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吓了一跳，不敢再吱声。
黎玥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姑且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回，放心。”
琳琅点点头，目送白衣人影走远。
黎玥跟在黎砚峰身后，始终保持三步开外的距离，园中假山堆砌而成，池塘里金鱼游动，两人沿鹅卵石小路经过园子，靠右拐进
一条抄手游廊，微风穿廊而过，送来阵阵花草清香。
不多时便到了东院书房，书房内清净雅致，铺设简单，暖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来，紫檀案几上正摆放着几卷经书。
黎砚峰径直走到案几前坐下，黎玥则停步于几尺外。
两人皆沉默不语，屋里沉闷，黎玥感到头皮发麻，心中腹诽不断，到底是先开了口：“不知家主让玥前来所为何事？”
“你素来聪慧，应当知晓。”黎砚峰取下笔，挽袖蘸墨于宣纸上挥毫。
原是在这儿玩你说我猜呢，黎玥心道，不过除了三日后入宫，也没甚大事。
思及此，她直入正题，淡然道：“可是入宫之事？”
“不错。”黎砚峰放下笔，缓步至窗前：“一些该注意的礼节，我会让刘嬷嬷告知你，至于其他，只要你不擅自行事，事情别做太过，即使是出了岔子黎家也会保你，不必担心。”
“是。”黎玥垂眸应下。
“黎家是你最大的依靠。”黎砚峰转眼望向黎玥，目光中隐含威慑，接着道：“这些年圣女的名声都是黎家为你谋得的，离了家族，没人能庇护你，如今入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中当有个数。”
“玥明白。”黎玥悄悄握紧拳，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黎砚峰见此满意点头，收回目光继续道：“另外，入京一事你处理得很好，慕儿最近想与你一同上街，正好你也可以出去散心，熟悉京城，只是切记莫要暴露身份。”
“谢家主。”
直到此时，黎玥才稍觉舒心，能出去走走未尝不好，免得老闷在屋里。
见黎砚峰没再说话，黎玥刚想告退，却再度被叫住。
“你和你母亲模样很像，只是你母亲性子洒脱肆意，像匹野马不服管束。”黎砚峰冷不丁开口，手掌抚上窗扉，神情怀念又夹杂着惋惜。
六岁时全家被灭，母亲拼死送她离开，这一直是黎玥心中的结，如今旧事重提，令她的心情再度跌落谷底，连说出的话也忍不住带刺。
“家主的意思是，玥不该如此循规蹈矩？”
如果可以，自己宁愿分分钟离开这里，不要这傀儡圣女的名头，永不再回来。
似察觉到黎玥语气中的不悦，黎砚峰摇摇头，换了种口吻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我的意思是，按理来说，你该唤我一声舅舅，而非家主。”
黎玥闻言一怔，随即眼中滑过道讥讽，说来说去，到底想是用亲情圈住自己。
她眼神一定，抬头道：“从前，玥是府中的表小姐，确实该唤您一声舅舅，如今，玥是圣女，您自然也只能是家主。”
黎玥说罢，不顾黎砚峰神色，转身便离开书房，临走前不忘加上一句：“家主，有些东西太奢侈了，不可两全。”
黎砚峰本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不经意间扫到案上宣纸，始终是没再开口。
宣纸上赫然是一个浓墨挥洒的“黎”字……
出了书房，外边清风徐来，拂起鬓角碎发，黎玥只想大呼声：“爽快。”
平日总是畏着黎砚峰，一举一行不敢出差错，今日总算吐出胸中不平之气，甚是舒畅。
“小姐。”
琳琅的声音拉回黎玥神思，她奇道：“琳琅你怎在此，不是让你在园里等着吗？”
“府中多处修葺，怕小姐迷路。”琳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
“你家小姐怎会迷路。”黎玥抬步便走，刚行没两步，忽地顿住步伐，扭头道：“慕儿的院子是在哪边来着？”
琳琅：“……”
“从这边走。”琳琅无奈摇头，领着黎玥向另一个方向走。
穿过长廊，藤萝花枝逐渐繁密起来，慕儿那丫头素来喜欢花草，这点黎玥倒是知晓。
过了垂花门，绕过回廊，能见单独的一间小院子，院子里摆满花坛盆景，正值春日，各种花卉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翠竹边的石桌上已摆好热茶，但这石桌前却不只坐了一人。
浅粉色襦裙的是黎慕儿无疑，她见黎玥过来，远远地便冲其招起手。
而另一位着鹅黄色百褶裙的女子则站起身，浅浅行了一礼。
