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肴楼是杨江县最大的酒楼，就在距离县衙一街之隔的大道边。 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小伙计打着哈欠卸下门板，外面已进来两个客人。 两个客人面容都挺朴实，通身的气质却叫人不敢小觑。 小伙计当即殷勤地将人请进去，很快送上来冒着热气的早饭，又自去忙活了。 杀十三和杀十七尽量收敛了身上的杀气，衣着也跟寻常农人无意，坐在角落一边慢悠悠用着早膳，一边眼睛也没闲着，片刻间已将酒楼的情况尽收眼底。 “嘁，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也配叫酒楼？”杀十七小声嘀咕，“在京城那地界，小饭馆也比这大些。” 杀十三瞪他一眼：“记着咱们的任务，别节外生枝。” 两人磨磨蹭蹭，一顿早饭吃了小半个时辰，硬是等着旁边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听说没有，从京城来的那个王爷中了毒，昨儿差点就要毒发咽气了，结果那燕王妃一颗药下去，又给救回来了！” 人一多，自然免不了闲聊几句，一个中年人率先按捺不住开了腔。 杀十三和杀十七对视一眼，当即把耳朵竖了起来。 “什么中毒，怕不是吓唬人的吧？” “燕王妃又不是大夫，她哪来的药给燕王吃？” “什么药那么好使，吃下去马上就能把人救回来，该不是仙丹吧？” …… 众人大多是不肯相信的，最开始说话的人急了：“我侄子就是回春堂的学徒，人家黄老大夫回去亲口说的，那还能有假？” “黄老大夫也被请去给王爷看病了？” “黄老大夫医术高明，王爷的病他竟治不了？” “要是王妃真有仙丹，直接给王爷吃了不就得了，还请黄老大夫过去干什么？” …… 一群人聊得热闹，杀十三和杀十七半信半疑，这时门口又进来个衣着锦绣的胖子，小伙计赶忙迎过去，殷切道：“东家来了！” 争论不休的客人们也大声招呼：“员外今日瞧着怎么不太有兴致，前些日不才被王爷召见过，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也有人冷嘲热讽：“王爷宁愿住破破烂烂的县衙也不住他的大宅子，这回又没赶上王妃用仙丹给王爷治病，这心里能舒坦吗？” 还有人想拉他评理：“黄员外你来说说，那燕王妃又不是什么神仙，上哪去弄什么仙丹？” 黄玉林朝众人团团拱手：“王妃确有神仙之能，你们若能尝上一口她亲手种的白菜，就再不会怀疑了。至于仙丹，既然是王妃拿出来的，那想必也是真的。”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有人小声嘀咕：“这黄员外不会是见过王爷一面，就高兴迷糊了吧？就是个白菜，当谁没吃过吗，王爷也不在这儿，用得着马屁不断吗？” 其他人连连点头附和。 黄玉林却没心思再跟他们争辩，他环顾一下四周，见已经没有空桌，就朝角落走来，跟两位客人道了个恼，提出了想拼桌的请求。 杀十三和杀十七淳朴地笑了笑，一脸憨厚地请他自便，然而粉条肉粥端上来，他却只是坐着叹气，完全没有举筷开动的意思。 “老兄可是有什么疑难之事？”杀十三笑眯眯的，“不管如何，也得先填饱肚子才能解决啊！” 杀十七也道：“要不就是这早饭不和胃口？” 黄玉林摇了摇头，深深叹息：“唉，要是这早餐能吃上一口王妃娘娘亲自种的白菜，那就太美了！” 杀十三和杀十七：“？？？” “呵呵，白菜而已，也不是什么珍稀的东西，自己种几颗也就是了……”沉默良久，杀十七才扯着嘴角，干笑着劝了几句。 黄玉林双目无神看他们一眼，再次叹息一声，开始没滋没味喝起了肉粥。 杀十三跟杀十七面面相觑。 “燕王妃到底何方神圣，就连种的白菜都那么好吃？” “只有自己吃上一口，你才会知道那个滋味的美妙！自那天以后，我食不下咽，人都饿瘦了！”黄玉林晃了晃自己肥肥的脸颊，声音里饱含深情，“要是能把那白菜卖到林阳城去，怕不是三五天就能挣回半座玉肴楼！” 杀十三笑了笑：“燕王妃又会种美味的白菜，又有仙丹在手，莫非她真是神仙转世？” 黄玉林理所当然地回答：“燕王妃当然不是寻常人，等下次见到她，我一定要问问她，那么美味的白菜种子，能不能卖给我！” 杀十三和杀十七：“……” 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想听燕王妃种白菜的事啊？ 