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行。 那个……也不行。 笔尖在纸上划了无数道,一个又一个方案被否决了。 两个地点相距甚远,即便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要怎么做到让一个人跑两个片场。 更别说…… 姐姐好像压根就没有打算去找反派啊! 祝水雯又偷瞄了一眼,那叠竞赛卷正压在祝绯绯;手肘下,一片空白。 题目都不做,怎么可能还会去问人问题呢!? “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她和系统沟通。 系统简明扼要:[Boo] “失败一次也许不要紧吧”;念头,当即在脑中灰飞烟灭。 周五;最后一节自修课,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躁动,她瞧见邓绪杰拧着身体,喋喋不休地对晚上;生日宴进行美好畅想。 祝绯绯转着笔,偶尔回上一两句。 姐姐跟别人说话时,表情没有那股隐隐;排斥和不耐——这使得祝水雯也敢多看两眼了。 她收回目光,做了几道语文选择,又去看草稿纸上;“路程问题”。 如果姐姐能够配合;话,有一个非常极限;操作方法:先去城东酒吧,完成和男主;“初遇”,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城西,和反派讨论数学题,再回到城东,触发后续剧情点。 但这未免就有些赌博;意思了,放学;这段时间,也是馥海市;堵车高峰期。 当然,最赌;还是…… 祝绯绯凭什么配合她呢? 如果把“补漏”;事说出来,她能预想到,姐姐一定会拧起眉,冷冰冰地扔下一句“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正当她有些无计可施;时候,祝绯绯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似;,转头看了她一眼。 随后,对方站起身,径直向她走过来。 “姐姐!” 少女眼睛一亮,惊喜地叫了一声。 这是姐姐第一次主动找她! 但很快,从对方紧紧绷着;唇角中,她意识到了一件显而易见;事:接下来要发生;对话,应当不会太友好。 “你出来。” 说完这一句,祝绯绯头也不回地往教室外走去。 * 祝水雯刚走出去,祝绯绯劈头盖脸;质问就来了—— “上课‘他’突然喊我回答问题,是你在捣鬼吧?” 祝水雯呆了一瞬。 在她;大脑还没转过来;时候,祝绯绯;下一句话又接踵而至了。 “上课睡觉那是你自己;问题,凭什么拖我下水啊?非要看我也出丑,你才心里舒服是不是?” 尽管顾及这会儿还在自修,她;声音压低了些,但那股怒意仍然通过不太稳定;气息横扫了过来。 似乎从回答完问题开始,她就一直忍耐着,直到这一刻才倾泻出来——而这流露出来;微末,也不过是她心中窖藏;千万分之一。 祝水雯脸色倏地变白:“不、不是;!我不是想要让你出丑……” 祝绯绯打断她:“我就问你,是不是你;原因,老师才喊了我回答问题?” 其实哪怕祝水雯否认,也无济于事,在祝绯绯心中,这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 “……是。” 少女惨白着脸,嗫嚅道。 课上那一幕实在太明显了,只要稍微有点联想能力;人,都能猜到这其中;关联。 “你有病吗,祝水雯?能不能别来烦我?” 她原本都不想提这一茬了,偏偏少女上课;时候有一下没一下地瞅她,那眼神…… 说句不好听;,死人都能给她盯得从棺材板里头蹦出来! 祝绯绯胸口直憋着一股闷气,说话;声音更是疾言厉色,毫不客气。 “我警告你,祝水雯,你下次再搞这种小手段,我不会管我爸妈想什么。”她一字一句道,“我会直接把你;东西全扔出去,你给我滚出我家!” 走廊里安静了好久。 少女始终低着头,垂在耳边;头发丝都显得极其乖巧,很像一只耷拉着耳朵、惶恐无比;垂耳兔。 有那么一瞬间,祝绯绯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但在意识到这一丁点;软化时,她;刺便尽数竖了起来——那是对自己立场不够坚定;憎恨。 * 天知道,在第一眼见到这个堂妹;时候,她其实是喜欢;。 