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秦朝焰声音微哑,提醒:“你是秦景旭的未婚对象。” 而他,是秦景旭同父异母的弟弟。 叶容栩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啊。” 秦朝焰深吸一口气:“知道那你还……” 叶容栩紧接道:“但这跟我请你帮忙有什么关系?” 说着皱了皱秀气的眉,语气苦恼且小声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需要隔一段时间就被抱起来站一会儿,防止血液不流通,产生压疮。” 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也是叶容栩无法接受一直坐轮椅的原因之一。 疾病的折磨,有时会令人失去尊严,所以他明白梦中久坐轮椅的自己为什么会愈发阴郁。 好在他平时被照顾得很好,目前并无这方面的困扰,可也要预防。 平时在家,都是护工或保镖陈叔撑扶他“站”一会儿。现在保镖和护工都不在…… 所以他看向秦朝焰,问:“你能抱我起来站一会儿吗?” 秦朝焰表情凝固,半晌才僵硬说:“好。” 说完似乎很快又后悔,微移开视线,道:“你不是可以请李海洋帮忙?” 叶容栩:“?”我跟李海洋还没有跟你熟。 然后伸出手臂,小声催他:“快点快点,不然要上课了。” 听在秦朝焰耳中,声音竟然有点娇。 他握着笔的手又开始用力,薄唇紧抿,微垂的眼睫,仿佛内心挣扎。 半晌,他终于缓缓抬头。 他放下笔,沉默起身,清瘦的身影上前一步,转动叶容栩轮椅的方向,使对方面对自己,然后伸出双臂。 叶容栩:“?”距离这么远,钓鱼呢? “你近一些。”他忍不住催促。 秦朝焰沉默,将腰又弯下一些。 可还是隔着距离,没碰到叶容栩。 叶容栩无奈,小声教他:“你要抱到我,我才能借力起来。” 秦朝焰:“……” 他抿紧唇,又缓缓俯身。 双臂穿过眼前少年举起的手臂下方,环住对方单薄清瘦的脊背时,少年的手臂也迅速环住他的脖颈,将他紧紧抱住。 秦朝焰被迫向前一倾,险些压到轮椅里的小少爷,扑鼻而来的浅淡药香让他神经一紧,身体不自觉紧绷。 “快点啊,要上课了。”小少爷声音很软,热气就吹拂在耳边。 秦朝焰身体明显又僵几分,咬牙起身。 叶容栩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又被揽住后背,借着力道一起站起。 他的小腿没有力量支撑,整个人都靠在秦朝焰身上,上半身紧紧贴着对方胸膛。 秦朝焰向后退一步,呼吸似乎乱了一下。 叶容栩腿不能跟着他走,险些滑下去,忙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哼提醒:“你别动。” 顿了顿,又小声说:“你往下一些,用力点抱。” 要抱着腰,不然只靠他胳膊环住对方脖颈,支撑站立,太累了。 秦朝焰立时僵住,仿佛雕塑。 片刻后,他不自然地微偏开头,耳后不知是不是被小少爷气息吹拂的,有些微红。 他环住对方的手臂僵硬,微微收紧,可又不敢太用力。 小少爷身体单薄,抱在怀里很软,又轻飘飘没什么分量,仿佛他稍一用力,就能勒断。 他只能维持一个适中、不变的力道,一直僵硬抱着。时间一久,竟觉得比以前在码头搬货还累。 不知过了多久,他哑声问:“好了吗?” 叶容栩脑袋挨在他颈间,闻言微微点头,细软发梢蹭到他线条冷硬的下巴,挠得秦朝焰下巴微痒。 秦朝焰深吸一口气,把他放回轮椅中,仿佛刚渡过女儿国一劫的唐僧。 他用手背蹭了蹭被挠痒的下巴,刚要坐下,却听小少爷又不好意思开口:“那个,可能还要再请你帮个忙。” 秦朝焰一僵,缓缓转头,漆黑眸子带着警惕,问:“什么忙?” 叶容栩不知为何脸有些红,低垂脑袋,瓮声瓮气:“我想上厕所。” 他刚才上课时,水喝多了。 秦朝焰:“……” 好半晌,他才艰难问:“你不能……自己去?” 顿了顿,又补充:“学校有无障碍卫生间。” 叶容栩脑袋垂得更低,耳朵通红:“我手臂力量不够,可能会摔倒。” 一般人摔了可能没事,但他摔倒,万一不小心撞到胸口、心肺,可能会进医院。 秦朝焰望向他纤瘦的手臂,再联想前段时间对方也就被他不小心撞了一下,就被送去医院…… 秦朝焰按了按眉心,有些认命地推着小少爷的轮椅。 等折腾完回来,已经上课五分钟。 好在老师见他们情况特殊,没说什么,直接让他们回到座位。 