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季听垫好了后背, 大季听舒服地靠上,这才好整以暇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季听吸了口气, 再昂起下巴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爱戚灼, 但是他是我的。” “没错,我和你一样爱戚灼,但是这个戚灼是你的。”大季听赞同地点头。 但季听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释怀, 反而神情更凶,像是一只亮出爪子的猫咪:“既然知道他是我的, 那你就不要接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那你说我在想什么?”大季听眼睛盯着他, 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季听呼吸急促,眼眶泛着红, 像是随时都要哭, 却又倔强地忍住:“你想的是万一回不去了呢?你在给自己打算, 要是真回不去了,那这里还有个戚灼, 干脆就给我抢了。” “你他妈的放屁!” 大季听一声怒喝,那双原本漂亮无害的眼里突然满是凶戾,浑身散发出足以冻死人的寒意。 那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战斗才能具有的气势, 让季听陡然一惊,脚步差点下意识后退,却又及时收住。 他顶着大季听的冰冷目光, 明明声音都在发着抖, 视线却没有闪躲:“你知道我爱他, 也知道他,他对我有多重要。如果你,你想从我手里抢走他, 哪怕你是季听,我也会,也会对付你,不会让你得逞。” 大季听慢慢坐直了身,一字一句地道:“你就算不了解我,也该了解你自己。” “我,我就是太了解你了,知道你绝对,绝对不可能没有戚灼。”季听咬着牙继续坚持说着。 大季听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衬衣领子,将他揪到了自己面前,声音既冷又认真:“是的,我绝对不可能没有戚灼。我的爱人和我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雨,那是独属于我和他的经历,是我们共同的回忆。只有完全拥有这些回忆的才是我的戚灼。我的爱人在等我,除了他,我谁都不要,包括你的戚灼。” 季听被他揪住衣领,保持着半附身的姿势和他近距离对视,只急促地喘着气,在对方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 大季听的目光在他脸上缓缓滑动,身上的寒意尽数消失,然后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十六岁的季听表现不好,哪怕是吓唬人都差了一点。你刚才应该说,如果有人想从我手里抢走戚灼,不管他是谁,我都会杀了他。” 大季听说完后便松开手,慢慢靠回床背。季听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片刻后才回过神,倔倔的拧头看向一旁。 “去给我倒杯热水,口很渴。”大季听拿起床头柜的空杯,用手指敲了敲。 季听不理也不动,大季听便一直敲着那空杯,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季听终于还是接了过来,气呼呼地倒上热水递给了他。 “衣领。”大季听垂眸喝水,嘴里淡淡地道。 季听低头,发现自己那半截衬衣被大季听扯了出来,堆在颈子上很难看,便解开军装纽扣往里塞。 大季听瞥了他一眼:“在军装里面钉颗纽扣,和衬衣扣在一起,那半截领子就不会往上爬了。” 季听哼了一声,嘟囔道:“哪里找纽扣啊,现在都没有纽扣。” “陈管理那里有,你去说几句好话就能要一颗。” 季听停下动作:“难道你也穿过半截衬衫?” “你说呢?”大季听反问。 季听整理好衬衣领子,又对着窗户用手指扒头发:“这头发用手指扒不顺,我回去用梳子梳,等会儿把梳子拿来,你也梳一梳。” “无所谓。” 季听转头看他:“也对,你的戚灼没在,你连头都懒得梳。” 大季听毫不在意他的挑衅,只轻轻吹凉热水,季听便又道:“你刚才骂脏话了,戚灼不准我说脏话的。” 大季听哼笑一声:“那又怎么样?是你自己没本事,我想说就说。” 戚灼刚走到302病房门口,房门就被拉开,季听板着脸走了出来。他看也没看戚灼一眼,擦过他身旁走向楼梯。 “你去哪儿?”戚灼两只手都提着饭盒,“来把早饭吃了。” 季听像是没听见似的走下了楼梯。 戚灼又看向屋内,看见大季听靠在床头,事不关己地看着窗外,但气氛分明有些古怪。 “吵架了?”戚灼问道。 “没,就逗了下小孩子,结果他恼了。”大季听回道。 戚灼看看楼梯口又看看大季听,心道这两人昨晚还好好的,结果说翻脸就翻脸,一场友谊只维持了不到一晚上。 季听回到家里洗了个澡,换上了一件军队的深绿色T恤。这T恤对他来说太大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领口处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 他正对着墙上的圆镜梳头,戚灼便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只侧头瞟了一眼,便继续整理自己的发型。 “怎么没开换气扇?” 他们屋子小,隔出来的卫生间也只挂着一条塑料帘。每次洗澡,满屋子都飘着白烟,必须得开换气扇才行。 