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七寸”将他们带到一间昏暗的房间里, 没有窗，白天的光线十分黯淡，他打开灯, 灯泡滋滋两声才绽放出白惨惨的光芒。 室内一览无余。 宽阔的房间被隔板分成几个更小的房间，小房间的门都紧闭着, 看不到里面。几个小房间外是一排排的落地衣架，挂着许多衣服, 沉甸甸的，衣架横梁快承受不住它们的重量，弯了腰，让人担心它随时都会断裂。 衣服的颜色大多很鲜亮，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所穿的衣服。 这里有蚊虫，灯开后，它们飞在灯泡周围。罗晶晶拍死一只落单的、想要吸她胳膊血的蚊子，她指着那些封闭的小房间, 问中年男人：“大叔, 我们工作的地点就在那里面吗？” 中年男人说：“别叫我大叔，要叫我主管。没错, 那里就是你们工作的地方，都备好了电脑和直播设备。你们的工作就是向直播间的人销售衣服，每一件衣服的价格不一样, 但抽成是一样的, 卖出一件就抽成百分之十。希望你们认真工作，多劳多得！” 副本名字叫《直播间》, 玩家们都是瞄准名字进来的。他们在现实中都是有一定粉丝基础量的主播。罗晶晶曾给商家卖过货, 对此没有负担。头发很油的男生微微皱眉。 主管一边说, 一边伸手进裤兜里, 拿出一大串的钥匙，他将其中三间小房间的门打开。里面面积不大，东西不多，也是一览无余，桌椅，落地风扇，一台轻薄的电脑，和以它为中心的直播设备。 三间房的设备都一样，只有一个区别之处——每间房都有背景板，上面有一块拉起的布，颜色分别是红色和蓝色。两间房是蓝色，一间房是红色，四名玩家想也不想地异口同声说：“我要蓝色这间！” 红色是血的颜色，任务者见多了，习惯却不喜欢。厌恶才是人之常情。 主管说：“两人分组，既然你们四个人都要蓝色，你们自行分组。”接着他看向孟忍和白瑞雪，“你们是一起来的，你们两人一组没问题吧？” 孟忍和白瑞雪都没有异议。 分组的事不急着讨论，主管在这里，要多趁机了解更多的情况。 罗晶晶问：“主管大叔，每一件衣服上都标有价格吗？我看到衣架上还有棉服，现在是夏天，冬天的衣服卖得出去吗？有没有折扣？” 主管说：“反季节的衣服都会打折。价格都在衣服的标签上。不过，反季节衣服标签的价格没变动，你们卖的时候记得计算七折后的价格。” 长发女生走过去看衣服标签上的价格，夏天的衣服价格相差不大，普遍不高，多数是五六十。而棉服随便看一件就是一两百。 卖出一件衣服抽成百分之十，两天必须赚取一千块……如果单买夏天衣物，一个人一天要卖出一百件左右。 她松了一口气，难度不高。她以前卖货时，单凭割粉丝韭菜来达到商家要求的售卖金额。在任务世界里，她可没有粉丝了。 几人都在查看衣服价格。单看价格，卖反季节衣物比较划算。 面相憨厚的男生想到一个关键性问题，这个公司的直播间有多少人关注？如果关注度为零，相当于他们首先要苦恼怎么引入流量。那样，难度就大了。这里可不是现实世界，就算从前是大主播，换一个世界就成了新人，一切从头再来。 “主管！公司的直播间有多少粉丝啊？” 他问到玩家都极为关注的问题上，其他三人猛然意识到粉丝量关联着任务难度，纷纷紧张望着主管。 主管自豪地笑着：“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一开播，直播间立马会有很多人进来！” “很多人是多少？” 主管沉下脸，问话的人一抖，下意识看他的脚下。主管脚下有影子，他才松一口气。 没人说话，气氛很怪异。 主管大声说：“你们只管想方设法卖货就行，直播间不会缺人！十点直播就开始了，你们做好准备。” 主管离开了。 气氛恢复平常。 白瑞雪看了一眼手机，差不多九点半了。 罗晶晶快乐地说：“我们来分组吧？分组前是不是要自我介绍？