秦朝焰却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仿佛这课间十分钟,过得比一天都漫长。只希望等会儿下课,吃午饭时,小少爷就能回去。 可能是默念起了作用,更可能是小少爷的身体支撑不了他长时间待在学校,中午下课后,保镖就来接走叶容栩。 直到下午上课,也没见叶容栩再回来。 秦朝焰松了口气,又微微皱眉。 也许小少爷知难而退,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第二天上午,上完课间操,秦朝焰刚回到教室,就看见自己座位旁的熟悉轮椅,和轮椅中的熟悉身影。 他表情僵了僵。 叶小少爷一见到他,就高兴挥手:“嗨,同学。” 秦朝焰:“……” 可能是早有预料,他竟有种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的安定感。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座位,可能是经历了昨天的“折磨”,今天心态竟意外地淡定。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放弃?”他坐下后,转头看向叶容栩问。 叶容栩也正看他,漂亮眼眸带着笑:“你答应跟我假订婚,我就不来了。” 秦朝焰微微皱眉。 叶容栩见状,心中一紧,忽然想到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 “你该不会有喜欢的人吧?”他探着脑袋,后知后觉问。 如果是那样,他就不能跟秦朝焰假订婚了。 可没听说过啊,梦里的秦朝焰也一直没有喜欢的人。 秦朝焰闻言微怔,似乎觉得这是个拒绝他的办法,竟点头,说:“嗯,是的。” 叶容栩睁大双眸,吃惊道:“真的吗?我不信。” 紧接着又问:“他/她是谁?男的女的?长什么样?有我好看吗?” 秦朝焰:“……” 他似乎被小少爷的话噎住,加上本就是随口编的,一时想不出所谓“他/她”的样子,脑海反倒浮现小恶魔形象的叶容栩。 他又按按眉心,赶走脑海中的画面,头疼道:“不知道。” 叶容栩:“……哦。” 那就是没有,不然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秦朝焰是骗自己后,叶容栩也放下心,继续坐在教室里。 不小心又睡过一节课后,叶容栩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朝秦朝焰伸出手臂。 秦朝焰沉默,竟不需要他解释,就明白意思,认命起身。 被迫抱着叶小少爷站一会儿后,他把对方放回轮椅上,安置好,又推对方去卫生间。 才两天,就如此熟练。 折腾一番后回来,刚进教室,秦朝焰淡声劝:“明天不要再来了。” 叶容栩不知是情绪低落,还是怎么回事,竟闷着一张小脸,没说话。 秦朝焰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没看出原因。 实际上,叶容栩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今天江城突然降温,上午天气格外冷,又刮大风。 教室里没有空调,学生们怕冷,刚才上课时,窗户一直关着。加上室内人多,空气不流通,一节课下来,叶容栩觉得胸口有些闷。 他本想直接回家,可去卫生间的途中,在走廊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感觉又好许多。加上陈叔今天有事,把他送到教室后,他就让对方先去忙,等中午再来接自己。 现在距陈叔回来,也就剩四十几分钟,叶容栩觉得自己应该能坚持,没必要中途把人叫回来,于是又决定留下。 结果第二节课刚下课,他就难受得透不过气,抖着手去抓衣袋里的药剂。 可手抖得厉害,没抓稳,药剂掉在了地上。 秦朝焰听见动静转头,才发现他呼吸困难,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脸色微变,忙捡起药剂,迅速捏住叶容栩苍白-精致的下巴,迫使对方微仰脸,同时将药剂按向他口中。 叶容栩紧紧抱着他的手,像搁浅的鱼,吸了几口药,又被对方轻抚单薄的胸口顺气,才渐渐恢复过来。 班上的老师、同学都被吓一跳,又不敢都聚过来,只有老师上前。 叶容栩低咳几声,对老师说“已经没事了”。