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区。
街道两侧有不少小商贩,人群来往之际总会惊艳注视着并排而行的两人。左边那人长剑在鞘,身着黑衣,衣角处隐隐缀有暗灰色锦鹤回纹,行走间暗光流动,是个容貌矜贵俊俏的濯濯君子,叫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心尖狂跳。右边那个气质更温和些的身着和尚才会穿的红黄色袈裟,偏偏留着墨黑长发,好似一个还俗了的和尚。
自然是傅寄秋与李虚云二人。
他们一路行来并无多少闲谈与交流,询问几家商铺,除了“兵人铠甲是逃兵”之外,没有得到任何其他有价值的信息,商议后决定来到街边的流动小商贩处问询。
还真叫他们碰上了一位“大嘴巴”的小贩。
小贩嘻嘻哈哈道:“二位公子,你们问我可算是问对了人。我虽并非连云城本地人,但也在这城中满打满算待了好些年,这城中的大小事宜,我都略知一二,兵人铠甲是逃兵这说法,最早就是城里的本地人传出来的。”
“一开始都只是瞎猜着玩儿,是小规模的在讲,还会有人反驳说你这根本就是空穴来风嘛,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位兵人就是逃兵。可是突然有一天!城里所有人就像是统一了口径,你要说兵人不是逃兵,他们是真的会跟你急眼。”
李虚云不解,“百姓在同一天统一了口径?”
小贩连连点头道:“对!您也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是吧。”
“是有些古怪。”李虚云又问:“那一天可有发生什么满城皆知的事情?”
小贩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刚来没几年,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他好意道:“二位结伴出行想必是关系甚好的好友,有一句话我是真得提醒你们,那就是不要对那个兵人铠甲有好奇心。好多从外地来的愣头青都想着要探险,黑灯瞎火的就往林子里钻啊!”
“……”
“……”
说傅寄秋与李虚云是关系甚好的朋友,这话听的两人都沉默不语。
小贩是个不会看眼色的,继续:“早几年有好多像您二位两个人一起来连云城的,来的时候是两个人,走的时候只剩一个人了,您猜猜为什么——总会有一个倒霉死在了林中,夜里撞上兵人铠甲被杀了!粗略一算都有上百人。”
“姓甚名谁。”傅寄秋突然出声。
小贩一愣,“什么?”
傅寄秋弯唇道:“我问你被杀害的姓甚名谁,死在何年何月。若是有上百人因兵人铠甲而亡,当地官府会联络附近的修仙门派,请门下弟子前来伏魔。这是固有流程。可如今的连云城兵人铠甲尚在,也并未有修仙子弟驻扎于此。”
小贩张嘴,又闭嘴,憋红一张脸道:“我也是听当地人讲的,您这么较真做什么啊。”他看起来还要争辩,傅寄秋却眼帘微垂,像是突然被其他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他执起一柄发冠仔细端详,眼底微亮。
小贩一看来生意了,立即把兵人铠甲的事儿抛到脑后,道:
“公子好眼光!这柄发冠可是我铺子上的镇铺之宝,材质都是用上好的,这上面的玉啊,是从蓬莱仙岛运出来的,蓬莱仙岛您知道吧?那可是仙人聚集之地,玉难免沾染了几分仙气。本来这柄头冠是放在铺子上吸引顾客的,不卖!但我看公子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小贩叽里咕噜讲了许多卖东西的套话,蓬莱仙岛有没有玉矿,没有人比修仙者更清楚了。那儿是个海岛!有海鲜还差不多。
可傅寄秋却拿起发冠后就未曾放下过,一旁的李虚云偏眸一看,心里清楚了个大概。
和连星茗昨夜戴的那个样式一模一样。
连星茗应该是挺喜欢的,戴了半个多月都没换其他,如果不是被白羿抢走,估摸着他还能再戴个十天半个月。
李虚云含笑道:“早就听闻道门子弟重视师门情谊,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傅仙长即便是出门在外,也不自觉会挂念着小师弟。二位真是亲如手足,令小僧自愧弗如。”
亲如手足?