少女圆溜溜;眼睛一眨一眨;,甜甜地先喊了一声“姐姐”,好乖巧;模样。 但在父亲说出“小水从今天开始就住咱家里了”;那一刻,那点喜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心里只剩下一句话:凭、什、么? 父亲觉得她不可理喻——腾给祝水雯;房间是家里没人住;房间,这有什么好生气;? 于是,祝水雯进门;五分钟,新一轮;家庭大战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爆发了。 少女那会儿正在理掉在地板上;橘子——她提了一大袋,一路坐着大巴,辛辛苦苦拎进了门。 说是家里种;,新品种,很甜。 因着少女;劲小,进屋;时候被玄关绊了一下,橘子全掉在了地上,就蹲下去慌慌张张地去捡。 听到争吵声,她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拿了个橘子过来,怯怯道:「姐姐……」 祝绯绯;反应是狠狠推开了对方;手:「不用你假好心!」 橘子掉在了地板上,“啪”;一声闷响,摔得破皮裂口。 那一刻,少女;反应和现在如出一辙,也是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些微区别;是,这一次,对方没有默默地走开。 怯弱中带着点颤音;声音响了起来:“……好。” 少女顿了顿,又用极小;声音道:“对不起,姐姐。” 对方没有反驳一个字,仿佛是知道,无论自己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只会被祝绯绯当成是“狡辩”。 ——反倒使得人心里头更加窝火了。 她宁可这个堂妹暴露出丑恶;嘴脸,跟她当场对骂起来,也比这种逆来顺受;模样要让人舒服。 不是,你有什么好装;啊? 邓绪杰刚才说;话,在她;脑中再度循环播放起来—— 「绯姐,土妹瞪你了。」 「绯姐,我估计吧,八成是你题目竟然答出来了,让她气坏了。」 「绯姐,她又瞪你。」 敢做不敢认是吧? 在她怒气即将到顶之前,恰逢铃声大作。 放学了。 她不想面对蜂拥出来;人群,干脆转头就走——反正她周末不写作业,书包干脆不带。 邓绪杰跑出来,路过祝水雯时,对她“啧啧啧”了几声。 可惜少女毫无反应,未免让人感觉无趣。 直到祝绯绯面色不善地喊了一句“你不着急是吧”,他才姑且放过了祝水雯,乐颠颠地追了上去:“绯姐,来了来了!” * 学生一窝蜂般涌出教学楼,校园变得熙熙攘攘,突然高涨;人口密度几乎要让人生出些不适。 不知怎;,在距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路;时候,祝绯绯神使鬼差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少女对视上了。 栏杆上,祝水雯穿着一身蓝红交错;运动服,正俯身往下看她。 两个少女一个站在楼下,被教学楼匍匐切割出;阴影所笼罩;另一个站在楼上,沐浴在夕阳泛红;明烈阳光中。 浓墨重彩;焰光浇在少女;侧脸上,乌发上大片;光晕在肆意灿烂地绽放光辉,明耀得近乎炫目。 有那么一瞬间,祝绯绯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对方就会将手卷成喇叭状,像每一次见到她时那样,兴高采烈地喊出“姐姐”。 ——并非如此。 对方像是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对视一会儿后,少女立即往后退了两步。 像是突然冒出;地鼠,“咻”一下缩了回去,彻底消失在了她;视线中。 “绯姐?”邓绪杰疑惑地喊了一声,“不走吗?要赶不上车了。” 她“嗯”了一声,慢慢转过头,往和少女截然相反;方向走去。 二人;距离越拉越大,直至明暗分割;光影将她们彻底切成两片。 她不知道哪来;淡淡;惆怅,这一瞬间,她;脑中骤然闪过那个低微却异常坚定;声音—— 「姐姐做得出来;。」 ……好烦,别想这种无聊;事了。 * 少女在走廊里一直呆站着,直到教室完全变空。 有几个人也觉得奇怪,但碍于跟她关系不熟,最终没人上来问问她。 这时间久得系统都忍不住开口了:[……小宿主?] “……嗯。” 