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起来的同一时间, 祝水雯不着痕迹地倒退一步,和方拉开了些距离。 与此同时,她姿态恭顺地唤了一声:“小叔。” 尽管小叔子算不上是外人, 按, 她不用严防守到这地步,但这位……可不一般。 她进府的时间算早, 那会儿,府里还没这样一号人物。 是什么时候悄然发生转变的呢? 是某一年初春, 她庙里上香,半路上遇到一行劫匪。在慌乱中,她将一位素衣寡貌的“姑娘”护在身后。 直到彻底晕过, 她也没有放开那位“姑娘”的手。 等她苏醒后,她睡在庙里规格最高的厢房里, 坐在床边的是面露难色的老太太。 她刚奇怪着,这间厢房按她是没资格进来的,却被老太太的话打断了思绪。 不久后,府内将迎来一位“极尽尊贵”的贵客。 老太太嘱咐她, 一定好好待这位远而来的“小叔”,他若有求, 就尽量满足他。 祝水雯应了声, 事后回想起来,那时候老太太的态度客气得过分, 姿态不像是辈晚辈, 反倒带着些求人似的忐忑。 但那时候,她并未多想。 数日后, 她被通知盛装收拾打扮。 梳洗,沐浴——流程倒是中规中矩, 她只是不太解,为何给她送来的这套衣裙,和上香那天此相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更精致一些,也更贵气一些。 珠宝首饰加身,是她不太喜欢的沉甸甸的分量。 直到她踏入前厅,一切疑问迎刃而解。 一个身着玄衣的高挑身影闻声转身,二人四目相时,祝水雯呆住了。 这个面容俊秀的少年,那正是她在庙前一别就再无见面、忧思牵挂了数日之久的“琪琪姑娘”。 * 当天宴席上,祝水雯连爱吃的鸡腿都没能吃下。 在少年沉冷的视线里,她的额头一个劲地冒虚汗,只匆匆舀了两口羊乳羹,便找了个借口告退了。 这是寻仇来了吗?还是来暗杀她的? 祝水雯越想越慌,在后院坐立不安地徘徊。等宴席结束,她眼见着醉醺醺的世子出门寻秦姑娘,心里松了口气,赶紧往反方向快步跟上,一路尾随着那少年,走到了僻静处。 她至今还记得,那次话是这样开场的—— 「小叔……」 他蓦地打断了她的话:「叫名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所以此记忆深刻,一方面是她和贺雪岐本就交集寥寥,这算是他们少数上话的时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时候他的表情。 和醉得完失态了的世子比起来,面前的少年只是两颊微红,面容虽带着些生人勿近的冷意,看她的双眸却是熠熠生辉。 她想,大概就是因为这视线,她擅得出了结论—— 他似乎、也许、好像……不是非常讨厌她这个便宜嫂嫂。 于是,她过分大胆了,眼眸一弯,用带了讨好的意思唤:“贺小公子。” 他的笑倏地消失了。 她才意识到,那是过分温柔的晚风带来了不应有的错觉。 喜怒无常,本就是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手段和特权,她怎么能当真。 于是,她飞快地摆正了己的位置,诚惶诚恐地为那天的事歉。 什么事? 例,“琪琪姑娘你真好看”; 例,“琪琪姑娘身上好香,再让抱一抱……就抱一下,不那么小气嘛”; 再例,“好喜欢琪琪,跟你天下第一等的好”…… 以上,她通通不记得了!一切都是幻觉,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发完誓后,少年许久都没做声。 她的心凉了半截。 在这之前,她还猜想着,方兴许已经将那天的事忘了。 但看他的表情,祝水雯明白了—— 她的幸运似乎到头了。 他分明是还记得,甚至是……记得清清楚楚。 大约是她攥着袖子、指尖捏得发白的模样实在可怜,半晌后,他以不冷不热的态度:「果是嫂嫂的求,听从就是了。」 ……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祝水雯觉得是己做贼心虚,想太多了。 她是贺雪岐,有了被迫扮成姑娘、还被女孩儿轻薄的黑历史,方主动来表示会永远闭嘴不谈——她那是会高兴到把心爱的大鸡腿送给方做封口费的! ……到大鸡腿。 晚宴上烤得喷香、外壳油亮酥脆的大鸡腿,她居然没能吃上。 正想着,一名小厮快步走开:“公子,您让打荷的鸡腿……” 还未等他请功完,少年冷冷:“不必了,拿喂狗吧。” 小厮一愣。 少年的视线突然转到祝水雯身上,冷不丁问她:“嫂嫂,你觉得呢?” 祝水雯被瞧得心头一阵发慌,实在摸不清这喜怒无常的小阎王到底在想什么,只得唯唯诺诺:“按小叔的做就好。” 少年的动作顿了顿。 紧接着,他一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厮不知是哪里招惹了这位贵客,但贺雪岐的气质冷峻,又隐隐带着怒意,他不敢上前,只得祝水雯不住澄清,表示己绝非有意冲撞贵客。 祝水雯深吸了口气,尽管她也心下惶惶不安,但总得拿出个世子夫人的架势。 幸好,老太太的气度,她这些年总归耳濡目染了一些,拿出来安抚人还算绰绰有余。小厮遂请示她—— 这鸡腿该怎么办? 面着油汪汪的喷香大鸡腿,她的内心很是挣扎,最终,不想得罪人的想法占了上风:“拿喂给后门那些小狗吧。” 她的心在滴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呜呜。 鸡腿!那可是大鸡腿啊——! * 贺雪岐的身份肯定不一般,祝水雯猜测,所谓的“弟弟”多半只是托辞——但既然他们都这么,她姑且信了。 装聋作哑,她一向行。 从那以后,她恪守着所谓“嫂子”的身份,定期隔得远远地嘘寒问暖。 她很识趣,没往跟前凑,免得又勾起一些令他不快的回忆。 少年收了,却没半表示,二人的关系始终维持着冰。 她以为,他是不看的。 就像她送给世子的礼物,方就一脸嫌恶地别过头,让人直接扔仓库。 “别拿到面前,脏了的眼”——这是他的原话。 祝水雯不在意他什么态度,只是为了堵悠悠之口,礼节性地一直在送。 不过,有一次,她不小心将本应送给世子的礼物,送了小叔那边。 次日,她听婢女,那东西被破破烂烂地钉在后门上,还染了斑驳的鸡血,一大清早就把刚从画舫喝了酒回来的世子吓得倒仰。 他的后脑勺磕在台阶上,鲜血淋漓,正那只钉在门上的人偶娃娃。 她不知好端端的一个求子娃娃,也是唇红齿白的可爱模样,怎么就碍了小叔的眼。 他们贺人,脾气当真一个比一个大。 世子平时喝醉了、借机发酒疯的时候,她都被老太太挡着,不让她上前。 于是,她学了过来,开始用同样的手段,躲贺雪岐。 但府内就这么大,住的久了,难免有巧遇的时候。 正现在。 ……好运气到头了。 * 少年身着的是寝衣,加之未束发,又是在夜晚单独见面——有让她心慌的狎昵感。 不过,现在想再把大丫头叫回来,未免过分刻意。 她暗笑己的无事生非,却因着少年的沉默,不太在地加快了语速:“是屋里缺了什么吗?让人给你添置……” 他蓦地开口打断了她,了今晚二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就那货色……你也当真是痴情至极,不会连他了,都继续为一具屍体苦苦守贞吧?” 他一字一句地唤她,是嘲弄的语气:“嫂、嫂。” 意外尖锐的冷嘲热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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