两人压抑着怒气，还欲再问几句，突听外面有人喊：“燕王出行了！” 杨江县这样的偏僻地方，来了个王爷已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一阵郁寒川又一直待在县衙没出来过，百姓们骚动的好奇心始终没能得到满足，现在得知他要出行，哪还能按捺得住？ 一时间，玉肴楼里面的食客全都骚动起来，争着抢着会了账，出门就往县衙那边狂奔。 杀十三和杀十七对视一眼，也随着人流往外走。 县衙大门外的道路两边已经挤满了百姓，杀十三和杀十七站在人堆里，丝毫也不显眼，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就见数十神色肃然的军士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而出，马车两旁守卫的，是骑着骏马的两员悍将。 马车里情形如何不得而知，但车辕上却正襟危坐着一位身着淡紫色披风的女子，女子手持马缰，腰间佩剑，一头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只露出形容姣好的侧脸。 杀十三和杀十七盯着那女子多看了两眼，那女子若有所觉，目光倏地朝这边射来，数百百姓之中，竟直直落在了两人身上！ 两人当即吓了一跳，忙不迭低头，良久，那有若实质的目光才终于回转，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惊觉后背已是汗湿重衣。 “王爷肯定就坐在马车里吧？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人突然拜倒下去，百姓们当即麦子般倒伏了一大片，杀十三和杀十七也只得不情不愿地照做，又听旁边有人激动道：“看哪，那不是燕王妃吗，她竟然亲自给王爷赶马车！” 杀十三和杀十七心头一跳，同时抬头，马车却已哒哒离开，再也看不到车辕上那个英姿飒爽的身影。 “你说什么，燕王往大黄村去了？” 距离县城不远的某处密林中，本次任务的头领杀大正蹙眉盯着匆匆赶回来的两个下属。 “是的头儿。” 杀十三和杀十七一直跟在车队后面，本来还想找个机会直接完成任务，但燕王乘坐的马车周围人太多了，不仅是军士们始终扈从在侧，杨江县的百姓也有不少一直兴致勃勃跟在后面。 而且，“不确定马车里的人是不是燕王。” 两人探明郁寒川的去向就迅速回来了，此时已将之前侦查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最后又犹豫着加了一句：“那个燕王妃不可小觑，像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马车里就是燕王，老五老六亲眼看到他上去的，省得我们找他的工夫了。”杀大摆了摆手，“至于燕王妃，一个女人而已，不必在意。” 毕竟是专业的，三十人很快乔装改扮了一番，杀十三和杀十七还是一副农人模样，继续坠在郁寒川的马车后面，其他人抄近道，从山林间直追过去，伺机行动。 计划得不错，但就这么小半个时辰的工夫，等杀十三和杀十七再次追过去的时候，郁寒川乘坐的马车竟已经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随口问了一下往回走的百姓，才知道车队竟是直奔深山去了！ 都说艺高人胆大，他们压根没多想，加快速度直扑村后的山林，顺便还与一部分队友在林中汇合了。 山间无路，十余人顺着郁寒川等人留下的印记，闷头往前追，直到钻出一片高耸入云的大树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而他们，也终于看到了郁寒川。 郁寒川神色如常地坐在树墩之上，身边站着个戴面具的女人，之前一直随侍在侧的其他人，已完全不知去向。 “终于来了。”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冷漠，“等你们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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