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区到安宁区的距离并不太远。 不出半个小时,兰月和李青青半被迫地拿着各自的行李来到了这一令他们陌生又畏惧的地方:看守所。 不过跟她们想象中阴森冷清的地方不一样,安宁区的看守所现在可热闹了。 甚至于她们进去还得排队…… 按照带她们过来的区警的说法,是因为涉及案件的人员数量有点小多,所以临时把所有人都集中过来,这才显得拥挤。 不过两人也乐的现在排队——因为警方说了,她们和临时被安排过来的这些人都不是犯罪嫌疑人,也没犯什么事,暂时在看守所过渡一会儿就会安排他们住进酒店。 在看守所的一个多小时,兰月见识到了什么叫‘高压效率’。 平时对普客可能会拖拖拉拉打扫一个小时的酒店,现在一个小时内转移了已有的住客,把单人房全部安排给了这些被临时召集在看守所里的人。 兰月到了酒店后,以为总算可以放松的歇下,结果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是兰月女士吧?民证号217……” “是的,是我。” 刚刚放好行李,马上就有警察上门来问话——而且还是原来把她们从公司带到看守所的那个。 “你好兰月女士,根据市局里的要求,我们需要你提供一下从上周三到今天为止的大致行程。“送她过来的这名警察还自带了几本笔记本,捡了一本递过去,再顺带递了一把笔。 兰月接过本子和笔的时候仍有很多的迷茫和不解:“大致行程?那个,这位警察先生……” “我姓王。” “额,王警官,那个大致的行程是指?” “就是跨越区县的行程。”王警官解释道,“如果你有些记不清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回忆一下,关于你的行程我们这里已经有了记录,只是需要你本人确定。” 兰月闻言,点了点头,“好,那您问吧。” 王警官并不意外——刚才他问过几个人,都对自己的去向记不太清。 “首先是上周三,你原本都是住在江区的安佳小区,可是那天却去了河道县治下的村里对吗?” “……哦是,是的,那天是我回我父母家,他们住在河道县的浪边村。” “然后在周四,差不多中午,你又去了北河县,有这件事对吧?” “有,我去北河县是去相亲……上周三回去就是因为家里母亲给我找了一个相亲对象。” 有了王警官的提醒,兰月一一记起了自己上周的一些经历。 ……她其实都记得,只是不愿意去回忆。 那几天对她而言,就好像是被拖着下油锅…… 但是一旦回忆起来,兰月也做不到装傻,继续道,“我的相亲对象是一户江姓人家,听说是安宁区这边的一个富豪,周四那天是对方定了一家在北河县的酒 饭店吃饭,所以周四中午我就去了北河县……” “他们家的人希望我和江澄多交流,就定了酒店客房,周四中午住进去的,周五下午才退房……然后我就回江区的出租屋了。” 王警官:“这几天你有去过北河县吗?” 兰月摇摇头:“没有,我不是在出租屋就是在上班……但是昨天我来安宁区这边过,我母亲也来了,跟江家订了婚。” “好的,我大致了解了。”王警官在自己的本子上唰唰记了几笔,“那位江澄就是你的相亲对象兼未婚夫是吗?他平时住在哪里?” “应该是住在他们家的别墅吧……他们家就在安宁区的绿野别墅区。”兰月想了想道。 王警官尽职尽责地记录完毕,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打扰你了,很抱歉,目前是特殊时期,我们也是按流程办事。” 兰月拘谨的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知道的,麻烦王警官了……就是我想问一下,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回家?” 王警官纠结了一会儿:“这个……实在抱歉,上层的命令没下来,我们也不知道到需要你们配合多久,但想来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吧。” “噢,好吧……” “除了关于您的行程问题,我们还需要搜查一下您最近携带的行李。就是从上周三到目前为止你一直都带在身边的物品。” 王警官说到第二个要求的时候,语气都有些虚了…… 没办法,查人行李,还是在被查者完全没犯啥事的情况下,他们警方其实有点占不到理,前面查了两个还被骂的狗血淋头。 兰月是他查的第三个人,他自认自己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兰月根本没有任何意见。 “都在这里。” 她甚至很配合地将行李箱主动打开,介绍箱子里的随身物品,“这一带是手机的充电线和充电宝,旁边这个是换洗衣服,应该就不用看了吧……” “这些是上周三从母亲家里带回来的,是我奶奶留给我的遗物,母亲让我当嫁妆带走。” “还有这些,是我平常喜欢的小说,还有工作和生活上用的记录本……” 兰月的行李箱出乎意料的简洁,而且东西整理的格外条例有序。 如果不是工作需求,王警官都不忍心破坏这个箱子精致的内部……但都是打工人,该查的还得查。 除了装衣服的那一小格,其余的他都看过去了。 充电宝、充电线,正常; 小说、笔记本,还有几把笔,更没问题; 从老家带来的嫁妆,也很少:一对银耳环、银手镯、银项链,还有一枚银戒指和一个嵌了铜币和银环的饼状木盒。 王警官依次清点过去,发现最后这个木盒子有巴掌大而且打不开,旧闻: “这个盒子是做什么的?方便打开吗?” “能打开,其实就是普通的化妆镜,原本应该是装的粉扑。”兰月接过手,手指转了下银环,木盒上半部分‘咔’的一下就开了,“这原本是我奶奶留下的东西,可能有好几十年了,奶奶以前经常拿这个妆奁逗我开心。” 大概是想到过去的开心事,兰月一直没有太大表情波动的脸上浮现出真心的笑容。 王警官把妆奁打开。 妆奁的下半部分是一个比盒子本身小一圈的圆形凹槽,原本应该就是用来装粉黛之类的东西,只是现在空空如也;上半部分就是化妆镜,同样是圆形,嵌在木头里,用的似乎还是铜镜,照出来人的样子并不清晰…… 但也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了,谢谢您的配合。” 王警官把东西按原样收好,跟兰月道了一声谢,随后退出了房间。 兰月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坐了一会儿,打开手机。 上面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了——因为她关了静音,所以一个也没接到。 看了几眼,上面又跳出来一条新的来电显示。 看来不接是不行了。 兰月叹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心平气和’,才按下接听,顺便拿远了手机—— “兰月!哎哟我的闺女,你真是长大了,妈的电话都不接了,啊?你说你去哪鬼混去了!打电话电话不接发消息消息不回……喂,月月?月月!” 电话刚一接通,手机里就传出响彻整间客房的‘河东狮吼’。 幸而兰月把手机拿的远了一些,不然一边耳朵肯定是废了…… “……喂,妈,我刚有事,电话静音了……” “有事?什么事?我都打电话给你领导了,他说今天中午就给你们放假,你还能有什么事?我都给人家小江打电话让他来帮你搬行李了,结果就是联系不到你!行了你也甭管什么事了,赶紧去你屋里把东西收收,人小江马上就来接你了……你看你都订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她母亲说话就像连珠炮,一说起来没完没了,兰月愣是找不到自己插话的机会…… 她只能等母亲的唠叨告一段落,才语慢声缓地解释:“妈,是这样的,公司里出了一些事,所以下午不用上班,但是……可能有一些问题警方要了解,所以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回去。” 兰母一听就觉得不对:“有问题?不是,怎么的,警察还找你了?哎哟,他们怎么能找你呢!你去跟警察说说你有急事啊,人小江还等着呢……” “……妈,我不是说了,江澄那边我会自己联系的吗?我现在真的回不去,我会告诉他让他回去的,您就不用管了。” 兰月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表情显得异常淡漠。 “怎么能不管呢?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兰母是完全不听兰月的,“你跟妈说你人在哪?我跟小江说让他过去找你啊,你说你在哪……” “我在四季酒店,安宁区的四季酒店。” “酒店?你这孩子还学会骗我了啊!刚刚还说警察找你——” “一个小时四十七分钟前,我和我的同事李青青在看守所,大概二十分钟前,警方派人送我们到酒店隔离看守,如果您想查证,可以打电话给李青青或者去市公安局。”兰月麻木而冷静地打断自己母亲的啰嗦,“江澄那边,我去给他打电话,您别掺和。” “哎!月月,你——” 嘟嘟…… 强行挂断电话,兰月把手机扔在一边,捂住胸口。 