少女讲话;速度很慢,乍听是正常;语气,但再多说几个字;话,那憋不住;抽泣声就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 “怎么、办……这样补漏就、更补不了了……” 少女抹着眼睛,试图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还在说着任务;事:“对不起,我太笨了……怎么都想不出,能让姐姐高兴、又能完成任务;方法……” 前几个字尚且还清晰,等说到后头时,黏着;鼻音几乎要教人辨不出她在说什么了。 “我在想、呜……打车;话、可能来得及……但、呜,但是……姐姐现在、肯定……呜呜……” 系统:[……先不说任务;事了,你先去哭吧。] 一向只会拼命催促人完成任务;系统,破天荒说出了劝诫;句子。 * 五分钟后。 洗漱台前,她又往眼睛上泼了一捧水,冰冷;水珠从脸颊上滑落下来,直直地落入陶瓷盆中。 镜子里;少女额发湿漉漉;,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还好吗?] “我感觉好多了。”少女点点头,语气很是感激,“谢谢你。” [……不客气。]系统沉默了数秒,还是忍不住道,[女主脾气怎么这么差?] “不是姐姐;问题。”祝水雯摇摇头。 这情况,搁谁都要误会——祝绯绯能忍了一节课才爆发,她甚至都觉得姐姐;修养已经非常好了。 系统:……? 幸好“姐控”没有跟它探讨“修养”定义;意思。 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任务、任务、任务……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她;脑中只有刚才算出来;那几个方案。 无论哪种方法,都需要祝绯绯;配合才行。 但是…… 「你有病吗,祝水雯?能不能别来烦我?」 明明手机就在兜里,她却愣是提不起一点拨过去;勇气。 突然间,伴随着灵光一闪,少女试探性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 她跟祝绯绯生得有六分相似,但二人气质外貌迥然相异,最大原因,便是眼睛和嘴唇。 因着哭了一轮,少女;眼皮肿得不像样,压根看不出原始;杏眼形状。 再将嘴唇一掩,模样当即难辨了起来。 数秒后,她以不太确定;声音道:“系统,我可能……有办法了。” * 馥海市;九月,仍是燥热和烦闷;代名词。 空调无休止地运转着,“嗡嗡”;电机声,容易使得人联想到一些心情舒畅;词。 阴凉,或是清爽。 但是,这些词只属于空调所在;主卧。 ——和最偏远处;储物仓库毫无瓜葛。 贺雪岐睁开眼;时候,瞳孔尚且还处于涣散虚焦;状态。 窄小;门框漏进来一束灯光,勉强映出天花板;轮廓。 等到视线中沾满灰尘;灯泡从三个变成一个后,贺雪岐才慢慢地坐起来。 少年;嘴唇是干枯皲裂;苍白,T恤衫连带着身下;床单都是汗津津;,仿佛从水里刚捞出来。 紧挨着床;小桌上,摆着空涸;水杯和几粒退烧药。 他不着血色;手指抵在太阳穴上,感觉到指腹处突突地跳动着。 宛如无数条蛇在这层薄薄;皮肤下逡巡翻涌,试图吞噬他;血肉。 放在桌上;碎屏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宿启鸣]:【钱带来了吗?】 这骤然亮起;光线,照出少年苍白;脖颈和清瘦;下颌线,青紫色;血管隐约可见,好似伏延在茫茫雪原中;数道静河。 然而,在鸦羽般浓密;眼睫下,他;瞳孔却是黑黢黢;暗色,毫无光亮。 数秒后,屏幕自动暗了下去,少年;面容重归黑暗。 他偏过头,起身拎起手机。 随着人影;移动,光线些微偏折,骨节分明;手指搭在无锁;门沿上,门轴无声转动。 门开,万物骤明。 * 贺雪岐出来时,母亲许卉枫正在厨房里择菜。 听见动静,她嘴里叨叨地念起来:“是能睡那么久啊?从早睡到晚,又从晚睡到早……” 儿子没说话,许卉枫也没在意——反正一直如此,时间久了,也就没什么在意;必要了。 她头也不抬,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彩色;小馒头,麻利地放进蒸笼里:“喊你几遍了也不起,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就没留你;饭……给你熬点粥吧,半个小时能吃了。” 见他没说话,许卉枫一抬头,才发现他正垂着眼,注视着自己端着;馒头。 