我们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你们”指的是孟忍和白瑞雪。 一番自我介绍后，白瑞雪知道了四名玩家的姓名。长发的知性女生叫宋君。憨厚老实的男生叫曾子龙。五官英俊，沉默寡言，头发很油，脸上也很油的男生叫明盛。 孟忍拉着白瑞雪去红房子琢磨直播设备，背景布很大很红，所以叫红房子。 剩下四个人在进行分组。 罗晶晶举手提议道：“这里的衣服有男有女，我建议我们男女分组。网络上跟现实里不一样，必须要给买家看穿上衣服的效果，他们才可能买账。一男一女的组合比较方便。” 宋君没意见，她目光从曾子龙普通的五官滑过。直播是第一视觉刺激，有一张好颜色的面孔能占许多便利。她对自己的脸很自信，同伴最好也要长得好看的。 她的目光落在明盛英俊的脸上。大房间里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更没有窗户，沉闷得仿佛要溺死在空气中。明盛脸上一直在出汗，他的脖颈已变得湿漉漉，他的头发又黑又油，仿佛能薅下一把油来炒菜吃。她嫌恶地皱眉。 曾子龙不行，明盛也不行。她瞥了眼罗晶晶，她虽然长相普通，但声音好听，也会活跃气氛，适合直播。 可惜，要不去找那两个男生。他们都太漂亮了。 原住民不要，他来兼职，不是卖命，不会豁出去。 跟那个叫孟忍的人作搭档！ 宋君撩了一下长发，飘出清淡好闻的气息，她走向红房子。 三名玩家楞楞看着她的背影。罗晶晶呐呐道：“那两个男孩子不是已经组队了吗？她去干嘛，加入他们？” 曾子龙说：“三个房间，两两组队。她是去拆散他们，不是加入他们。” 他说着轻轻撞明盛的肩膀，撇嘴说：“你刚刚看到她的眼神吗？在嫌弃我们俩呢。” 明盛不说话，走出门去。 罗晶晶：“唉，你去哪里？” 明盛头也不回，冷冷淡淡说：“找点纸巾。” 罗晶晶和曾子龙面面相觑，她说：“他难道是大佬，好淡定。” 曾子龙翻白眼，“在空间没听过他的名字。而且就算是大佬，就他屁都放不出来一个的性格，怎么在直播间卖货？” 罗晶晶往好的方面猜测：“也许他有两张面孔，现实里沉默寡言，网络上活跃十足。不然他为什么选择这个副本？他肯定也是主播。” 曾子龙不以为然，“就算他是主播，也可能是靠技术不靠口才。譬如游戏大神。” “这么说，确实有大神的风范，沉稳内敛。” “你是说，那一头油？” “别这么说人家的缺点。唉，不讨论其他人了，我们两人组队吧？” “OK。我去选我这个身形的男装，你选适合你的女装。我们卖衣服，抓准两个定位就行，不要贪吃。” *** 宋君走进红房子。 孟忍对她招招手：“大美女，会弄这些设备吗？” 宋君吃惊道：“你不会搞，这不是跟现实一样的吗？” 孟忍坐在木凳子上，没有靠背，只好向前靠着桌子。他双手撑着下巴，烦恼道：“可是我从来就没有弄过这些玩意。” 电脑前有两个凳子，白瑞雪没有坐，他去摆弄打光灯，摸索到开关，一开，眼睛被照得流出泪来。 宋君：“……” 她清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小声问孟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怎么敢选这个副本？” 孟忍不清楚玩家们的具体操作，现在才知道，原来可以自己选副本。那好玩性不是一下子就降低了吗？ 他耷拉着眼，“你们都有直播经验？” “当然。我是美妆主播。其他三人不清楚，我猜他们在现实中也是从事直播行业的。”她纠结看着孟忍，不忍这么帅的男孩面临死亡的下场，“我教你十分钟，这有关你的性命，你好好记着。对了，你口才怎么样，只要能卖出衣服，就不用怕了。” 因为孟忍没经验还选直播副本，顿时给宋君留下莽撞的印象。她不准备跟他搭档了。 孟忍有些诧异，碧绿的眸子盯着她。 