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昏暗的屋内。 两道人影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案几上，一盏油灯已是燃烧过半，灯火跳动间，两人的身影也不断拉长。 其中一道人影灰布麻衣，头发斑白，而在他对面，则是一个身材精壮的少年人。 赫然便是白老头和白沉。 “爷爷，真的没问题吗？”昏惑的灯光下，白沉看着对面一脸慈祥的白老头，不安的说道。 “老大，你感觉会有什么问题？”白老头并没有直接回答白沉的问题，反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 闻言，白沉抿了抿嘴，脸上满是局促，但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没事，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这里又没有外人。”看着白沉的样子，白老头鼓励着。白沉的性格他很喜欢，又是家中的老大，以后终究要撑起这个大家庭的。 “是小九的事，其实老二说的不无道理，小九来历不明，而且初见之时，更是受了那么恐怖的伤，显然是经历了惨烈的大战，双方的仇怨定然不小。如果贸然收养的话，确实有很大可能会给家里带来灾祸的。”在白老头的鼓励下，白沉终于是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老大，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是真的长大了，爷爷很高兴，不过你放心吧，小九的事，不会有危险的。”听到白沉的担心，白老头笑着点了点头，心里边满是欣慰。 见白老头这样坚持，白沉也不再多说，像往常一样，说了几句家常话后，便起身告退。 只是在他离去的瞬间，白沉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阴翳，显然藏了心事。不过阴霾转瞬即逝，由于是背对着的关系，白老头并没有发现。 在白沉离开之后，白老头并没有立即入睡，他看着案几上跳动着的焰火，一个黑衣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 良久之后，视线回神，口中喃喃自语。 “希望你没有骗我吧。” 就这样，在两人各怀心思，又互不知情的诡异中，结束了这场夜谈。 ………… 燕长歌的身体恢复速度要比白老头估计的更快。 本来，按照白老头的估计，燕长歌想要下床，至少还得两天的时间，这已经算是极快的了。可是仅仅到了第二天午后，在白芷的搀扶下，燕长歌便出了房门，再次看到了久违的太阳。 闭上眼睛，扬起小脸，燕长歌贪婪地感受着太阳的温度。 一旁的白芷，看着燕长歌的样子，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似乎还挺好看的。 当然，是如果没有那满脸的伤疤的话。 感受到旁边的异样，燕长歌转头望去，看到白芷盯着自己，不由打趣道：“怎么，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这几天都是白芷在照顾他，小姑娘活泼的性格，很快便影响到了燕长歌，后者逐渐也开始说话，一来二去之后，二人已是极为熟悉。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只要能说得上话，很快就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嗯，好看。”白芷回答的很认真。 原本是打趣的一句话，却得到如此认真的回答，反倒是把燕长歌自己闹了个脸红。 摸了摸鼻子，稍微缓解了一下尴尬，燕长歌也开始第一次打量起这个院子。 院子不大，相比起自己从小生活的碧落山庄来说，老白家的院子，已经不能用一个小来形容了。 前堂是一个小小的门面，那是整个院子中最得体的地方，作为接待病人的医馆使用，一道屏风作为前后堂的隔断，只是屏风过于破旧，并不能完全隔绝视线，透过随处可见的小眼，燕长歌甚至能看到布衣巷中来往的人影。 院子呈方形，铡刀，药杵等制药工具，整齐的陈列两旁东、西、北三个方向，各自有一间屋落，并不华丽，却也足以遮风挡雨。 而燕长歌方才，便是从西侧的屋子中出来的。 此时中午刚过，其他人都在休息，所以院子中并没有什么人，倒是显得略微空旷。 燕天涯抬腿，便要朝着屋外走去。 只是还没等一步跨出，便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拉住。 “小九，你要去哪里呀。”素白小手的主人，正是时刻盯着燕长歌的白芷。 “小八，我想去外边看看。”悻悻地收回了脚，燕长歌老实地说道。 “那可不行哦，爷爷可是说过的，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可是不能去外边的，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院子。还有……”白芷咧开嘴，露出两颗小虎牙，故作凶狠地一字一句道：“说了多少次了，叫……姐……姐……” “就不叫，我可是比你大呢。”燕长歌做了个鬼脸，直接开溜了。 两个小家伙最大的分歧，大概就是这个称呼了，按照老白家的规矩，燕长歌要叫白芷“八姐”的，可是燕长歌却比白芷大一岁。在人前或许他还会乖乖的叫一声，但此时就他们两个人，对此，燕长歌表示，休想。 “小九，你给我站住，乖乖叫姐姐……”说着，白芷也撒丫子朝着燕长歌追逐而去。 燕长歌左脚的伤势还没好，跑起来还是一瘸一拐的，速度当然快不起来。而白芷也是压着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玩闹的同时，也是在守护，生怕前者摔倒了。 显然，两人是很有默契的。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瞬而已。 一个月的时间，在玩闹中，匆匆而过。 燕长歌身上的伤势，出了失去的右臂无法再生外，其余伤势尽皆恢复。而他自己，也完全接受了“白玖”的身份，将自己融入到了老白家的生活中。 至于碧落山庄的人和事，已经仿若南柯一梦，离他越来越远。 