通,庞隆城军部都有几万瓶,可现在这玩意儿成了最珍贵的东西,我们想方设法也只能每天产出三瓶。”
季听很少在王钦面前表现出气馁,但今天他有些提不起精神,疲倦地靠在旁边墙壁上:“戚上尉和16岁的季听在通过跃迁点时进了虫洞,至今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虫洞也再没出现过,我和戚灼已经在这儿呆了两个月了……两个月,饭团都会爬了吧……”
王钦反过来安慰季听:“别太焦虑,一定会有转变,只静等着就好。”
“我知道的。”季听喃喃着。
他看见王钦怀里的小鱼在打呵欠,神情也恹恹的,知道他想睡觉,便对王钦道:“小鱼困了,今晚就不用练走路了吧。我去趟医疗点,等会儿就来接他回去睡觉。”
“不用接,我今晚不会加班,我带着他睡觉就行。”
季听和小鱼道别,走出了研究所,拐向右方去往医疗点。季太太还没从季云离世的打击里恢复,整日情绪低沉,这两天还发作了晕眩症,他准备去拿一点药给她送去。
一群机甲起起落落运送着材料,季听神情复杂地看着那些正在修建中的房屋,迈进了医疗点大门。
医疗点里没什么人,他站在药房小窗外等着工作人员配药。
“医疗官,这孩子没事吧?刚才一直在哼哼。”
“没事,就是饿着了,后来给他喝了一瓶奶不就好了吗?”
“……主要是我们也没带过孩子,之前也喂过水,忘记了这么大的小孩还要喝奶。”
……
从二楼楼梯上传下来的声音吸引了季听的注意,他转头看了过去,看见一名士兵和一名医疗官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士兵怀里还抱着个婴儿。
那是个看上去不到一岁的男婴,个头挺大,穿着一件黄色棉布连体衣,脑袋很圆,一双大眼睛似两颗黑色玛瑙。
季听在看见那婴儿的第一眼,心头便一阵狂跳,差点失口喊出饭团。但他的理智立即告诉他,饭团还在另一个时空,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婴儿被士兵抱在怀里,一边哼哼一边扭着头往楼梯上看,像是在找谁。
虽然知道那不是饭团,但季听的目光根本就无法从他身上挪开,双脚不受控制地向他走了过去。
……饭团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像只小老虎似的……饭团的头型也是这样圆,头发比他要少一点。不不不,饭团长了两个月,头发应该和这差不多……
他就是饭团!不不不,饭团还在另一个时空……可他就是我的饭团!
婴儿一直扭头朝着楼梯上看,季听瞧得不是特别真切。但那小小的背影令他觉得那么熟悉,想喊一声饭团,却又迟迟不敢张嘴。
抱着婴儿的士兵和医疗官都看见了季听,士兵立即行礼喊了声季副舰长,但季听充耳不闻,只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怀里的婴儿,一步步慢慢走了过去。
“呀呀啊嘎嘎。”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婴儿立即朝着上方大叫,还伸出一只小胖手在空中一捏一握。
出现在楼梯拐角处的是一名士兵,婴儿瞧见他后,有些失望地收回手,也不再大叫,只继续不安地哼哼。
季听站在了婴儿身后,抬手想去碰他的肩膀,那手指又停在空中,慢慢蜷缩。
抱着婴儿的士兵和医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不住地打量婴儿,神情紧张地猜测着。刚下楼梯的那名士兵却不知道发生的一切,在看见季听后立即行礼:“季副舰长。”
季听没有做声,但目光却移到那士兵手里提着的银白色育婴箱上。
他在看清箱沿上“QJ”那两个字母后,突然就侧头看向身旁的墙壁,低低笑了一声。
接着又转回头看向婴儿,脸上还挂着那个带着些意外的笑容,但眼泪已经淌出,迅速爬满了脸庞。
“饭团。”他轻声唤道。