随后露出一个微笑，甜甜地说：“谢谢好心的美女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卖衣服的！” 白瑞雪坐过来揉眼睛，把眼睛揉红了。他看着宋君时，楚楚可怜的气息全冒出来了。 宋君那颗颜控的心在颤抖。 她决定多教他们一分钟。 *** 明盛出来后站在门口，他伸手抹掉鼻子上的汗，裤兜里只有一只手机，打开这个世界流行的网上支付软件，钱一分也没有。 他讨厌夏天，非常讨厌。 每当这个季节，他就像一条刚出水面的鱼，哪个地方都是湿漉漉的。 没有钱买纸，就只能问别人要。这栋居民楼三层，他们在三楼，旁边是一间仓库，主管就在仓库里坐着，明盛走进去时，他手上拿着报表。 听到脚步声，中年男人抬起头，疑惑道：“我不是说十点就开始直播？” 明盛走过去，在他桌上看到一筒卷纸，“我来借纸，擦汗。” 主管看着他满脸油光，了然，那么多汗确实影响印象，他让明盛把纸全拿走。 “对了。中午十二点结束直播，然后下午三点再继续，一直到晚上十一点，直播都不会暂停了。” “好的。请问这里包吃住吗？” “不包。临时工哪有包吃住的？” “但我们身上没钱吃饭，也没地方睡觉。所以工资按天数发吗？” 主管皱眉头，放下报表，探究望过去：“没地方睡觉？你们家在哪里？” 明盛淡淡说：“没家。” 主管的神色变得微妙，“行吧，这里有多余房间，你们可以暂住，不过房间费另算。到时候结算工资从里面扣。每人一晚五十。” 很优惠的价格，明盛得寸进尺：“那早中晚餐也从工资里面扣？” 主管想了想，“免费。二楼的方阿婆做饭，味道一般，但管饱。” 明盛露出笑，他拿着纸离开，忽然忍不住去想主管说直播间不会缺人是什么意思。 他回到那个房间，罗晶晶和曾子龙已经选择好衣服，回到蓝房子，电脑开了，已经准备就绪。 还有十多分钟就到十点钟。 孟忍、白瑞雪和宋君正在挑选衣服。宋君细白的两条胳膊挂满了衣服，颜色鲜亮，衬得她越发白。她抬头看一眼明盛，心平气和说：“就剩我们两人了，我们是搭档。你快过来挑衣服。” 在得知罗晶晶和曾子龙联手后，宋君有些懊恼，直播卖货嘛，一定要有会说话的人。她以前卖货时，都是小助理在叭叭叭，她就在一旁当花瓶，偶尔展示商品。明盛除了自我介绍时，一句话都没说过，实在不是好搭档，不如曾子龙。但没办法，已成定局，无法更改事实便只能接受，发脾气和生闷气都只能让人觉得愚蠢。 明盛捏着纸，眼神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他告诉大家主管的话。 1号蓝房子没有关门，里面正在放商品链接的罗晶晶和曾子龙都听到了。 罗晶晶大声朝外面说：“幸好你去问了，谢谢你啊明盛！五十块一晚好便宜的。” 曾子龙嘀咕：“再便宜也要卖十件普通短袖。就不能免费嘛？” 罗晶晶笑道：“已经占很大便宜了，毕竟我们是临时工嘛。” 孟忍朝白瑞雪说：“我舍不得钱，能不能去你家凑活一晚呀？” 白瑞雪一愣。后知后觉想起，孟忍现在是“玩家”，而他是原住民。 其他人也愣了。 如果白瑞雪应下，孟忍就省下五十元钱。不公平吧。怎么会出现不公平的存在？ 这一次任务，大家都用缩水的本体，和原住民基本没联系。而孟忍与原住民一起来，而且关系很好的样子，让人怀疑他的身体根本不是原装的。 明盛擦着汗，质疑地盯着孟忍。 宋君也不挑衣服了。 虽然只是小小的五十元钱，但万一离任务目标就缺这五十元钱呢？ 不公平。 这感觉像卡住喉咙的鱼刺，咽不下，吐不出，恶心得难受。 曾子龙小声说：“你觉得他真是玩家吗？” 罗晶晶的关注点偏了，她摸摸下巴，“这里隔音不太好啊，毕竟只是隔板隔出来的小房间，直播时互相影响怎么办？” 这也是一个问题，不过优先解决不公平事件。 白瑞雪没管孟忍，他自己爱玩，他自己接受质疑。白瑞雪仔细挑选自己认为好看的衣服。 孟忍在明盛和宋君的目光下，态度自然地抱起白瑞雪的腰，“因为我们早就认识了呀？