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郁沉向前踉跄一步。 浓郁晃动的金发遮挡住侧颜,他痛得“嘶”了声,昂脖子吸气。透过发丝间的光影,能窥见他脖颈的筋腱随着呼吸起伏加粗,领口边缘处,一片森蓝鳞光幽然浮现。 这就是光标脚镣的作用。 一旦佩戴者妄动邪念,便会被电击狠狠制裁。 白翎听到他陡然粗重的呼吸,想都没想就要下床:“您崴脚了吗——” “咔哒”,手铐再次挡住他的脚步。 像意图飞到人手上的鸟,被扯着翅膀拽回去。 郁沉轻微侧头,一点锋利的牙尖在饱满的唇间若隐若现,他感到一股久违的饥饿感正在胃里发酵冒泡,发酸,收紧,倒流着侵蚀他的食管壁。 没有防备心的小年轻。 如果没有那支手铐,是不是就要飞到嘴边,成为他用来果腹的一次性容器? 郁沉不禁缓缓放低呼吸,在舌尖与牙龈的厮磨中,尝到一丝丝空气中的微酸。 似乎是oa成长发育里,初次溢出的微量信息素……法定监护人才能享受到的绝妙奖励,初级压榨的微妙涩甜…… 对易感期的alpha来说,堪称毒药。 没有一个alpha能把这种美味丢在手边,置之不理。 郁沉却背对着白翎,声调平稳:“无妨。时间不早了,你也好好休息。” 白翎望着人鱼的背影,总觉得这话带着一点欲盖拟彰,再次仔细审视对方时,他瞳孔骤缩,被西裤布料里透出一抹荧光色深深刺痛了眼睛。 光标脚镣。 曾经无数次在粘稠的黑夜里折磨得他崩溃濒死的玩意…… “谁给你拴上的?”一时间,脑中无数细节如走马灯般绞得剧痛,白翎冷灰色的眸子翻起一抹暴虐的红,“一定是凯德那个杂种,彪子养的alpha——” 郁沉支着手杖转过身,对oa不正常的情绪反应微微扬起眉峰。 还未等他细究,耳边忽然轰隆响起摧枯拉朽的地面摩擦声,吱嗡,吱嗡,带得整个房间都仿佛震动了。 在这片令人愕然的嘈杂声中,有一道压抑带喘的嗓音:“……您过来……” 义肢扭曲地撑在地上用力拖拽,“我帮您摘掉,否则会坏死的……” 一步一挣,趔趄而行。 AI目瞪口呆地汇报:“主人,他扯着整张床,在向您靠近。” 谁也不知道那具消瘦的身体是怎么瞬间爆发出那么强大的意志力,只知道那声音越来越悲戚: “……会腐烂……就没有腿了……” 郁沉从听到“坏死”开始,就不自觉收紧手掌,随着一声锐响,手杖端无比坚硬的宝石瞬间捏爆。 他松开掌心,破碎的宝石染着血丝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郁沉大步走回去,对方立即伸出一只痉挛发颤的手抓过来,紧攥住他的衣角。 郁沉就势找到方位,手掌顺着那副骨瘦嶙峋的肩,摸到纤细的手腕,用劲一捏,整个床柱都差点被强悍地扯下来。 手铐叮咚掉在地毯上。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好了好了,别怕……” “我帮您解开枷锁!” 郁沉表情微怔,那只小鸟正兵荒马乱地蹲下来,扯起他的裤腿,混乱地呓语着:“……我看看是什么型号,应该可以暴力破坏电路板,得找个撬棍……”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在郁沉的脑中,才是值得暴力弄坏的对象。 很奇妙。 究竟是怎样的绝望与正直?才会支撑着一具破损的躯体,不顾自己的苦难,执着地同情他人。 郁沉头一次起了想把白翎拆开探究的念头。 电击脚镣,心理应激,腐坏,还有截肢的腿……一切似乎在指向可能的事实。 脚镣作为约束alpha行为的道德荆条,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当约定俗成的传统随着改朝换代逐渐被人抛弃,电击脚链这款原本由政府严格控制买卖的产品却没有退出市场,而是将销售目标从约束自我,转向了控制他人。 