每次跟自己母亲打完电话,胸口闷都算好了…… 但是,眼泪还是在她眼眶里打转。 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了,可每次面对不跟她讲道理的母亲,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 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兰月重新拿起手机,不再去接母亲重复打来的电话,而是拨打起一个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兰月,阿姨说你下午没上班让我去接你,我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抱歉江澄,我妈之前没了解清楚情况。”兰月语气一顿,心一横,闭上眼睛撒谎,“公司里出了点事,我现在,在看守所……只能打这一次电话,如果出来了我再联系你……就这样吧,麻烦帮我跟伯父伯母说声抱歉。” “什么?看守所?不是,兰月你——” “真的很抱歉……警察来找我了,我先挂了。” 嘟,嘟,嘟…… 电话打完,兰月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将所有熟人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她这才稍微舒心。 而后她往后一倒,也不换衣服了,就这样在大床上眯瞪过去。 ……估计也只有她在知道要去看守所的时候有多么高兴,而知道要来酒店呆的时候,更高兴了……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好,但,她确实巴不得在这里多关几天,哪怕去看守所都行。 因为这样,她就可以逃避现实了。 逃避现实的什么呢? 比如说,婚礼。 从上周三母亲联系到这个富裕的江家,就迫不及待的想让她嫁过去,说江家是富家豪门…… 江家的主母估计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一把年龄了还没对象,就跟她母亲一拍即合,打算让她和江澄来一个闪婚。 没人问过她的意见,也没问过江澄的意见,江家就将他们俩安排的明明白白…… 兰月不想结婚,一点都不想。 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连死因不清楚——父亲死的时候,母亲不在,是她奶奶在那偏僻的河边村捕捞养殖,赚来的钱都供她上学和生活开销,剩下攒起来的一部分,奶奶那时候笑着告诉她,那都是她未来的嫁妆。 最后,奶奶走了,母亲来了——母亲生下她后就把她放手交给了父亲和奶奶,一个人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却在那时候回来了。 而那时,她差一个月成年。 作为兰月唯一的监护人,母亲接受了奶奶留下的所有遗产,而后就告诉兰月,希望她成年后嫁到一个好人家……但兰月拒绝了。 理由是22岁前结婚,不合法。 兰母说没事,四五年,一晃就过去了…… 可兰月却是度日如年。 名为‘母亲’的枷锁将她栓死,若非她在高考后的暑假去打了几份工、自己攒了钱,大学恐怕都没法读完。 她不想结婚,因为怕母亲,也怕成为她母亲这样在她看来不配为人母的人。 可回到河边村,在母亲给了自己奶奶给自己留下的寥寥几副首饰的时候,她没能拒绝母亲……谁让这些东西是奶奶留下的呢? 虽然大部分嫁妆兰月知道都被母亲自己拿走,但还是被奶奶的东西动摇了…… 不过现在,她很后悔。 “希望江澄能跟家里人坦白吧。” 兰月最后想着,逐渐昏睡过去。 ——她不想结婚,也知道她的相亲对象江澄也不愿意结婚。 一个富家公子哥,一个农村来的普通女生……光她不小心看到的微消息出来约的联系方式就有三个……她不相信这么一个花花公子会心甘情愿被一场婚姻束缚住。 兰月睡了过去。 但她的行李箱还是敞开的,没有继续收拾,只有奶奶留给她的遗物摆在一个透明首饰盒里,躺的整齐。 耳环手镯的小件上面压着那个古朴的妆奁。 夜深人静时,这个闭合妆奁上的银环微不可查的自发转了一点儿角度,而后打开了一丝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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