若是裴子烨在场,只怕又要毫不客气笑出声来。亲如手足这四个字对于傅寄秋来说不是什么好话,哪有说有情人终成兄弟的。
傅寄秋指节用力,抓紧发冠。
又理智回笼地松开。
他垂下眼睫遮掩眸底深处翻涌的魔气红芒,轻轻弯唇冲小贩道:“这柄头冠我买下了。”
小贩一听,眉开眼笑连连道“好”。
李虚云看着头冠,说:“人会从一而终地偏爱一件旧物么,小僧认为不会。”
“……”傅寄秋胸膛起伏一瞬,明明唇边是带着笑的,看过来的视线却犹如一汪寒潭,让人望而生畏。
小贩在其他事情上没眼色,涉及到糊口生意时犹如真神附体,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李虚云好像是在耽误他做生意。他气道:“公子,您自己不买就算了,怎么能阻止别人买呢。”
李虚云转眸,微笑说:“抱歉,小僧只是触景生情,有所感叹。”
小贩看他态度这么好,人又长得温文尔雅,满肚子火气瞬间泄掉了,新奇道:“只是买一柄头冠而已,您能触景生什么情啊。”
李虚云道:“你在这里做生意,可有人买下一柄头冠、一根发簪。觉着好看心喜,过几日又来问你买一样的头冠与发簪。”
小贩理所当然道:“怎么可能啊。用旧换新,当然买不一样的款式啊,不然总用一样的东西多腻味啊。旧了的一般直接扔掉。”
傅寄秋在摊位上放了碎银子,收起头冠平淡道:“李道友,傅某倒是好奇你以何为根据,来评判旧与新。”
李虚云微笑道:“用久了,占据了物主大量的时间。明明没有任何阻碍,却仍然迟迟没有修得正果的,这不就是旧?”
傅寄秋紧跟着道:“那什么是新,你觉得你是?”说着,他转眸看了眼李虚云,突然笑了。
笑容中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李虚云抬掌行礼,温和道:“傅仙长莫要动怒,小僧说的并非
是人,只是顶头冠罢了。”
“……”
一路无话回到客栈,天还没黑,人却都来齐了,只差一人。傅寄秋环顾四周,看见裴子烨,问:“他呢。”
没有指明是谁,但大家偏偏都知道。
裴子烨发尾莫名被削掉了一截,黑着脸抱剑坐在椅子上,还不等他说话,涂丙就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阴阳怪气说:“被这个拿剑的气回房了呗,到现在都没出来呢。”
裴子烨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涂丙胆子也是忒大,敢和裴子烨叫板,“你敢说你没气着他?我师父都说了兵人铠甲是将军,那兵人铠甲就是将军!你拿死刑犯与白羿将军一概而论,别说他了,我都生气。你不服你上去找他道歉,你敢不敢?”
裴子烨理亏闭上嘴巴。
当时在街上,连星茗第一道灵力击碎了装血的黑缸子,第二道灵力,是冲着他头来的。
还好他闪避及时,只是被削掉了一小截头发。
连星茗也不与他当街争执,红着眼眶看了他许久,转身就走。
这才是让裴子烨觉得最麻烦的地方。
以前他也惹连星茗不高兴过,后者次次都是当场就反击了,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都总要噎他一下。他一直觉得连星茗这人,看起来脾气温和、笑容满面,实际上娇生惯养的本性早就被宠坏了,跟头驴一样,不!这人比驴还犟,有委屈从来不憋着。
偏偏这次憋着了。
没骂他,甚至都没有指责,转身就走了。
裴子烨知道,事情好像真的大条了。
***
[什么?!]系统听完了连星茗的转述后,就一直处于一个十分暴躁的状态:
[裴子烨讲的这是什么狗屁话??死的不是他的朋友,他的亲人,灭的不是他的国家,他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连星茗坐在桌子前。
桌上摆放着一张古琴,素手空悬在琴弦之上,距离琴弦几寸处轻轻拨弄。
他没有将琴弹出声音。
系统继续:[你有没有打他?]
[没有。]
[你为什么不打他?]系统更气。
连星茗盯着琴,心道:[我突然发现,裴子烨说得没错。]
[???]
系统:[你气疯啦?!]
[他说得对,白羿究竟是怎样的人,不会影响城中百姓吃几碗饭。即便我告诉所有人白羿不是逃兵,又有什么意义?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真正在乎这件事的人都已经不在了。逃兵也好,将军也罢,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谈一桩。]连星茗恍惚靠着椅背,国破家亡,亲朋好友皆含恨而终,他困在原地太久了,他走不出来。
他尝试过,但他走不出来。更让他发自心底觉得茫然与疲惫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其实早已经随风而逝,成为史书上被淡化的一笔。
史书已经画上了一个完美句号。
大燕胜,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他的爱恨都没有意义。他也想像当年那样不管不顾摈弃修仙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单枪匹马杀进漠北皇宫,用鲜血平复心底的委屈、与绵延不绝的恨。可现在他还能干什么呢?
将大燕灭了,重建佛狸?
不可能的。
复活亲友?
也不可能的。
报复?
这应该是最可悲的一点了吧,他连能够称之为死敌的报复对象都没有,满腔苦痛无处宣泄。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连星茗深深闭眼,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与其与旁人寻求共鸣,不如坚定去做自己想做的。]
系统:[什么意思?]