“兰影也来了。”黎玥行至石桌前坐下，倒有些意外。
“是，慕儿小姐爱花，兰影瞧着就送了些花茶过来。”周兰影轻声细语道。
眼前女子长着一张鹅蛋脸，细眉下的丹凤眼尤显几分魅惑，乍看之下亦是美人。
黎玥听后捧起茶盏，这茶应是今年新制的牡丹花茶，一两点粉色花叶浮在茶汤上，香气清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茶是好茶，她兀自感叹，只不过这人就不怎么讨喜了。
周兰影是黎族二长老周粲之女，黎族里，管家王采主要负责内务，而两位长老则辅助家主处理外务，大长老何泯年事已高，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二长老正是壮年，唯有周兰影一个女儿，因他办事得力，家主默许周兰影住在黎家，待遇也极佳。
小时候的周兰影便眼羡圣女之位，当时她莽撞非常，说要就要，毫无顾忌，在遭到几次训斥后，终于学会收敛性子，由明转暗，若不是黎玥听到过她的心声，还真以为她就此转性，不要圣女之位了。
“玥姐姐迟迟不来找慕儿，慕儿还以为姐姐忘了我。”黎慕儿气鼓鼓的，一派天真之态。
黎玥将心思收回，笑着道：“怎会忘记呢，近来繁忙而已，不过明日同你上街。”
“真的吗？”黎慕儿两眼放光，方才的一点闷气全然消失，满含期待地看向黎玥。
“圣女的话慕儿小姐不必质疑。”周兰影寻个机会赶忙插话：“今早听闻圣女三日后将入宫，若是真能得圣上欢心，可谓是喜事一桩啊。”
呵呵，不劳你恭喜，谁都知道这不是真心。
黎玥这边淡笑不语，黎慕儿却蹙了蹙眉，开口反对：“爹爹说过，皇宫不是个好地方。”
周兰影闻言愣怔半晌，哈哈两声掩饰尴尬：“确实确实，是兰影浅薄了。”
说罢，她也装作皱了皱眉，转眼对黎玥低声道：“既如此，要不我来代替你入宫，总归是蒙着面纱，别人不知道。”
黎玥听此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一时咳得生无可恋，周兰影目的很明显，想自己出头，但这未免也太大胆了些，还是她高估了对方，对方的莽撞性子仍在。
周兰影见黎玥咳成这样，后知后觉此话不妥，方改口道：“兰影说着玩的，圣女莫要放在心上。”
“嗯嗯。”黎玥深吸口气，缓过劲来，又听黎慕儿俏皮道：“今日两位姐姐都在，不如一同在这用午膳。”
两人答应下来，于是在午膳期间，不断冒出得心声让黎玥避之不及。
【圣女之位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
【黎玥赶紧把位子让出来，都多少年了。】
【圣女这个位子总有一天是我的，哈哈哈哈……】
……
第二日辰时，黎府门外。
黎慕儿早早带着贴身丫鬟喜鹊候着，时不时往府内望上一眼。
“玥姐姐怎么还来。”她着急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玥姐姐可不能临时改主意。
“圣女身份特殊，应该是要多花些时间。”喜鹊在旁解释道。
她话音刚落，府门内便走出个人影。
为出行简便，黎玥只着一袭淡紫色束身长裙，裙摆处用银线绣以大片海棠，行走间裙带飘然，清雅脱俗。
但让她头疼的是，头上帷帽垂下的白纱，将她的视线完全挡住，如今她只能看到晃来晃去的模糊人影。
“玥姐姐快过来。”黎慕儿几步上前执起她的手，去往最热闹的天街。
街边店肆林立，处处人头攒动，车马不绝，各种吆喝声汇于耳边，红瓦绿墙，飞檐横突，满眼繁华之景。
煎饼摊子里的伙计支起棚子，炉灶内炭火噼啪，热气蒸腾，饼子的香气诱得黎玥一阵嘴馋。
奈何不是独自在外，目前还不能在黎慕儿那暴露本性。
黎玥咽了咽口水，跟着黎慕儿错过摊子，简直心痛如绞。
喜鹊和琳琅跟在两位主子身后，时常搭上几句话，笑语晏晏。
“卖糖画喽，好吃又好看的糖画。”
路过糖画摊子时，黎慕儿总算停住脚步，被其吸引过去。
“老爷爷，要一支锦鲤糖画。”黎慕儿声音清甜，笑意盈盈。
“好嘞。”白发长须的老者运勺于砧板上，金黄糖汁流淌，不一会儿，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被勾勒而成。
“小姑娘拿好喽。”
黎慕儿欣喜接过，似想起什么，转头对黎玥道：“玥姐姐要糖画吗？”
她歪歪头，转念又觉不对：“玥姐姐天仙般的人，应不喜这凡俗之物。”
她小声嘟囔，“咔巴”一声咬碎糖画，没了后文。
黎玥觉得心也一起碎了，傻丫头，你玥姐姐是个大俗人，最喜欢这些东西，可恶，实属可恶。
她暗自抱怨之际，闹市里忽然传出一声尖叫：“抓小偷啊。”
“小姐小心。”两个丫鬟各自拉过自家主子，退至街道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