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祝水雯来说, 这顿饭大概能用“如坐针毡”四个字来形容。 “小水，吃鱼吗？对身体好。” 母亲突然夹了一筷子鱼肉，笑吟吟地放进她的碗里。 鱼肉落下的位置不偏不倚, 刚好盖住了贺雪岐刚放过来的虾仁。 殷姿的敌意来得隐秘, 但作为女儿，祝水雯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她慌忙道：“谢谢妈咪。” 说着, 她没敢让来自母亲的爱心鱼肉在碗里停留太长时间，一口就咽了下去。 来自贺雪岐那一侧的针扎感好像变得强烈了起来。 她刚想把那块虾仁吃了, 殷姿却又放过来一块红烧小排：“小水，你爱吃的，多吃啊。” “……谢谢妈咪。” “香芋地瓜丸你平时不也挺爱吃的？来, 妈咪你夹一个。” “妈咪——你、你也吃！” “妈咪吃。”殷姿笑眯眯地接受了女儿的投喂，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把一颗豆腐肉圆放进了女儿的汤勺里。 ……吃撑了。 在母亲的全程注视下，一直到酒席结束，她才得了空，悄悄地把那一小块早就凉了的虾仁咽下去了。 贺雪岐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这场饭桌的明争暗斗, 临走前礼貌道：“我明天正式来拜访叔叔阿姨。” 许卉枫：“……那我要过来吗？” 她全程都在状况外，直到这个时候才如梦醒一般, 居然反过来问殷姿的意见。 殷姿道：“我们大人过两天再正式聚一聚吧, 明天让孩子过来吃个便饭就好。” 她对许卉枫的感官其还不错，虽然许卉枫的言语多有天真之意, 但她不讨厌单纯的人。 ……是, 这么没心眼的妈，是怎么养出心眼足有八百个的儿子的？ 更让殷姿气恼的是, 回去后跟祝曦说起来，祝曦居然反倒替贺雪岐说好话：“这孩子其人蛮不错的。” 殷姿：“……跟你聊聊钓鱼就能把你收买了？” 祝曦斩钉截铁：“喜欢钓鱼的人, 心思坏不到哪里去。” ——你听听你这说得像人话吗？ 殷姿有些恼了：“他可是贺关友那个王八蛋的儿子哎！” 虽然有歹竹出好笋的说法，但不也有句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吗？ 爹是那么个混账东西，儿子耳濡目染，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祝曦劝道：“提贺关友干嘛，他人都去了。” 殷姿本想说“他化成灰了我也要提”，一想，贺关友还真是物理“化成灰”了。 因此，话到嘴边吞吞吐吐了几次，后还是咽了回去。 她倒不是觉得讲个人渣生前的事有什么好抱歉的，她是乖女儿积德。 祝曦觉得她这模样很是逗趣，忍不住笑起来：“你之前提起琪琪那孩子，不是还觉得他可怜，在那里长吁短叹了好一阵的？” “那能一样吗？”殷姿怒了，一拍桌子，但声音还是强忍着压得很低，“他现在可是要跟我们家小水找对象啊！” 双标这一词，在殷姿身可谓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祝曦对一旁努努嘴：“那你也挡不住她喜欢啊，还能棒打鸳鸯吗？” 丫头就在客厅那一侧跟人语音聊天，坐沙扶手晃着腿，嗓音甜甜腻腻的。 自从跟父母通风报信以后，姑娘现在胆子大得很，也不像以前一样，还要偷偷摸摸地先回房间。 爹妈就在旁边，都敢噘着嘴对那边说“亲亲”，听得老父亲老母亲心里酸溜溜的。 殷姿克制着想冲去揪女儿耳朵的冲动。 你个笨蛋，还没结婚呢就小混蛋哄得晕头转向，女人是要矜持一的，懂不懂？ 正愤愤不平着，丫头好像跟那边聊完了，手机一挂，“噔噔噔”跑了过来。 “妈咪——我看到一条好漂亮的裙子，买你好不好？我的漂亮妈咪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刚还在暗自生闷气的殷姿当即多云转晴，抱着撒娇的女儿眉开眼笑。 祝曦：…… 贺雪岐有没有晕他是不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老婆一定是哄晕了。 第天，贺雪岐如约门，带了一根他自称“不值一提”的鱼竿。 祝曦高兴坏了，在老婆要杀人的目光中乐颠颠地收下了，还表示吃完饭就拿这根很难得搞来的鱼竿海钓去。 至于殷姿的礼物，要朴素很多，是丈母娘生肖的一枚纯金挂饰。 祝水雯有些担心，把他拽到一边小声问：“这得很多钱吧？不要紧吗？” 贺雪岐倒是很淡定：“还好，馥九了不少奖金。” 按理说，这么贵的东西，殷姿是不会收的。 但她收下了，吃饭的时候，全程绷着脸，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突出一个高深莫测。 吃过饭，贺雪岐主动提出要洗碗，被殷姿拒绝了，他就去陪少女选志愿去了。 祝曦拖着厨房的地，还没忘记关心一下老婆的情绪：“你感觉琪琪这孩子怎么样？” 一顿饭下来，殷姿其态度已经有些松动了，但到底还是没松口，道：“我还得考察考察。” 这一考察，就等来了首都的录取通，等来了秋风习习的金秋时刻，等到了把女儿送去了机场。 * 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下，殷姿没有买去首都的机票陪着过去，是开车把她和贺雪岐送到了机场。 在临近安检之时，殷姿总算是大慈悲地松口了，叮嘱两个孩子：“你们俩在首都，要好好互相照顾。” 贺雪岐用无比自然的态度应道：“好的，妈你放心吧。” 