连星茗说:[裴子烨想瞒着我将白羿超度,或是杀死。他没有错,站在他的立场与角度上,我能理解他这种作为,提前将危险抹杀在摇篮之中,若是我,我也会这样做。我不怪他,从很久以前我就不对他抱任何期待了,所以日后要是发生什么,他也没有道理来责怪我。]
系统心惊肉跳,[你想干什么?]
连星茗眼睫被泪沾湿,抬手用手掌按住眼睛。
[修道不就是要讲究顺其自然么?我从一开始就不想修仙,当年国战时裕和将我困在蓬莱仙岛,让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时至今日我都在后悔……]
这一次他不想再后悔了。
他本就不想修仙,他不愿顺其自然。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接受成为一位合格帝王的教育体系之下,他就只认可一个道理,
那就是事在人为。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系统有点慌。
连星茗睁开眼睛,瞧了眼外面的天色,将黑未黑,距离他们约好的聚合时间还有一阵子。他站起身抱起琴,从二楼窗台处跃下。
很快身形就隐没入人流之中。
他要自己去救白羿。
无论白羿做什么,哪怕是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当年天理只给出了“因”,没有给出“果”,既然如此,那他们就只能自己去追讨这份迟到了许多年的报应了。
届时即便报应到自己的身上,他也断然不会有一句怨言。
……
……
他在护城河前等了很久。
一直等到了天黑。
连云城一到天黑,城中城外都没人了,夜色格外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他在一片漆黑中摸黑前行,走上了长桥,一直走到桥尾。
这是一道宽阔的吊板桥。
站在桥尾回首,能够看见高大的城门,当年就是这该死的城门,活生生困死了他的姐姐。
他深吸一口气,抿唇转过头,不再看城门。
抬起右手将灵力汇聚在指尖,又划向左手手掌心。转眼间有潺潺鲜血滴下。
系统讶异:[你要用自己的血?]
连星茗没有回话,只是蹙眉盯
着前方的树林。树梢上的鸟雀齐齐惊飞,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穿越树林?_[(,朝着这个方向来。
片刻后,就能听见沉重且拖沓的脚步声了,像是灵魂驮着一座沉重的山,铠甲在被驱使着前行。
“白羿!”
连星茗刚叫出声,就被白羿猛地扑倒,后者一言不发单手按着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在他的脑袋上摸索,待抽出昨日新戴上的簪子,就好像大功告成,白羿直起身就要逃离。
连星茗赶忙伸手去抓白羿。他躺在地上的时候,能够感觉到有冰凉的眼泪顺着太阳穴流入发鬓,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眨着干涩的眼睛笑着说:“你怎么又抢我东西啊。”
白羿恍若未闻,用力挥开他的手,站起身往后退。
连星茗怎么可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当即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又被一股力气带倒在地,就这么被强行拖拽了几十米距离。系统看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你小心点!]
[……]
眼看着连星茗的衣袍都被地面磨破了,系统急促叫道:[松手!松开手!]
连星茗也不是要和白羿拼命,见留不住白羿,立即放开了手。坐在地上冲白羿的背影叫道:“我这里还有好多发饰和玉佩!”
白羿身影一顿,没有回头。
连星茗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簪子,放在了地上,往后退了两步,“你回头看看。”
白羿闻言,回头。
走到了簪子边,俯身拾起,紧紧握在掌心中。
连星茗喉结动了动,鼻尖一酸,他不知道白羿为什么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总是抢他的饰品,而且只抢他的。他现在已经被兴奋冲昏了大脑,来不及去想这些旁枝末节了。
[他听得懂我说话!]
系统也高兴,[还好,至少能听得懂。]
连星茗又取出一枚玉佩,白羿看着他的手掌,迟迟未动。
连星茗怕他又要跑,就将玉佩放到地上,自己往后退了一米。很快这枚玉佩就到了白羿的手中,白羿走近捡起来后仔细端详——只有这些时候,他才不像身披铠甲的冷漠鬼魂兵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俊俏少年郎,即便一句话都没说,动作看起来也十分鲜活,在挑三拣四地品评玉佩。
瞧了几秒,白羿不感兴趣地手腕一转,将玉佩扔到了河里。
系统惨叫出声:[他妈的那个好贵!]
连星茗却看着白羿笑,又拿出了一条腰带,放到地面后,往后退出一米。
就这样,他统共拿出了几十件饰品,白羿挑剔得很,其中大半都扔到河里喂鱼了,只有一小部分零星几件仿佛得到了白羿的认可,被后者细致地塞到了腰甲的间隙之中。
一步一步、一米一米地将白羿诱到了吊板桥之前。临上桥时,白羿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已经抬起的脚又重新放下,呼吸变得粗重。
很显然,他还是不敢进城。
连星茗道:“白羿。”
这一次
白羿空洞的瞳孔中总算能够倒映出连星茗的影子,视线落到了连星茗的脸上。
连星茗与旧友对视,苦撑许久几乎能够瞬间压垮他的委屈感席卷而上,好不容易才憋下酸涩的泪,期待问:“你能认出我吗?”