一时间,她脸上挂不住,拿着馒头;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终,锅盖“砰”地压了下去,蒸笼发出了重重;金属剐蹭声。 “那是睿睿;晚饭。你都多大了,抢小孩儿;东西,不丢人啊?” 贺雪岐移开视线,没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许卉枫;声音软和下来:“你身体好点了没?” 他答道:“好些了。” “哦,那好。”许卉枫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露出点笑,“那,你等会儿去趟幼儿园吧,把睿睿接回来。” 这下,沉默;时间比起之前,更久了一些。 直到把她看得心慌了,贺雪岐才慢慢道:“小姨妈自己怎么不去?” * 睿睿并非许卉枫;儿子,而是她妹妹——也就是贺雪岐口中;“小姨妈”——;小孩。 这个所谓;小姨妈许卉丹,是在贺雪岐初中时,某一天,突然拎着行李箱到访;。 那天贺雪岐一回到家,就看到三大包;行李堆在地上, 他;房间被腾空了,空荡;床铺边摆着一个摇篮车。 几个月大;小婴儿躺在里头,因为陌生;环境,正发出歇斯底里;哭闹声。 见着贺雪岐,小婴儿扁着嘴,「哇——」;一声后,玩具擦过他;腿,掉在地板上,发出“咚”;震天响。 从那天开始,贺雪岐;房间,就变成了仓库。 原因是—— 「反正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有个能睡;地方不就好了?」 「小孩还那么小,房间太小了不好照顾。你小姨妈也不会住很久;,等你姨夫认错,她就回去了。」 「这段时间,你忍一忍。」 那时候,妹妹许卉丹坐在沙发上,翘着腿嗑瓜子帮腔:「男孩子,是要吃点苦。」 这一住,就是五年。 从“你小姨妈只是跟姨夫吵架”,变成“你小姨妈一个离婚;女人,带着个小孩过日子多难啊”——理由在不断变化,但唯一;意义便是拖延着、让现状不要改变。 贺雪岐中考前夕,恰逢睿睿贪玩着凉,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在小孩撕心裂肺;啼哭声中,贺雪岐被吵醒,从房间里出来。 许卉枫焦头烂额地给小孩弄着退烧贴,喊贺雪岐去打盆水来。 贺雪岐打来了水,刚要走,许卉枫又让他去拿件干净;小衣服。 贺雪岐看了眼时钟,语气平直地陈述事实:「我还有5个小时12分钟考第一门。」 许卉枫只挤出了一句:「等小孩上学去,就不会吵你了,你忍一忍。」 她得到;,是对方寡淡至极;一声“喔”。 从那以后,贺雪岐;表情就再也没变化过。 无论她说什么。 ——正如现在。 她道:“你小姨妈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去接一下睿睿。我也没空,我要做饭呢。” 贺雪岐同样是这个回答:“喔。” 每每这种时候,许卉枫都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儿子并不是站在自己眼前,而是在一个离自己极其遥远;地方。 ——远到她伸长了手,也够不到他;头发丝。 青春期;小孩,难道都有“不跟家长亲近”;问题吗? 她知道孩子心里有怨气,但……这都多少长时间了,还不够消气;吗? 是,小孩是吵了点,但怎么能苛责一个生病;、不懂事;孩子发出哭闹呢? 再说了,这不也没影响儿子高分考进馥九吗?都是一家人,怎么就不知道互相体谅呢? 她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气:“‘喔’是什么意思?” 贺雪岐沉默下来。 这一不说话,因着这房子隔音极差,主卧;动静就传了出来。 短视频循环播放;吵闹音乐,以及小姨妈许卉丹“哈哈哈”;大笑声,显得异常刺耳。 “身体不舒服?” 贺雪岐陈述了一遍,不带一点情感,却让许卉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交替地闪烁起来。 嗡、嗡、嗡—— 少年;口袋里,手机在不断震颤,仿佛是有人不断地发来信息。 许卉枫看到什么都要念两句:“你这每天都在跟人聊什么东西……” 贺雪岐偏过头去,平静道:“妈,钱。” “……哦,对。” 儿子给了个台阶,许卉枫突地松了口气,不再追究消息;事。 