老师微松一口气,让围观的同学都散开,又叮嘱秦朝焰照顾好他。 秦朝焰全程沉默,见叶容栩确实没事了,眉心微松,推他到外面透气。 陈江正好准时赶来,一看叶容栩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模样,就猜他可能又不舒服,甚至可能刚吸过药。 果然,老师很快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陈江一听又是秦朝焰救了叶容栩,忙替自家小少爷道谢。 秦朝焰没说什么,只垂眸看向叶容栩,再次道:“明天不要再来了。” 陈江一听,也跟着劝。 这次是没出事,可万一再有下次……他一个保镖,又不能时刻在教室盯着。 叶容栩也这么想,别说他们劝了,就是没劝,他明天也不打算再来。 身体重要,他少说得养一段时间。 可他没立刻说“不来”,而是病蔫蔫看向秦朝焰,问:“那你答应了吗?” 秦朝焰抿紧唇,下颌紧绷。 叶容栩看了他一会儿,又说:“要不加一下微信吧,加微信后,我明天就不来打扰你了。” 秦朝焰明显微松一口气。 两人最终互加好友,秦朝焰给叶容栩备注:小麻烦精。 迟疑一下,又把“小”字删掉。 叶容栩给他备注:冰块脸。 犹豫一下,又在前面加一个“大”字。 改完后,两人都露出满意神色。 * 离开教学楼后,叶容栩刚被陈江抱进车里,就看见秦景旭竟出现在校园,而且正朝这边走。 对方很快也看见他了,脸上迅速浮现温和笑意,脚步加快。 叶容栩脸色微变,不等他走近,就对陈江道:“陈叔,我们快走。” 陈江清楚小少爷现在不想搭理秦景旭,忙帮他先把车门关上,然后淡定收好轮椅,放进后备箱。 秦景旭走到车旁时,陈江刚好盖上后备箱。 他没像以往见到秦景旭时那样礼貌点头,而是当没看见,径直经过对方身旁,拉开驾驶座的门,坐进去,启动车离开。 全程没一个人跟秦景旭说话,只留他在原地闻了一鼻子尾气。 秦景旭脸色难看,他听说叶容栩最近忽然来学校了,才特意过来,没想到又被冷遇。 抬头看见远处冷冷看向这边的秦朝焰,他忽然快走几步过去。 “弟弟,你最近本事很大啊。”秦景旭脸上又挂上笑,语气却格外凉薄。 秦朝焰面无表情:“别喊的那么恶心。” 秦景旭呵呵一笑,忽然靠近几分,冷下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跟我抢叶容栩?想抢走我的一切?你以为你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就能成功?呵,别做梦了,你永远都不可能。” 秦朝焰后退一步皱眉,淡声道:“有病就去治。” 他不止一次觉得秦景旭这个人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被害妄想症。 秦景旭同样冷冷看着他,唇角扯了扯,似乎还要再说什么。 秦朝焰班上的班长李海洋忽然跑过来,语气急匆匆道:“秦朝焰,班主任找你。” 说完他才察觉,秦朝焰和旁边这个穿西装的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 秦景旭见有人来,又露出温和的笑,对秦朝焰道:“既然班主任找你,那就快去吧。” 秦朝焰冷冷收回视线,转身上楼。 李海洋犹豫一下,快步追上他,小声问:“那个人是谁?你们刚才在干吗?” 看起来像对峙。 秦朝焰不咸不淡地回:“没什么。” 李海洋愈发觉得奇怪,挠挠头,忽然想起秦朝焰最近被父亲的秘书纠缠的事,忙又压低声音,问:“他也是你爸的秘书?” 身后,听到这句话的秦景旭脸色忽然难看得厉害。 * 秦朝焰原本以为班主任找他,是要问叶容栩今天在课堂上出事的事。 可没想到,刚进办公室,就听对方语气有些急地问他:“秦朝焰,你的户籍和学籍怎么都转走了?高考报名没成功啊。” 秦朝焰脑中“嗡”地一声,下意识道:“不可能。” 班主任无奈叹气:“是真的,而且你转到X省,X省的高考报名已经结束了啊,补报也结束了。就算没结束,你在X省没实际上过学,这个时候转去,也报不了名。” 秦朝焰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到这段话的意思后,指尖都是麻木的,艰难摇头:“我没转过。” 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他心里又清楚,秦家那些人为了为难他,什么事都做得出。