他是我第一个副本认识哒，我们是好朋友。” 白瑞雪猝不及防，随后想到这个谎话怎么如此熟悉？ 不过，他重复道：“嗯，好朋友。” 孟忍抄了叶臻的经历，谎话说得面不红，耳不赤。 “原来是这样。”宋君恍然大悟，跟原住民交朋友的玩家确实不少，有时候，原住民给与的帮助是强大的。空间里就有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她的异性缘超好，她做任务的方法已成套路，一进副本就结交男朋友，男朋友一路保驾护航，偶尔还会牺牲自己……真是令人“感动”。 宋君不认可这种方法。 毕竟副本都在同一个世界进行，若是不小心再次碰到，呵呵……众所周知，无论是原住民还是玩家，死去后，第七天就会变成鬼。 那女人根本就是在走钢丝！ 明盛突然问：“你多少岁？” 孟忍：“如假包换的十六岁。不像你们，老黄瓜刷绿漆。” 明盛：“……” 宋君：“……” 怪不得。他们四人的真实年龄都在二十岁以上，就算见到以前用真实皮囊结识的原住民，别人都不一定认得出。 “就算是这样，也不公平。他凭什么一降落就在原住民好朋友身边啊？”曾子龙酸道。 “可能正好他那位原住民朋友要来这里兼职，跟副本有了紧密联系，系统就将他送到他朋友身边。”罗晶晶猜测道。 曾子龙起身走到门口，“喂，那你任务结束，赚的钱不够，岂不是还可以向你的好朋友借？” 孟忍眨眨眼，原来任务是赚取相当数量的钱啊。 宋君说：“你能不能扣扣任务提示的字眼，都说是赚钱，不是借钱！” 白瑞雪发现时间快不够了，想了想，直接推着一排衣服走向房间。 宋君怔了，她怎么就没想到？选啥衣服啊，选完衣服还要去专门挑出每一件衣服的直播链接……直接把衣服推进房里，直播时随便拿随便卖，卖出一件就是一件！ 经验太不足了，从来没卖过衣服，她陷入了误区。以往替商家卖货，都是少量而精品，且有小助理负责，她根本不用做什么。而这里的衣服都像是地摊货，量大种类多，她便下意识挑选起来。 宋君也赶快有样学样。她还招呼明盛一起，一定要把小房间堆满衣服。 曾子龙傻眼了，很快，他招呼罗晶晶出来拿衣服。 罗晶晶有些迟疑，她卖货一向重质量，不重数量。好的商品，她才会卖力推荐。她精挑细选的衣服，都是她觉得好看的。 曾子龙试图说服她：“人的审美不同，有些衣服你觉得好看，别人不一定买账。” 罗晶晶说：“可是上架的商品数量是有限的，尽量以好的商品优先。我们先试水，如果不行，换成他们的方法？而且，是你说不要贪吃。” 他们都挑好衣服，也把衣服的链接选出来了。不必再多事。 “也是。”曾子龙沉吟：“一千多个商品链接，他们随意卖衣服，还要花时间找那件衣服的链接。差点被他们带跑了。” 还差几秒就十点整，三个小房间的门都关上了。 孟忍坐在电脑前，打开直播，准备先把衣服链接全都上了，不管夏季衣服还冬季衣服或是内衣袜子……咦，上不了。 “居然还有上限。”孟忍不太满意。 “会不会太多了？”白瑞雪弱弱地说。左下角的购物车显示三百件的商品，买家有耐心翻吗？ “不多！”孟忍大手一挥。 *** 十点整。 陈文彬的分公司开始步向正轨，这一天，公司面向大众招聘。 秦风充当其中一位面试官。 面前这位还在读大四的青年有点紧张，说话结巴。一紧张就结巴，一结巴就越紧张，负面循环。一位女性面试官柔声让他慢慢来，他更紧张了，崩溃地一捂脸，跑了。 三位面试官面面相觑，男面试官说：“自己离开也好，我怕我们委婉拒绝时，他更加受不了。” 女面试官可惜道：“他履历很优秀。” 秦风翻看下一位面试的简介。忽然手机震动了，他掏出手机一看，皱起眉，什么玩意？ 一个直播间出现在手机上。 退不出了！！！ 自从可以鬼体穿梭后，他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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