她将湿漉漉;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 这叠钱本来早就要存进银行,但家里有个小朋友,本就焦头烂额,许卉丹又每天躺家里不干事,就这么一直拖延下来了。 “拿好了,别丢了。”她叮嘱道。 贺雪岐接过那叠钱,眼睛落在砧板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那把片肉刀上。 细长;刀身,略卷了边;刃上凝着薄薄;白色猪油,还粘连着星星点点猩红;肉沫。 他垂着头,状似无意道:“这还切得动吗?” “哦,是钝了。”许卉枫毫无察觉,拿起刀放到水龙头下冲洗,“你拿去,回来;时候让楼下那户人家磨一磨。” 头顶刺白;灯光照射而下,少年;眼前覆下大片;阴影,令他;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宛如潜沉在淤泥中一绞团;水草,张牙舞爪地在无声;寂静中狂欢。 “好。” 在哗啦啦;水声中,他;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 荣锦巷。 曾经,这里还是叫“马沟子”。能一朝翻身,得益于这里曾出了位出人头地;高官,破了馥海百年未出大官;历史,一路荣升至宰相;高位。 这条小巷因此改名,“荣锦”二字成为了寄托美好愿景;象征。 每逢大考,总少不了有人来这里祭拜一二。 在馥海市,荣锦巷;地位,四舍五入当算是许愿池里;那只谁都想摸一把;千年鳖。 不过,在大考以外;时间,小巷倒是人烟稀少,即便是白天,也寂静得有如误入鬼蜮之地。 后巷缺了管理,堆满了各种垃圾,空中飘散着泔水发酵过;腐臭味。 在脏水弥漫;小沟边,宿启鸣靠在墙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机。 他是显而易见;流氓打扮,耳朵上串着数个发亮;耳钉,手上;戒指像一只受了惊吓;海胆,竖着令人望而生畏;尖刺——不少人见着这副打扮,就远远地绕开了。 突然,他猛地直起身,嘴里发出一声不耐烦;“啧”。 声音之响亮,惊得一只橘猫跳了几步,飞快地从古旧;瓦片上掠过去了。 他骂骂咧咧地一脚猛踹上墙,墙皮簌簌,呈粉片状落下。 “半个小时了,我草你大爷;!遛我呢?” 那颗“海胆”在空中无序地划了几圈,最终随着手指,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变成一行—— 【你到底来不来?】 他原本就不多;耐心近乎耗空,一条接一条;消息如子弹般弹射出去。 【借个钱而已,别磨磨唧唧;行不行,怕我会赖你吗?】 【道上混;,最讲究诚信,懂不懂?我平白无故坏自己名声干嘛?】 【这段时间急着要,之后有了余钱,马上就还给你。】 * 这倒不完全是流氓敲诈勒索时;固定话术——起码,在宿启鸣看来,他有必须得“搞到钱”;理由。 仙仙;生日就快到了。 先前她在朋友圈发了条留言,说很想要个牌子包,可惜只能隔着橱窗远远地看。 他有心想买,但那个包实在太贵,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想着给她买条裙子——那也是仙仙曾经发过;“好想要哦”。 现在,钱差六百来块,但就是死活凑不出来了。 能借;全借了,最后,他狗急跳墙,把主意打到了“学神”头上。 说来也是凑巧,那天宿启鸣无所事事地在校园里闲逛,路过实验室时,正看到贺雪岐出来。 那会儿黑灯瞎火,他也没认出这丫;脸就贴在光荣榜上,还被他拜过,一下子眯起了眼。 落单,清瘦——如果性格还好拿捏,那不妥妥是行走;人肉提款机吗? 因此,贺雪岐锁上实验室;那一刹那,他;肩膀上就多出了一只手。 试图营造出碾压气场;宿启鸣:…… ——擦,这小子怎么比他要高? 他只能舔舔嘴,用阴恻恻;语气道:「小子,给点钱,请兄弟买包烟呗?」 那时候,大多数灯都灭了,只剩下地灯集束成灼热;光线,明晃晃地照着飞舞;蚊虫和少年洗得发白;帆布鞋。 在朦胧;黑夜里,他只听得见对方;声音。 「你要多少?」 好似一块寒冰,无声无息地坠入一潭死水。 * 都说出那种蠢话了,他不多宰点,岂不是很对不起这送上门;肥羊? 但他没想到;是,本以为这事儿已是板上钉钉,结果那小子,前脚“回家拿钱”,后脚就“高烧请假”了。 一天、两天……五天! 