原本还在哼哼的婴儿突然就停下了声音。
“饭团。”他又唤了一声。
婴儿这次倏地转过头,在看见身后的季听后,眼珠子都不转了,就那么愣愣地扭着脑袋一动不动。
抱着他的士兵一直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时想不动声色地换个姿势,但才侧身,原本像是被冻结住的小婴儿也开始转动身体,继续盯着季听。
季听一边流泪一边对着婴儿笑:“饭团,我是爸爸。”
“呀嘎……”
婴儿发出两声意义不明的叽咕,接着便漠然地转回视线,只注视着其他地方,像是对季听已经不感兴趣。
“饭团,我是爸爸。”季听又往前走了一步。
婴儿继续看着前方墙壁上的一团黑痕,但嘴角向下瘪了瘪,呼吸也变得急促。
“……饭团。”季听哽咽。
“哇……”原本像是不在意的婴儿终于开始大哭,接着便委屈地看向了季听,朝他伸出两只胖乎乎的胳膊。
季听一把抱住那个柔软的小身体,流着泪亲他的发顶,不住地喊着饭团。
饭团也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哭两声又离远了些看他的脸,确认无误后再次大哭。
季听和婴儿抵住额头,又哭又笑:“我的宝贝,我的饭团……”
医疗点里的人不多,但经过的护士病人都停在不远处看,互相窃窃私语。
“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小孩生病,抢救过来了,家长激动着。”
……
等一大一小都平静些后,原先抱着婴儿的士兵呐呐道:“那个……季副舰长,原来是你家的小孩跑出去了啊,那我们也不用全基地找家长了。”
季听这才从见到饭团的狂喜中回过神,问道:“跑出去了?你是在哪儿发现我儿子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士兵忙道:“我们是三号巡逻舰的舰手,今天出去执行巡查任务,在A45区域看见了他。”
“A45地区,是基地东北方的那片页岩地带吗?”
“对,就是那里。当时他就在地面,身旁还有两个昏迷的小孩。”
提着育婴箱的士兵也赶紧问:“请问季副舰长,另外那两个小孩是你家的吗?或者你认识?”
“还有另外两个小孩……多大年纪的小孩?”季听疑惑地问。
“一个只有两三岁,另一个算不得小孩吧,约莫十六七岁?”士兵回忆着,提着育婴箱的士兵连忙打断:“你没接触过小孩,不知道估摸小孩的年纪,小的那个五六岁,大的那个也只是个子高,年纪应该不到十五岁。”
季听实在是想不出那两孩子是谁,便问道:“那他俩现在在哪儿?”
“在楼上病房,医生刚给他们处理过,应该快醒了。您知道他们是谁吗?”
“不知道,你带我去看看。”季听抱着饭团往楼梯上走。
戚灼刚刚苏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而小季听也躺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
“崽,崽。”戚灼撑着身体坐起身,沙哑着嗓音唤他。
季听一动不动,但搭着一张薄薄床单的胸脯在起伏,显然只是在昏睡。
戚灼终于安心,感觉到一阵头晕后便重新躺下去,盯着上方那片白色的天花板,揣测他们现在在哪儿。
……上一刻还在荒漠上走着,醒过来就躺在了这儿……这应该是一间门病房,看上去还不错,难道昏迷后又进入虫洞,把他们传到医院了……等季听和狗蛋都醒了,去找个人问问——
狗蛋呢?
戚灼突然反应过来,虽然季听躺在旁边,但好似没有见着狗蛋。
他猛地坐起身,脑中又一阵晕眩,差点一头栽倒。他连忙抓住床沿稳住身体,探出头来来回回看了一遍,确实没有在屋内见着狗蛋。
戚灼正要起床去找狗蛋,房门就被推开,狗蛋的啊啊声同时传了进来。他心头一松,狗蛋两个字还没出口,就看见抱着他的人居然是大季听。
“你们也在?”戚灼又惊又喜,声音还带着没有恢复的嘶哑:“这是哪儿?戚上尉呢?”