季听没做声,戚灼去按下开关,墙上的换气扇嗡嗡转了起来。 季听的头发有点长了,洗了后软软地垂下挡住了眼睛,他刚将头发拨开,就从圆镜里看见了戚灼的脸。 戚灼弯下腰,下巴靠着季听的肩:“我看看……这是哪家的小少爷,长得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就是板着个脸笑也不笑,他要是笑一下,整个红枫系都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你觉得呢?” 季听不理他,他便伸手牵住季听的两边嘴角往旁拉:“笑一个。” 季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巴是个上翘的微笑弧度,眼尾却蔫蔫地垂着,便把分开的头发又拨下来,挡住眼睛。 “在想什么?”戚灼从身后将他环在怀里,低声问道。 季听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戚灼用下巴轻轻磕了下他头顶:“说。” “你真觉得我很好看吗?”季听问。 戚灼看着镜子,目光专注而柔和:“很好看,最好看,唯一的好看。” 季听将额发稍微拨了下,露出半只眼睛打量着自己,又慢慢转过身,双手搂住戚灼的腰:“但是,我总觉得……” “别用头发挡住。”戚灼抬起一只手,将他头发整个往右拨,“走,去星舰上溜达一圈,这么好看的脸得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瞧一遍。” 季听的脸终于没有崩住,慢慢露出了笑:“那你要牵着我。” “牵什么牵?”戚灼转身半蹲,“得背着,去每层楼都走一遍。” 季听抿了抿唇,颊边抿出个小酒窝,撑住戚灼肩膀就跳上了他的背。戚灼背起他往门口走,他转头看了下镜子,惊慌地迭声叫:“等等等等等等。” “怎么了?” “你看你把我头发搞成了一边倒,丑死了,等我整理下发型……这衣服要不要换一下啊,算了,就这样吧。” “怎么就这么臭美的?你说你是不是事多?”戚灼话虽这样说,却也背着他站在原地没动,等他对着镜子整理好了发型才出门。 季听原以为戚灼只是说说,没想到出了门,他果真就拐向了另一头的A区方向。他们住在D区,这架势是要将长长的一层楼五个区走完。 通道里人来人往,熟悉的会侧身让路,问道:“这是人不舒服?” 戚灼就将季听朝向他:“看看他脸,是不是有些红?” “哟,是有点,发烧了?” 戚灼坦坦荡荡地问:“不清楚。红得好看吗?” 那人莫名其妙地回道:“……好看。” 坐在门口的婶子笑道:“这是在撒娇呢,经常让他哥背的。” 季听将脸埋在戚灼肩上,等走过这一段后,嗖地就从他肩上跳了下来,说什么也不再让背了。 两人干脆顺着通道往前走,准备从另一头的升降机下去。季听被戚灼牵着,心情已经大好,但还是没忍住,说道:“哥哥,我想问你个事。” “说。” “就是——” “这是谁的铁凳子放在外面的?”戚灼却突然一声大喝,指着通道边上一把焊接得五颜六色的铁凳,“星舰今天就会过跃迁点,这铁凳子甩出去砸着人了怎么办?这是谁的?别让我把人给逮着!” “我的我的,马上就搬进去。”有人从旁边的门里跑了出来。 看着那人搬走了铁凳,戚灼才道:“你接着说。” 季听鼓着脸:“不说了。” “什么臭脾气。” 两人继续牵着手往前走,季听心里头暗暗盘算,不断侧头去看戚灼。 “你又在想什么弯弯绕绕的主意来对付我?”戚灼目视前方,嘴里问道。 季听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戚灼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季听这次没有拐弯抹角,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灼,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有人比我更好,那你会觉得他比我更好吗?” 他这句话说得像是绕口令似的,但他知道戚灼听明白了。 戚灼也注视着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没有疑惑和问询,只有洞悉一切的明了。 季听突然就有些不想听到他的答案,有些仓皇地扭过头,语气急促地道:“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们快走吧。” 但他的下巴却被戚灼握住,将他的脸扳了回来。 “好好上你的课,练你的机甲。你才多大点?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戚灼长相原本就锋利,这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人时便更显冷肃。季听被迫扬起下巴,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戚灼垂眸看了他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微微俯身低声道:“只有你。” “什么?” 戚灼沉默两秒后又道:“只有你,现在和我一起站在这里的你。” 说完这句话,他像有些烫手似的立即松开季听下巴,再大步往前走。 季听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站在原地蹦了下,眼睛也倏地亮起熠熠光彩。 大季听的中午饭是季听送去的,他半靠在床上,目光淡淡地看着季听哼着歌揭开饭盒,又哼着歌给他剥栗薯皮。