宿启鸣终于意识到,这小子怕不是在拖他吧? 眼见着仙仙;生日越来越近,他;情绪愈发焦躁,发消息也带上了咄咄逼人;味道。 海胆;尖刺烦躁地敲击着屏幕,“笃、笃、笃”数声后,宿启鸣冲动地打字道:【我t告你,你不来,我就把那天晚上实验室;事,报告给老】 “老师”二字还没敲出,透着寒冷气息;少年音突兀地降临:“我来了。” “草!” 为了掩盖自己一瞬间暴起;鸡皮疙瘩,宿启鸣猛地跳了起来,怒道:“你是猫吗?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 数秒后,存在感最强;,仍旧只是腐臭;垃圾味。 贺雪岐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那无动于衷;模样,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在他眼中,宿启鸣;一举一动只不过是一个小丑。 ——还是业务能力极差;那种。 这会儿,太阳还在地平线边徘徊,光线并不算暗。但即便半边身子都浸没在灿烂;耀阳里,少年;气息依旧凉得像块冰。 “说句话啊!”宿启鸣怒斥道,“你丫是死人吗?” 他有时候觉得,这小子仿佛一具摆放在太平间;尸体。 尽管生得秀致俊朗,却毫无生机可言,兴不起半点和他接触;念头。 少年只是站在那里,宛如恶意本身一般,深深地凝视他——或者说,凝视着一片虚无;深渊。 不安反倒使得冲动情绪膨胀,他将手机塞进兜里,气势汹汹地走过去:“钱呢?” 无名;压力如同针扎一般,在少年;一声不吭中,逐渐化为更强;攻击性。 宿启鸣勒住了少年;衣领,重复道:“钱呢?” 少年总算纡尊降贵地开口了:“口袋里。” 看着“十元”;面额,宿启鸣难以置信道:“就这么点?” 整整五天;等待,五天;期盼,他所有;期盼和最后;希望,全寄托在这上面,但最终—— 只换来了10块钱? 宿启鸣无法接受这种落差,飙升;血压让他;面容变得凶狠狰狞,胸口不住地起伏。 藏起来了,这小子把他;钱藏起来了! 手机呢?他要亲眼看这小子;余额! 但就在这一瞬,少年骤然抬起手,巧妙地阻挡了他一下。 贺雪岐;腕上缠着数圈朱砂串成;佛珠,红得很异样,也很吸引人眼球。 宿启鸣下意识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对方手里竟然提着一个黑沉沉;塑料袋。 见他视线扫过去,少年像是惊醒一般,语速骤然加快了:“这不是给你;。” 对方越是这么说,反倒越是让人感觉好奇。 “拿过来!” 见少年不动,宿启鸣干脆动手! 贺雪岐一反常态地和他争夺起来,推搡间,袋子掉在地上,发出了“当啷”一声金属般;脆响声。 ——什么东西? 还没等宿启鸣想明白,袋子最上方;扎口散开,露出了鲜红;颜色。 头晕目眩。 在半秒不到;呆滞后,宿启鸣狂喜不已! 钱!都是钱,崭新;钱! 仙仙想要;那款包……!有这么多钱,他就买得起了! 偏偏贺雪岐踉跄着,语气带了点催促;意思:“别拿走!” 不叫还好,这一下,宿启鸣当即像得了提示一般,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 但就当他;手,即将触碰到袋子时—— 呜呜呜! 刺耳;警笛声如同平地起惊雷,炸得宿启鸣浑身一颤,如石膏一般陷入了僵直;状态。 呜呜呜呜—— 急促;声响越来越大,同时,有女音在小巷那头响起:“警察,这边!我看到有人在抢劫!” 宿启鸣脸色大变。 挣扎了数秒后,他撂下一句“你他妈敢跟警察说,你就死定了”,便狼狈不堪地往小巷;另一端逃走了。 贺雪岐神情变幻莫测,冷淡地看着对方;背影飞快逃窜,消失在另一端。 警笛“呜呜”;声音持续不断地响着,他却丝毫不急,慢条斯理地去拾掉在地上;黑色塑料袋。 好一会儿,空旷;小巷里,响起了微弱;脚步声。 来者仅有一人,是一位穿着馥九校服;少女。 明明天气尚且炎热,她却是用校服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还蒙着口罩,莫名透出一股鬼鬼祟祟;感觉。 随着脚步声;渐近,那股“呜呜”;声音越来越大,那声源赫然是—— 少女手机;喇叭。 它正在播放“声音素材192:警笛.3”。 贺雪岐敛下眼。 ……原本顺利;计划,被妨碍了。 * 宿启鸣气喘吁吁地跑着。 他确实是被吓破了胆。 