大季听却没有应声,只定定瞧着他,眼眸闪着奇异的光。直到狗蛋啊啊叫着朝戚灼伸手,他这才回过神,跨步进入了房中。
戚灼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劲,仔细辨认着这人,看他慢慢走到病床前,朝着自己轻声喊了声:“戚灼。”
如果说少年季听的清脆声音似跳跃的泉水,那么这人的声音便是平缓的河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光泽。
不管是长相还是声音,这人都比少年季听要成熟得多。
“戚灼,你是戚灼……”面前的人不断打量着他,目光越来越惊喜:“戚灼,我是季听,你别紧张,我慢慢给你解释——”
“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戚灼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一脸冷静的道:“我这是到了另外的时空,遇到了长大后的季听。你不是我见着的唯一一个,放心,我不会紧张。”
大季听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好的,知道了。”
“呀呀嘎呀哇哇。”狗蛋想要戚灼抱,又舍不得大季听,身体就在两人间门转来转去,满脸都是挣扎。
旁边床上突然传来窸窣动静,大季听和戚灼转头去看,见季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躺在床上揉眼睛。
“哥哥,蛋蛋。”他还没有完全清醒,口齿不清地唤着狗蛋和戚灼。
戚灼连忙应声:“在,我们在。”
大季听看着季听,呼吸有着一瞬的凝滞,接着就抱着狗蛋去了他床边,戚灼也赶紧起了床。
季听慢慢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蛋蛋。”他很轻地叫了声,并朝着狗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狗蛋看见他醒来,欢快地扑腾着手臂,也兴奋地叫个不停:“哇呀嘎嘎。”
“哥哥。”季听又转头去找戚灼,看见他就坐在床沿,便伸手拉住他的衣摆:“哥哥。”
戚灼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还难受吗?”
“难受……咦……我为什么会难受?我生病了吗?我怎么生病了?”
戚灼没有做声,季听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这屋子他没有见过,而狗蛋是被人扶着腋下抱在他面前,两只小脚在空中快乐地踢蹬。
季听伸手捏了下狗蛋的脚,狗蛋便被放在了床上,而坐在狗蛋身后的人也显露在季听面前。
“小周哥哥!”季听惊喜地叫出声。
但小周哥哥没有回应,只看着他笑,季听和他对笑了几秒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人应该是小周哥哥,但又有些不同。
“季听。”这人朝着季听抬起右手,手指向下弯曲,给他打了个招呼。
“啊……”季听应声,又疑惑地问:“你是小周哥哥吗?你是不是?”
对面的人笑得更开心,回了个不是,并朝他眨了眨眼:“我是大周哥哥。”
季听又盯着他瞧了片刻,对着旁边的戚灼笑道:“好好笑哦,他们长得好像哦。”
戚灼不太好意思像季听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便只勾了下唇,没有说话。
但大季听却没有再继续笑,反而眼眶逐渐泛红,并伸出两手,将季听和戚灼紧紧搂进怀里。
戚灼不适应这种亲昵,但也没有挣扎,只微微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季听很自然地对大季听有着亲近之感,所以也任由他抱着自己,只扯住狗蛋的一只小脚,不让他爬向床尾。
“谢谢……”大季听哽咽着:“这段时间门你们一定很难……谢谢你们带着他……谢谢……”
听着大季听的感谢,戚灼心里浮起一个猜想,他张了张嘴,瞧见身旁的季听后,将那要问的话又咽了下去。
大季听慢慢松开手,给戚灼理了理衣领,又将季听头上的乱发拨顺。
季听这时候才回忆起来昏迷前的场景,短促地啊了一声:“哥哥,我们不是在地上走吗?我们走啊走啊,要去那个小山,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
“终于想起来了?”戚灼伸手在他头上敲了敲:“还以为你昏过去后人也跟着傻了。”
“我们现在是在哪儿?我们还要去找那个小山吗?”
“不用去找小山了。”大季听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宝贝,你已经安全了,我们马上就回家。”
“回家?我们是回避难所的家吗?”
“不是,是回到比避难所还要安全的家。”大季听回道。
狗蛋在床上爬来爬去,一会儿去搂大季听,和他亲昵地蹭蹭脸,一会儿又要戚灼和季听抱。
戚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心里那个猜测越来越明晰,目光频频在大季听和狗蛋之间门来回。
大季听在扑进怀里的狗蛋头顶亲了亲,又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是谁,那就不要觉得生疏,想问什么就问。”
戚灼一怔,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便又瞧了眼季听。大季听善解人意地冲阳台扬了下下巴:“去那儿说?”
“好。”戚灼应声。
大季听将狗蛋放进季听怀里:“你们两个宝宝就在这儿玩一下,我带着哥哥去阳台上透透气。”
“我也要去。”季听立即道。
戚灼低声呵斥:“你去什么去?我就在旁边阳台上,马上就会进来。你在这儿看着狗蛋,免得他摔床下去了。”
“好吧,那我就不去阳台了,就在这儿看着狗蛋。”季听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又用手指点了点狗蛋的鼻子,无奈地叹气:“谁让我是你爸爸呢?”
大季听刚站起身,闻言略微一怔,接着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个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