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季听觉得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大季听居然还不问,终于忍不住自己开了口。 “不好奇。”大季听懒懒地道。 季听剥着栗薯,神情有些得意:“我还不了解你?其实你好奇死了,却故意不问我。” 大季听斜睨他,突然笑了笑:“既然你了解我,那你应该知道你表现得这么明显,我肯定猜得到是因为什么。你想在我面前显摆,心痒难搔,还故意装出这副姿态想要我主动询问,那我怎么可能如你的意?” 季听神情僵了僵,将手里的栗薯丢回饭盒,沉着脸道:“不给你剥了。” 大季听笑眯眯地看着他,拍拍身旁床沿:“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季听朝着房顶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坐到了大季听身旁。 大季听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声音轻柔和缓:“我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你的恶劣是我,你的真诚也是我,我们心灵相通,能感受到彼此的欢喜和难过。不要再患得患失了,你心里很清楚我不会对你的戚灼有其他想法,只是在和我较劲。季听,知道我刚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季听怔怔地看着他,问道:“是什么感觉?” “十六岁的我,原来是这么耀眼,这么光彩夺目,难怪……” 季听专心听着,却迟迟等不到下文,便轻轻拽了他的胳膊:“难怪什么?” “你猜。”大季听眨了眨眼,对着他微笑。 “啊……你这只狡猾的狐狸精。”季听发出一声郁闷的惨叫,“你明明知道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只有你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大季听看着他这样子,越发笑得开心,以至于牵动了胸口的伤,开始咳嗽。 “活该,谁叫你笑得那么猖狂。”季听又气又恼,却还是抬手去轻抚他的背,又从旁边端来热水给他喝,“别笑啦!伤口真的笑裂啦!” 大季听慢慢停下呛咳,垂着头靠在床头上。他苍白的脸上咳出了红晕,却已没了笑意,只有寥落。 季听站在床边看着他,片刻后伸手搭在他肩上,宣誓般郑重地道:“你不要难过,你放心,我一定——” “我知道,你和戚上尉已经说过几次了。”大季听打断他,安抚地拍了拍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不用说的,我都知道。” 季听重新坐回床沿,认真地看着大季听。当看到他脖子处露出的一段银链时,便伸出手,将它轻轻拨了出来。 “青玉那条呢?”季听问道。 “那条没带在身上。” 银色的链子垂在衣领外,季听捏住椭圆形金属坠子的两端轻按,坠子咔哒开启,露出嵌在里面的照片。 季听看着那名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良久,垂下头,从自己衣领里拨出条一模一样的银链,打开链坠后注视片刻,轻声问:“妈妈真美,是吧?” “是的,她真美。”大季听喃喃道。 “你记得她穿那件白色衣服的样子吗?胸前还有只亮片做的小兔。” “我记得,那小兔的眼睛最漂亮,是红色的亮片,反的光也是红色的。” 季听慢慢红了眼眶,他将头枕在大季听肩上,看着两只并在一起的坠子,道:“这种感觉真好。”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大季听立即就能明白,抬手揽住他的肩,轻声道:“是的,这种感觉真好。” 有人拥有和他相同的记忆,相同的思念,相同的欢喜和悲伤。他们能彼此慰藉,能共同怀念。 大季听的伤恢复很快,没几天就可以离开医疗站。星舰上房间紧缺,没有多余的宿舍给他,他便和戚灼季听住在一起,同季听睡一架床。 他刚搬进宿舍那天,正和季听一起收拾房间,房门就被人推开,白伽探进来上半身:“季听,你在——” 他见到站在吊柜前的大季听,话说一半便卡了壳,只从门板后露出个脑袋,呆呆地看着他。 “不认识了吗?就是我们在雪地里捡到的那个人。”坐在床上叠衣服的季听朝着白伽笑:“想不到吧?他居然真的是我哥哥。” 大季听的事,季听并不会对白伽保密,但也不会马上就告诉他,得先开开玩笑后再说。 白伽震惊:“我认识啊,我认出来了,居然真的,真的是你哥哥啊。” “嗨!白伽。”大季听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态度熟稔,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白伽讷讷地点头:“嗯,哥哥。” “小朋友嘴巴真甜,再叫一声哥哥让我听下。”大季听朝他挤了下眼。 白伽最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像一根僵硬的木头。 片刻后对季听说了声我走了,便转身离开。 他走出一段后,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便原路返回,在门口对着大季听挥手:“哥哥再见。” “弟弟再见。”大季听乐不可支地朝他挥手。 .w21格格党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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