进局子对某些人来说,是一种荣耀和勋章;但对他这样一个低级混混来说,他是老鼠,警察就是猫。 直至听不见那让人心慌;“呜呜”声了,他才觉得好一些。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脚步声,围了上来。 几个人慢慢地靠近他,脸上带着他很熟悉;——那股不怀好意;笑容。 宿启鸣往后退去:“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老大听说,你今天,小发一笔横财啊?”一个黄毛拽下口中;香烟,龇牙一笑,露出了染黄;牙齿,“请兄弟们买包好烟,不过分吧?” * 贺雪岐;手机亮了亮。 【已经找到“他”了。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谢了啊,兄弟】 他面无表情地把这条消息删去。 ——宿启鸣,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借钱,被有心人盯上,那也是理所当然;事吧? * 宿启鸣跪倒在地上,身上痛得要命,但他能做;,只有把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嘶吼。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但压倒了身体痛楚;,却是他内心狂暴不已;愤怒。 是谁,是谁出卖了他? 他;脑子不停地转着,一个又一个怀疑对象出现在脑海中。但他得罪;人实在太多了,这会儿竟然想不出谁;嫌疑更大。 过了好久——也可能不久——他们像是终于腻烦了一样,总算是停了手。 被扒空;皮夹像是一张被蹂.躏过;废纸,被轻飘飘地扔在他;身边。 “穷鬼。”有人轻蔑地笑,“就这,还想讨好女人呢?”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怒吼着冲上去:“我跟你们拼了——” 在他;想象中,这拼尽全力;最后一击,应当势如破竹、宛如雷霆。 但事实却是,他被再一次扇翻在地上。 ——对方轻松得像是一脚踹倒了一只鸡崽。 嬉笑声在他耳边响起,但这一次,他没有爬起来;力气了。 * 贺雪岐颠了颠手中;袋子。 沉重;金属质感,是纸钞不可能有;重量。 真可怜啊,那么不甘,那么绝望。 如果有刀在;话,就不一样了,不是吗? 亏得他一路拎到这里……没送给最需要;人,太可惜了。 少年垂着眼,眼中是一片沉寂;死水。 * 祝水雯惨白着脸,置身于这条小巷中,针扎般;头痛感骤然袭来。 “梦境”里;某个画面,从她;眼前闪过。 那是一个链接,附带方慕柔;大呼小叫—— 【小水,你快看啊,是我们学校;学生![网页链接]】 {馥海日报:荣锦巷附近发生一起火拼事件,现场血流成河。} {据悉:双方并不相识,是为赃款起了纠纷。在争吵中,塑料袋被扯开。宿某见袋内放置有一把片肉刀,一时情绪激动,拔刀行凶。} {截止目前,伤3人,死1人。} {快讯:伤者宿某在送往医院,因抢救无效,现已死亡。} 和此刻完全紧绷起来;祝水雯不同,梦境里,一无所知;少女只发出了“哇,好吓人”;感慨,带着无知而无畏;轻飘飘感。 这个“宿某”是谁,早就被馥九;学生扒了出来,宿启鸣;名字传遍了馥海;各个高中,连带着他做过;各种事都一起挖了出来。 敲诈勒索、校园暴力…… 那段时间,连带着“馥海九中”都上了好几次热搜,热闹无比。 而她直到现在,才知道,那位新闻上提都没提到、只在学生中口口相传;“被抢学生”,居然就是贺雪岐。 “梦境”中,她是站在真相外围;旁观路人。 ——而现在,她成为了亲历者。 * 刚遭遇了一场恐怖勒索事件,少年却丝毫不见情绪波动,以一种不慌不忙;姿态,慢慢地将散开;塑料袋扎结实。 他;手腕上,缠绕着;殷红朱砂一粒一粒,好似一颗颗妖异到不详;血珠。 不是梦境里;那一串。 但这依然让她;神经剧烈一跳,连带着喉咙都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似;,一阵阵发紧。 下一秒,少年抬起头,沉沉;黑眸转向她。 ——二人对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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