“……”
“我是摇光啊,我是连星茗。”
“……”
白羿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转身。连星茗已经拿不出其他饰品了,当即挽起左手衣袖,灵力在手掌上又重重划了一道。
他捏紧手掌,狠下心肠逼出更多的鲜血。
白羿果然被鲜血味道吸引,并且这味道的吸引力比饰品大多了,他跟随着鲜血的指引,顺着地上的血线,一步踏上了桥。
嗖嗖——
嗖嗖——
冷风刮过。
吊板桥的两侧锁链哐哐直响,桥体晃动。
等他们即将走到桥头时,连星茗的唇色已经隐隐发青,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只会更难看,伴随着桥体晃动,身形也跟着摇摇欲坠。
白羿停在桥头,垂下眼帘看着血,又抬起视线看着他,嘴唇无声动了动。
系统大喜过望说:[他有反应了!]
连星茗回眸看了一眼城门,心中难言:[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系统道:[不晓得……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他离城门越近,神志好像就越清醒?你试试看能不能把他引进城中。]
[好。]
连星茗下了桥,系统可能太兴奋了,一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但身体是他自己的,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眼前一片一片泛着星星点点,半边脸颊有些发麻,有种头重脚轻的晕眩感。
他又在掌心上割了一道。
但是无论是饰品还是鲜血,好像都不足以诱惑白羿,让后者战胜对眼前这座城的恐惧。
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僵持了数十秒钟,白羿舔了舔苍白的下唇,面无表情启唇。声音干哑,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语句生涩到有些磕磕绊绊,“你、你……你的外袍,好看……别把、把它染上血……”
连星茗从来没有想过,在经历了那么多痛彻心扉的绝望之后,生死两隔的重逢,白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他含泪笑道:“我的外袍好看,你想要吗?你要是想要,就随我进城。”
“不敢。”白羿说。
连星茗问:“为何不敢?”
为何不敢。白羿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抬着空洞的眼,扬起下颚看着形如吞海巨蟒的可怖城门,有血泪从他的眼角淌下。
忽然间,他双手抱住头,佝偻身躯,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仿佛有锐利的利刃穿过了他的头颅、残忍砍下他的脖颈,让他痛到几乎不能够站立,“我怕……我怕……”
连星茗本站在桥下,见状立即小跑上桥,想要靠近白羿。
怎知白羿混乱间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明明夜色昏暗,好像
也有刀光剑影在如影随形的迫害他,让他将入眼的所有人都当成假想敌。连星茗刚靠近,白羿就避如蛇蝎后退了数步。
没有半点儿犹豫,白羿再也没有看连星茗一眼,顺着桥梁迅速往树林方向去。
“白羿——”
连星茗面色微变,当机立断抬起右手,这一次瞄准的不是左手掌心,而是手腕动脉处,这里能流出更多的血。灵力刚凝聚起来,他的后方也响起了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得急切仓促,几秒前还在百米开外,转瞬就来到了他的身侧。
有人用力攥紧他的右手,愠怒扯开。
“你干什么?!”
“……”连星茗扭头一看,周围实在是太暗了,他看不清楚傅寄秋的表情,只是大约能从这简短的四个字里听出,傅寄秋的怒意不小。
他顾不上许多,
用力抽回右手想要划出血,将白羿引回来。可他的力气比之傅寄秋犹如九牛一毛,挣扎许久别说划出血了,他连右手都抽不回来。
再看,哪里还有白羿的身影。
早就钻回了树林了。
连星茗眼看无望,心底顿时也来了火气,裹挟着怒意转目道:“你又在干什么?若不是你拦着我,他怎么可能跑得掉!我差点——我刚刚就差一点点——”他深呼吸数口气,还是难以平复这种功亏一篑的极大落差感。
是真气狠了,本就血力不足脸色苍白,衣衫染血磨得破破烂烂眼眶也通红,头发松松散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明明模样可怜又狼狈,偏偏说话的语气还是硬撑着表面的虚势,听起来又怒又冷淡,“放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傅寄秋不仅没有松手,反倒反手攥住他的手腕,一言不发拽着他往城门方向走。
连星茗又惊又怒,“去哪?”
迟迟等不到傅寄秋的回应,连星茗不愿意放弃寻白羿。反正身上脏兮兮的,附近也没外人,他干脆往泥地上一坐,冷笑着说:“我若寻死觅活也不回去,师兄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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