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没食言，的确用他的命——换了你一命。”
薄冷的男声自后背响起，宛若来自深渊的低吟。
远处，似有车鸣声愈发地逼近。
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朝沈止祈盖来，他却没有再度逃走的行径。
只微微俯身，看着江歆宁泪水斑驳的脸颊，伸出一根手指，温柔地替她擦拭着……
“别哭了。”
沈止祈说。
他的唇角还隐隐见着一丝殷红，衬得脸色更加地苍白。
缓缓挪动的指尖，似极富耐心。
“你就算哭瞎了眼，他这会儿也爬不起来——”
“沈止祈！”
终于，江歆宁一把推开身旁的男人，发狠似的吼道。
她满手的血，在男人洁白的衬衫上印出个血手印，配着那一张不为所动的脸，看起来是那么渗人！
“他不会有事的！”
“如果他出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凝望着眼前的男人，江歆宁大声说道。
告诉沈止祈。
也告诉她自己。
“你要杀了我？”
伴随着一声轻笑，沈止祈俯身就从地上抬起一把匕首。
然后突地塞进了江歆宁的掌心中。
“来，杀了我，替他报仇。”
风声渐大。
透出丝凛冽。
沈止祈用指尖轻轻圈了圈自己心口的位置，暗示极其明显。
随后他便张开手臂，将自己脆弱的心门毫不设防地展示在江歆宁的面前。
“法律不可以制裁我的，你可以！”
沈止祈边说，边朝前走近一步。
江歆宁攥紧刀柄，绷直后背，然后缓缓用刀尖举向了眼前男人的心口处——
她看见男人的唇角似轻轻勾了下。
而后便听对方催促道：“你听，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动手吧！”
“要快——要准。”
“……”
星星点点的亮光，穿过黑雾，从道路的另一头驶来。
激越的警鸣声，几乎直逼耳畔。
江歆宁抖着手，看着男人挺立在前的胸膛，想象着那冷硬刀尖刺破胸膛的血腥一幕。
“你难道还对我于心不忍？”
“别忘了——我可是杀了周初行的人！”
话落，泛着一丝银光的刀尖便抵上了他的胸口。
“对，就是这样，用力往下——”
“刺下去。”
看着眼前对他恨意难止的江歆宁，沈止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闭上眼，等待痛楚传来，等待着自己罪恶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不远处，尹文已停车跑进。
他看着两人对峙的那一幕，看着那把插在沈止祈心口的刀，几乎摒住了自己的呼吸。
而在他瞥见那躺在路旁草丛中的男人时，更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自己摔个底朝天！
他不过晚来了那么一小会，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地步？
印象中的那个人，似乎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倒他——
如今，却这么了无生机地躺在那儿，这样的巨大反差，令他无法相信！
“哐当！”
江歆宁双手陡然一松，匕首砸地。
她抬眸看着男人沉醉期待的表情，忽然道：“我不会杀你——”
“你想利用我，以受害者的身份死去，想寻求一份至死的清白，可惜，我不会让你如愿。”
温软的嗓音，说出来的，却是极为残忍的话。
至少对此刻的沈止祈来说，是这样的。
“可你甘心吗？”
在警方的镣铐锁上他的双手时，沈止祈看着已经背过身的江歆宁问道。
“不甘心又怎么样？”
“我只是想看你活着痛苦罢了。”
江歆宁僵着身形，偏头说道。
她的情绪，已逐渐冷静了下来。
是以整个人都透出了一种让人看不分明的深沉。
“沈止祈，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活在无尽的懊悔中，而那时——”
“才是对你惩罚的开始！”
救护车呼啸驶离现场。
车内，江歆宁双手紧握住男人的微凉的手，目光没有一瞬从那张脸上挪开。
直到人被推进抢救室，再也望不见一眼后。
江歆宁才贴着医院冰凉的墙面，一寸寸，滑跪在地……
神啊。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的存在，那么这次，是否能听到她的祷告，不要再剥夺她身边的至爱。
双手掩面，江歆宁无声地哭泣着。
霍景田得到消息赶来时，便见到这一幕。
那笼罩在江歆宁周遭的绝望与悲伤，令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没有机会了。
在这场爱与被爱的博弈中，相识时间的长短，从来不是衡量爱意的必需品。
从前他可以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这世上没有谁会比他更爱眼前之人，可如今——
对方以生命的代价向所有人证明了，他的爱意，从不逊于他！
“宁宁，会没事的。”
霍景田走上前，轻声安慰道。
他的一只手已经抬起，却最终没有像往常那样落下。
江歆宁闻言，终于松开手掌，抬起了头。
灯光刺目，让她睁不开眼。
模糊中，她听到自己说了句：“二哥，是我害得他。”
“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如果不是她，他现在可能还坐在周氏大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审阅着动辄千万的文件。
他的手边可能放着杯咖啡。
累了，就走到窗边眺望一下远处……
城市的繁华，尽在他的眼中。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而不是如今躺在抢救室内，不知能不能看到明天的伤者。
“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眼见江歆宁深陷于对自己的自责之中，霍景田试图开解：“宁宁，你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我们没人会希望发生这种事，这只是个意外——”
可江歆宁却根本不听。
只兀自睁大着眼，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的脸上、手臂上，都有擦伤。
斑驳的血色，染得她衣衫上一块块的。
可她却根本没处理的打算。
尤其是她的一只腿，微微蜷曲着，疼得根本站不直。
护士一早就催促她去拍片处理，但她执拗要守在这抢救室的门口。
仿佛多看一眼，就能多一分希望。
霍景田看着不忍，却没办法，只能在这一起陪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