他不是第一次没能参加高考,今年六月,他在高考当天被人关在仓库,直到三天后考试结束,才被人救出。 曾经跟他一起读高三的同学,如今都已经上大一,而他却…… 秦景旭! 秦朝焰瞳孔微缩,脸色紧绷难看。 “唉,你回去问问你父母具体是怎么回事吧,现在报名已经快截止了,看还有没有办法解决……” 班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秦朝焰却已经听不清了。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走到教学楼下。 远处,秦景旭还在校园中,正跟身旁的秘书低声说什么。 秦朝焰僵立在原地,几秒后,忽然冷下脸色,快步过去。 他眼神冷寒,站在秦景旭面前质问:“是你做的?” 秦景旭微怔,看见他此刻神情,便知他应该知道了什么,不由莞尔一笑,抬手挥挥,让秘书先离开。 “怎么?已经知道了?”他看着秦朝焰难得被激出怒意的眼神,好整以暇。 秦朝焰攥紧拳,额头青筋显露,咬着牙问:“为什么?” 他没想过抢对方什么,从小到大,对秦景旭更一直处处避让。但到底要退到什么地步,对方才不会一再逼迫? 秦景旭闻言,心情似乎格外好。 “你问为什么?”他忽然靠近,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恶意道:“因为我就是不想让你出人头地,任何可能的机会都不会给你。你只配永远活在烂泥里,懂吗?” 说完看着秦朝焰眼中愈发浓盛的怒意,他笑容更深,眼中闪着愉悦的光。 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又道:“对了,你该不会以为靠些小手段,暂时抱上叶家小少爷的腿,就能翻身吧?你以为凭你这样的身份,叶容栩会真喜欢你?叶博轩又会同意你跟他儿子在一起?我告诉过你,别做梦,你什么都抢不走,包括叶容栩。” 秦朝焰闭了闭眼,再睁开后,忍下怒意,面无表情道:“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转走户籍,是违法的。” “哦,你妈转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景旭轻笑,“再说,你有本事去撤销再转回来吗?就算转回来,报上名了,你能顺利走进考场吗?别像去年一样。” 说到这,他哼笑一声,提醒:“识相点,就老老实实认命,回到你本该在的位置,像以前那样,去码头搬货多好?” 说完,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拍拍秦朝焰的肩,下一刻却忽然被一拳撂倒。 秦朝焰将他死死按在地上,抬手又是一拳,乌黑的眼中带着狠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秦景旭没料到他敢突然动手,痛得闷哼,一边艰难躲避,一边咬牙道:“你疯了,在学校打人,不怕被开除?” 秦朝焰语气森冷:“反正也考不了。” 说着又是一拳,秦景旭吐出一口鲜血,脸上青肿。 站在远处的秘书看见,急忙跑过来试图拉开秦朝焰,但根本不管用。 眼看秦景旭已经快奄奄一息,才有学生喊来老师,几人一起架着秦朝焰将他拉开。 秦朝焰眼神如凶狠的猛兽,被拽开时,又一脚用力踹向秦景旭。 秦景旭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秦朝焰神情冷峻,被拉开后喘-息片刻,忽然一把挣开拉着他的人,不等匆匆赶来的班主任开口,便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学校。 他沉着脸,一路步行,一直走到医院,走到章芸的病房。 章芸正跟护士说话,脸上带着笑意。 见秦朝焰忽然走进病房,周身弥漫着死一般的冷寂气息,她显然被吓一跳。 护士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就转身离开。 章芸这才语气小心问:“朝焰,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注意到他手背沾着血迹,指节青紫,她似乎又有了些底气,皱起眉指责:“你又去打架了?