或者说,控制oa。 在这颗星球上生存着为数众多的鸟类,展翅翱翔,身姿俊美,当海洋种族抬头仰望时,深种在基因里天生对于天空大地的好奇与向往,经常会使他们滋生阴暗的渴望。 ——抓住小鸟,折断翅膀,征服他们。 尤其是鹰、隼、鸮三大猛禽目,他们高居天空食物链顶端,是最顶级的猎手,是风的宠儿。这种性情刚猛与凶暴难惹,反而能激起一股肾上腺素飙升的征服欲,满足许多alpha最肮脏卑鄙的幻想。 用电击脚链拴住雌性猛禽的脚踝,关进没有死角的牢笼,手段残忍地侵犯他们的安全域,直到彻底顺服。 海洋系贵族圈层将之戏称为——“熬鹰”。 郁沉知道那些缺乏管教的alpha有多猖狂。 被玩到崩溃,落下终身残疾的亚成鸟,磨烂了爪尖和着血潜入皇宫想要报仇,实在是情理之中。 郁沉握住那只手腕,摩挲着被手铐勒出的压痕,犹如爱抚一件新入手的收藏品。 比起怜悯,他更愿意欣赏这份血性。 豢养枯死枝头的花朵,可是一件难得的趣事。 特别对他这样无聊的老人来说。 慌溃的小鸟半跪在地上,被牵过来按在膝头,人鱼的嗓音温柔而慷慨: “我可以考虑你的诉求,不管是乞食还是报仇,你想利用我达到的目的,我都能满足。” “作为交换,我对你只有一项要求。” 白翎浑浑噩噩抬起头,晃动的视野中那张介于明暗之间的华美面孔,一时让他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什、什么?” 一只有力的手掌骤然扼住他的下颌,拇指和食指捏在薄薄的脸肉上,象牙色的指骨泛出些残酷的颜色: “对我绝对诚实。” 向我展示忠诚。 或许是那道声线过分蛊惑,又或者是假性发情对于肌肤接触的渴求,白翎神魂不清地微微低头,嘴唇碰了碰他的掌心。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和魔鬼缔结了协约。 “乖孩子……”郁沉神色缓和地松开手,弯腰把那具滚烫发烧的身体抱起来,抱到床上。 断腿刚接触到床垫,白翎却不自觉挣扎着,在他怀中痛苦地低喘。 “嘘……好了,慢慢放松,”郁沉用手指温柔梳理着他被冷汗浸湿的发丝,低声安抚:“你在我这里很安全,什么也不会发生。” AI连忙查看,豁,主人的特级信息素又开始狂飙了。 在郁沉的持续安慰下,白翎终于神情不安地睡去。 郁沉把软软的小绒被盖在白翎身上,掖了掖被角,裹成一个安全的小窝,白翎却无意识翻了个身,朝向他这边,轻轻呼吸着空气中弥散的alpha信息素。 没有边界感的小流浪…… 这份自然流露的信赖感,无意间勾起郁沉某处尘封的记忆。 他垂下眼眸,像一位年深亘久的监护人那样,俯低身体,清浅克制地吻在白翎额际: “宝贝晚安……” 希望你做个好梦。 · 白翎做了个梦,梦到人生中仅有的一段温馨时光。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灰绒团子幼鸟。 他住在孤儿救助所的大通铺,在难民小学上课。曾经,一艘偷渡来帝国的客运舰发生故障,小行星射线几乎杀死了所有人,他是幸存者之一。 救助所的环境不太好,夏天又热又闷,冬天又冷又潮,护工和所长经常为了一点油水大打出手,隔壁床的小喜鹊总是哭着要亲鸟喂饭。 白翎没那么多毛病,早在他母亲把他推上偷渡船时,就告诉过他:“去了那边就没人给你喂饭了,也不可以想妈妈,知道吗?” 幼鸟和她拉钩,乖乖答应了。 他一向是个省心的孩子,只要能给妈妈减轻累赘,他愿意做任何事。 幼鸟努力适应着新环境。 别的小鸟还在抹眼泪想家时,他在广场上追鸽子,在喷泉里游泳,冲进小巷为了一片面包和其他小鸟打架,打赢了就捡起别人的羽毛揣进兜里,冷冷抹掉鼻血,叼着面包做广场上最凶恶的崽。 他还学会了“打劫”。 