殷姿：……？ 贺雪岐：“阿姨，我会照顾好小水的。” 殷姿很后悔，刚才开车的时候怎么没一个大摆尾，把这小子从车甩飞出去。 ——别得寸进尺啊！ * 幸好，两个人的学校不远。 准确说，有一条街的距离。 相较于女朋友一面得辛辛苦苦从冬珠市开车下来的顾瑾宴，能每天和祝水雯一起吃饭的贺雪岐称得是人生赢家。 在顾瑾宴长篇大论抱怨异地之辛苦、女朋友每天做像在坐牢一样杳无音讯时，妹夫冷不丁地来一句，“我去找小水吃饭”，这就显得格外面目可憎了。 但他又无可奈何。 谁让他没考到祝绯绯的隔壁呢？ 录他的学校也不能说太差，应当说，档次是差不多的。但是，祝绯绯的隔壁学校今突然提分了太多，远超出了顾瑾宴的分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后是含泪去了冬珠的学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对顾瑾宴来说，异地都还是小事情了。他如果要考虑出国留学，那异地恋就要直接异国恋了。 祝绯绯倒是支持的，倒是他磨蹭着不想出去。 结果说着说着，祝绯绯来了句，“女人哪有前途要”——顾瑾宴一琢磨，不对。 这句话表面是站在他的立场考虑问题，但际……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男人没你的前途要？” 祝绯绯：“对啊。” 顾瑾宴气得大晚撂了电话，开车个多小时到她学校，喊她出来骂了她一顿。 虽然就旁观的反馈，那根本就是小情侣打情骂俏，但顾瑾宴誓，他那会儿是真火大到要跟祝绯绯归于尽了。 吵，劈头盖脸地吵。 吵到保安都出来看热闹。 后还是祝水雯打电话劝的，那边干脆开了免提，两个人一边吵一边喊祝水雯评理。 祝水雯一开始还说得多，到后头说得越来越少。再后来，她不说话了，干听着。 再后来，听到黏腻的亲吻声时，她识相地挂断了电话。 呜呜，她好像一路过的狗，被突然踢了一脚。 她翻开跟贺雪岐的聊天界面，了一句话过去—— 【我好想你哦，明天我要来找你吃饭！】 虽然今天才一起手拉手在湖边散步来着……她不管，她就是超想的！ [贺雪岐]：[狗狗乖巧] [贺雪岐]：【我也是】 ——想跟你见面。 * 首都大学的化工系在全国都称得是数一数，师资优异，课程难度极大。 但对贺雪岐来说，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未来他攻读的向，没有意外会是制药工程。这堂有机化学算是基础中的基础，按理说该是认真听的课程，但是—— 他睡着了。 入睡的时间不太确定，大约是临近下课。老师说完了课程内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随性地提前下课，而是突然炫耀起了自己的女儿。 那么一丁大的萝卜丁，穿着个滑稽的花裙子，在舞台蹦蹦跳跳。 他对小孩子向来是反感的，吵闹、娇气，还喜欢乱叫着跑来跑去。 但那一刻，他看着老师手机里那个举着树杈子歪歪扭扭的小姑娘，突然想起来高中时候他和祝水雯演的那场舞台剧。 不可思议。 他竟然觉得，如果那个孩子长得像祝水雯的话，他似乎可以接受那么小一个的粉团子蹲在地，对他耍赖着说“我我我、我想吃冰激凌”。 ——要是和她一起。 *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他身处于一片一望无际的花园之中，头顶的巨大光球在温声说：“好久不见。” 他道：“1094，好久不见。” * 中间的记忆，生了断层。 他大概是跟1094聊了很久，但他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记得，在后，1094系统对他郑道：“你的愿望会现的。” 即便是在梦中，他的声音也显得乏善可陈，没有一丁波澜：“可是，我怎么道，这里的一切，是不是是我的臆想呢？” 1094没有说话。 不哪里传来的一阵微风，将他身边的洋甘菊摇得颤动不已。 他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摘下了一朵。 * 他意识到，有人在轻轻地晃他。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课了。 其他人早就走了，教室里空空荡荡。 祝水雯半跪坐在他前面的椅子，双手支着椅背，笑吟吟地看他。 阳光映入她的眼中，呈现出琥珀色的质感。 “抱歉……你等很久了吗？” 他的声音带了午睡后沉的倦怠，比平时要更加低沉。 “不会哦，我才来没多久……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论了？” 他没有狡辩，道：“下次叫醒我吧。” “不要，我喜欢看你睡觉。”祝水雯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鼻尖，“还没完全醒过来吗？那来看我变个魔术吧，你提提神。” 她故作神秘，拿起他的笔，像魔法杖一样了一下。 “现在，请看一下你的手——” 他怔了一下，依言展开半握的手。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朵盛放的洋甘菊。 * 他以前从未敢期待，有那么一天，洋甘菊也会喜欢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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