当然，燕长歌心里是怎样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而在众人眼中，燕长歌无疑是开心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老白家的规矩，孩子在八岁之后，便要帮忙做工了，所以老白家九个孩子，能够天天无忧无虑的玩耍的，也只有燕长歌和白芷二人。 这一日，燕长歌两人正在院子中玩耍，余光中，白老头和一个消瘦的身影从药房中出来，一边走，白老头还一边嘱托着什么。 这消瘦身影，正是燕长歌的三哥，白玺。 白玺今年十岁，在老白家排行第三，性格内向，好静，从小便喜欢看书，尤其是对医术展现出极大的兴趣。从八岁开始，便跟在白老头身边帮忙，到如今整整三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为了白老头的得力帮手了。 白玺此时正是要出门送药，临行前，白老头嘱咐着一些要注意的地方。 见燕长歌两人迎面走来，他脸上也是一副欣喜的样子：“小八，小九，玩累了吗？” 白玺虽然内向，但是对两个最小的弟弟妹妹还是不错的。 “三哥，你手里边的是什么呀？”两人跑到白玺身边，燕长歌注意到白玺手中的包裹，出声问道。 “你说这个啊，这个是巷口张大叔的药，我正要给送过去呢。”顺着燕长歌的目光，白玺扬了扬手中的包裹，轻声说道。 听到白玺的话，燕长歌盯着他手中的包裹，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好啦，你们两个继续玩呀，玩累了就进屋歇着吧，我先出发了。”说着，白玺对着弟弟妹妹安顿了一句，朝着白老头示意了一下，便朝着堂外走去。 “诶，三哥，咱们商量一下，要不然，我和八姐帮你送药吧。”见白玺要走，燕长歌急忙拉住前者的衣袖，一脸期待道。 “这……”这种事白玺当然无法擅自做主，只能是将目光投向了白老头。 看着燕长歌和白芷期待的目光，白老头低头陷入了沉思。 原本不让燕长歌出去，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伤势尚未恢复，另一方面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虽然有人保证过，肯定不会有危险，但是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一直都相安无事，白老头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那好，小九，你和小八一起去吧，老张家就在巷口，你们送完药赶紧回来呀。” “好嘞，爷爷。” 听到爷爷同意了，燕长歌欢快的应了一声，从白玺手中接过包裹，便招呼着白芷，朝门外跑去。 老白医馆的位置，大概在布衣巷中间，张大叔是一个铁匠，位置就在布衣巷口。 布衣巷本来就不大，所以两家的距离并不远。 张大叔不认识燕长歌，但却认得白芷，因此任务完成的很顺利。 只是在完成任务之后，燕长歌二人却有了分歧，白芷听从爷爷的话，想要赶紧回家，可是燕长歌站在巷口，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眼神中流露出向往，一副不想回去的样子。 “小八，咱们就去看看嘛，我都从来没见过这些呢。”努力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燕长歌看着白芷，略带撒娇的说道。 “不行，必须得回去了。”熟悉燕长歌的白芷，自然知道前者的德行，此时的她，俨然一副姐姐的样子，紧紧地抓着燕长歌的衣襟，不敢松手的样子。 “八姐……”就和白芷熟悉燕长歌一样，后者对于前者，也是极为熟悉，自然知道什么招数最管用，一声特意拉长尾音的“八姐”，差点完全击溃白芷的防线。 “铛铛铛。” 白芷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锣声打断。 只见不远处的路口，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敲着一面锣，四处招呼着众人。在他旁边，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以及一口个头比小女孩还高的的大水缸。 这似乎是市井中常见的江湖卖艺人。 在男子的招呼下，仅仅几个呼吸间，周围便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 “八姐，就去看这个，看完咱们就回去。”看到这里，燕长歌眼睛都亮了，也不管白芷的回答，手臂一甩，挣脱白芷的束缚，便朝着人群中跑去。 白芷此时也很是心动，看到燕长歌已经跑了，她也不再多想，赶紧追了过去。 费了老大劲，两人终于挤进去人群。 只见表演此时已经开始。 小女孩躺在一块木板上，两条腿高高举起，有节奏的扭动着，那硕大的水缸，此时在小女孩的脚上，竟然灵动的旋转着。 “好哦！” 燕长歌看得起劲，不禁叫好一声。 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中颇为突出，一旁解说的中年男子马上注意到这里。 “感谢这位小兄弟前来捧场，兰儿，上绝活吧。” 随着中年男子的话，周围又是一片叫好声。 小女孩兰儿听到后，仔细调整角度，双腿猛然用力一蹬，硕大的水缸顿时腾空而起，上升数米后，垂直落下，而后被兰儿稳稳的接住。 “好！” 绝活一出手，周围顿时惊呼不断。 “再来一次！”人群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仿佛燎原之火一般，一下子引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 “好，既然大家的呼声这么高，兰儿，你就再来一次吧。” 最后，中年男子一锤定音，绝活再现。 而且，这一次水缸腾空的高度，似乎又高了几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水缸再次落下。 意外突生。 似乎是体力不支，兰儿在接住水缸的瞬间，左腿一抖，竟是没接稳。 水缸霎时滚落，有了兰儿的缓冲，水缸落地后并未摔碎，反而是摇摇晃晃地，朝着人群中滚了过来。 碰巧的是，滚动的方向，正是燕长歌的位置。 “啊！” 随着一声尖叫，人群顿时陷入混乱，危急关头，燕长歌却是一个不慎，被推倒在地。 “你不要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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