具体做法就是每天下午六点守在广场上,等远方叮咚传来送奶车的声音,他便冲过去拦下来,第一个把带着豁口的杯子塞进车窗里,恶狠狠地说: “全脂奶,加满!” “全脂奶”这个词,是他跟排队的人学的,他还学会一个词,叫“薅鱼鳞”,大概意思是说,这个送奶车是条老鱼赞助的,不喝白不喝,最好家家户户带着水桶来接。 车里有个发奶工机器人,专门拿尺子丈量口径,不许他们给水桶装上把手,哄骗人工智能说那是茶缸子。 幼鸟曾经和它搭过话:“如果我想多喝一杯呢?” 机器人:“可以,幼鸟可以。” 幼鸟奇怪问:“为什么只给幼鸟?” 机器人忽然换了种语调,开始反复念车上的标语:“【强壮的孩子才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幼鸟戳戳它的钢铁胸膛,让它快别念了:“谁教你说这个的。” 机器人:“这是命令。” 幼鸟猜测,这应该是那条老鱼的命令。 他总是听别人说起那条鱼,有的说“他长了四条胳膊,六只腿”,还有的说“他是无形的,会在网线里钻来钻去,监视我们”。 众说纷纭,居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 幼鸟决定揭开这个秘密。他选择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跟踪奶车。 每到日夜交替,天空渐变成灰蓝与橘红交融的颜色,老式有轨奶车会一闪一闪亮着彩灯,沿着固定的轨道缓缓驶来。它会绕城一周,像个老爷爷似的,吭吭哧哧,走走停停,缓慢地爬坡又下坡。 从楼房的缝隙间,能看见海面上漂浮的浅粉色云朵,电车线交错参差,将天空分割成不规则的三角块。 幼鸟追着奶车跑下坡子,他跑得太快了,海风抚过他蒲公英似的白色绒毛,大海在逐渐扩宽的视野里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拥上他。 最后,奶车停到了终点站。 这里没有三头六臂的人鱼,只有无数一模一样的电车,随着一声清澈的汽笛响,它们亮着灯,整整齐齐排队贯入奶厂,像一群巡游的灯笼鱼,摆着尾巴回到深海巢穴。 在白翎的记忆里,这是近乎魔法的一幕。 而当时的幼鸟,坚信那就是人鱼的魔法。 思想素质课上,老师问大家长大了想做什么工作,一群小鸟和小海鲜都说想当舞蹈家,歌唱家,科学家。只有幼鸟站起来大声说:“我想当送奶员”,被哄堂嘲笑。 大家嘲笑说,只有底层穷人才去那里接免费奶。 幼鸟说,我就是穷人。 大家又偷偷告诉他,那是皇帝的间谍车,皇帝在通过里面的发奶机器人在监视大家,给孩子喝的奶里放了药物和芯片,目的是为了控制所有人。 幼鸟说:“监视那么多人,那他得多累啊。” 再后来,每当奶车慢吞吞爬上坡子,大人们就会从家里冲出来,向它砸去鸡蛋和菜叶,老人们会牵紧孩子的手,皱纹缩成一团,“别去!那牛奶有毒!” 就连叮咚回响的音乐,也被骂做恶魔的靡靡之音。 可是幼鸟却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他会跟着调子哼唱,牛奶喷泉~我长高长大的源泉~ 同学们都认定他被魔鬼驯化了。 幼鸟反驳:“你们不懂,马上要过冬了,我得吃得饱饱的。” 其他小鸟劝他:“长胖了会被老皇帝吃掉的。” 幼鸟浑不在意:“吃掉就吃掉,我还没见过魔鬼长什么样呢。” 其他小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伊苏帕莱索的小奴隶。 幼鸟想,如果能一辈子当奶车的奴隶,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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