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唉,你什么时候能像景旭少爷那样……” “为什么转走我的户籍和学籍?”秦朝焰抬头看她,漆黑冰冷的眼中仿佛没有生的气息。 章芸一愣,神情有些躲闪。 “是秦景旭帮你操作的?”秦朝焰声音冷寒透顶,“或者,是他需要,你便配合他?” 章芸先前还心虚,听他提到秦景旭,忽然又说:“朝焰,你别这么说景旭少爷,他也是为你好,你转到X省,高考后填志愿,率取分数不是比在这边低……” 秦朝焰忽然低笑,笑声带着涩意:“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哑声问:“妈,我真是你儿子吗?” 章芸一愣,皱眉道:“这叫什么话?你当然是我儿子。” “那你为什么事事都帮着秦景旭?”秦朝焰语气平静,没有质问,只有单纯的不理解。 章芸愣了愣,语气忽然小心:“朝焰,你是不是听人说什么了?” 顿了顿,又说:“你是不是心里还是不甘,想跟景旭少爷争?可朝焰啊,你出身就矮他一截,怎么能跟他比呢?而且你说我对景旭少爷好,那还不是景旭他人善良。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他把好的衣服给你穿?那时他还不知道你是他弟弟。朝焰啊,我们做人要感恩、知足,你千万别看到秦家有钱,就去争、去抢,那不是我们该肖想的……” 秦朝焰眼神失望,不等她说完,就转身离开病房。 这样的话,他从小到大,已经听过不止一次。可他什么时候争过、抢过?章芸是真不知道,还是看不见? 对方明明是他的母亲,为什么,为什么总偏向秦景旭?是觉得愧对秦景旭的母亲吗? 那一开始就不要跟秦启江在一起,不要生下他。就算生下了他,为什么还留在江城,还要再去秦家? 秦朝焰心中止不住发冷,似乎对章芸已经失望至极。 可走到楼下,他僵立片刻,不知为何,又转身走回病房。 病房门是虚掩着的,像有人刚进去。 秦朝焰脚步微顿,透过门缝看向病房内。 刚包扎过伤口,脸被包得像木乃伊的秦景旭坐在章芸的病床边。 而一向躺在病床上,哪怕秦朝焰来送饭,也只伸伸手的章芸,此刻竟站在病床旁,抬手碰了碰秦景旭脸上的纱布,面露不忍。 她此刻的眼神,有着秦朝焰从没见过的温柔和心疼。 “秦朝焰刚才来了?他有没有说什么?”秦景旭咳了几声,神情厌烦,冷冷质问。 章芸语气小心:“什么都没说,就问了转户籍学籍的事。” 说完顿了顿,看向秦景旭脸上的伤,又心疼道:“景旭啊……” “咔嚓——”窗外亮起闪电的白光。 快深秋了,天空竟忽然响起几声闷雷,沉重压抑。 秦朝焰静静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离开,没有打扰病房里的两人。 他脸色苍白,身影比来时更单薄萧瑟,一步步走出医院,走进突如其来的秋雨中。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章芸对他其实并不算好,直到他长大些,对方才开始关心他。 秦朝焰一直以为是因为家里经济开始好转的缘故。 那时章芸找到一份在有钱人家当保姆的工作,每天回家,脸上都洋溢着笑,那是小时候的秦朝焰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 雇主家很有钱,听说是江城有名的豪商,指缝里随便露点,就够普通人家吃喝一年。 章芸有时会把雇主家少爷的衣服带回来,给秦朝焰穿。 “都是九成新的名牌货,景旭少爷心地善良,知道我们家穷,你没什么好衣服穿,特意让我拿回来的。你啊,真是走好运了,要不是景旭少爷,你一辈子都穿不起这么好的衣服,你可得记着景旭少爷的好。” 那时秦朝焰才十一二岁,看着那些高档的漂亮衣服,说不喜欢,那是假的。但往往听完章芸的话,便不愿意穿。 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自尊心,只知道自己宁愿穿破了洞的裤子,洗得边缘散线的T恤,也不想穿章芸带回来的衣服。 章芸很喜欢跟他说雇主家的孩子,说那个叫“景旭”的少爷有多优秀,小小年纪,就会说多国语言,又拿了什么奖,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对象。 “就是那门当户对的小少爷有些病歪歪,又被家里人养得娇气,我看有些配不上景旭少爷。”章芸偶尔会这么说。 最后再感慨一句:“都是一样年龄的小孩,你跟景旭少爷啊,真是云泥之别。” 秦朝焰小时候不喜欢听这种话,也不明白章芸为什么总拿他跟雇主家的小孩比较,明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后来,他知道章芸的雇主是秦启江,而他和那位景旭少爷一样,都是秦启江的儿子。 只不过秦景旭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真正少爷,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从此他处处低人一等,被章芸一再提醒,不能跟秦景旭争,不配跟秦景旭比。 但他什么时候比过,争过? 是秦景旭像疯狗一样,死咬着他不放,处处针对。 他也不想有这样的出身,所以从没去肖想过什么,甚至从小就听章芸的话,对秦景旭处处忍让。 可没想到…… 想起刚才在病房外看到的画面,秦朝焰眼神讽刺。 他只想有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过普通人的生活,彻底离开这个所谓的上流圈子。 可即便这样,也不被允许。就像秦景旭说的,哪怕他这次努力报上名,又能怎么样?对方有千万种办法再碾死他,一切的努力,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他就像在泥水中挣扎,又被轻易按回去的小丑,供人取乐,还不自知。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秦朝焰眼神死寂,在大雨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冰凉的雨淋透衣服,打在脸上,冷得发疼,他却像没有丝毫感觉。 他又想起前几天被罚站在叶家泳池边淋雨,被围观嘲笑的情形。还有那些屈辱的下跪,被秦启江打过不知多少次的耳光,被关在仓库里饿到昏迷,错过的高考…… 那些人为什么可以永远高高在上,肆意践踏他的人生?而他就活该被践踏? 他就永远都不配爬起来? 秦朝焰忽然在雨中停下脚步,攥紧的拳中,指甲划破掌心,血水混着雨水滴落。 他脸色冷得苍白,漆黑的眼中,浓稠墨色氤氲压抑。 衣袋里,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秦朝焰似乎没察觉,很快,又传来一声震动。 他这才缓缓拿出手机,试图用冻僵的手指划开屏幕,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改成输密码。 屏幕上,显示叶容栩刚发来的消息—— 麻烦精:你怎么一直不给我发消息?还没下课? 麻烦精:猫咪揣手手.jp 麻烦精:上次跟你说的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跟我订婚,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订婚? 秦朝焰扯了扯唇角,正要摁灭手机,忽然又想起秦景旭今天说的那些话—— “你不就是想跟我抢叶容栩?想抢走我的一切?” “你以为凭你这样的身份……” “别做梦,你什么都抢不走。” 抢不走吗? 如果他真抢走了,对秦景旭来说,是不是一种报复?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火遇到枯草,迅猛燃烧起来。 没错,他为什么要一直忍?凭什么要一直忍? 如果忍让换来的只有无休止的践踏,那干脆做个坏人。反正在那些人眼里,他这样的人,早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索性如他们的意。 秦朝焰冷得唇失去血色,等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拨通叶容栩的电话。 “喂?”电话那端传来小少爷打着哈欠的声音,慵懒娇气。 秦朝焰骨节分明的手在雨中捏紧手机,冷得微微颤抖,脸色也苍白。 他闭紧眼,感受冷雨打在脸上的疼痛,低低开口:“叶容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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