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程安有一些出走专用窝点。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奶奶家。奶奶温柔和蔼得很,哪怕是她在门口耍蛮把隔壁男孩子裤子扯下来,也只会把她带回家,关起门来好声好气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事后也不会举报告状,只当此事结束,未来也不会再提。最重要的是,奶奶若是一心扑在图纸上,便就是十二分的专注和认真,顾程安有时候逃来偷偷溜进来在房间里蹲着她都感觉不到,爸妈打电话来问也问不出个结果,实在是个太完美的紧急求助中心。 只可惜奶奶到现在还在为国产大飞机的新型号筹备到处考察,忙得很不说,还三天两头不在家,弄得顾程安很是被动。 第二是她宋宋叔叔和夏至阿姨家,只是这俩人也是不是你在天上就是我在天上,顾程安每次去避难都和拆盲盒似的,不知道谁会在家里蹲着。要是夏至阿姨自然是好,顾程安觉得她仗义的很,什么都能扛下,就连她妈的脾气遇上她都能消停个三分,可要是遇上宋宋叔叔,事情就不好办了,这叔叔耳根子太软,没两句话就能把她卖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禁不住她爸妈一句吓,三秒钟之内就能给她送回家,这也导致这个窝点就像薛定谔的猫,风险系数太高。 第三是她语珩阿姨家,但她和小乔叔叔刚得了个小弟弟,家里有老人帮忙照顾着,她跑过去总有些个不方便。 这第四…… “你等等,”倪湛打断了顾程安的滔滔不绝:“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干爹我被排到了三名开外?” 顾程安腆着脸笑,故作正经道:“这不是觉得您与我的父亲关系是在太好,怕您在兄弟情谊和干父女情谊之间左右为难嘛,我保证,我下次第一个想到您!” “你还想有下次,”倪湛拍了她一脑门:“光是这一次我就后悔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起身去给顾程安倒水,听着顾程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您得这么想,我妈性子多急啊,有什么事儿谁都拦不住,可不得多给她些时间冷静一下,这样她不至于见到我的时候太生气,还能组织好骂我的语言,您说是吧。” 倪湛笑着摇头:“明明是为了自己能好过一点,在这冠冕堂皇说这么多。” 顾程安吐了吐舌头,讪讪地接过倪湛递来的水。 “说吧,”倪湛摇了摇自己杯中的水:“这次是犯什么事儿要出走逃难啊。” “我翘课了。” “噗——” 倪湛刚喝下去的水喷出来大半,傻在了原地,反倒是顾程安一脸从容地帮他擦地。 “你疯了吧,你才四年级,你就翘课?翘课去哪儿啊你和我说说?” “航天展啊,就这两天了。” 倪湛知道,自己这位干女儿是个航天迷,这两天鹭洲接了个空间站的全国巡展,他还和顾南亭提过,要他们俩抽空带她去一趟的。 “那你怎么不让你爸妈带你去?” “你在做梦吗干爹,这段时间我见到他们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两天,还他们俩带我去……我倒是说了我可以自己去,他们偏不给,那我没办法,反正我得去。” “那你的课怎么办。” “我昨晚就自学完了啊。” 倪湛沉默了一阵,却突然轻笑出声,听得顾程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出卖。 “……你……干嘛呢……” “没有,我突然觉得,你和你妈还是有很多地方很像的。” 他想起在澳洲熬夜训练晕倒,在病床上躺着却还要拜托他偷偷把她带去航展萧菁蔚的也想起了那个把人抱到医务室,在门外等待紧张得手指发电报的顾南亭。 倪湛把这段故事告诉了顾程安。 “所以,所以,”顾程安听到八卦激动起来:“其实是我爸先动的心?” “或许是,但,不完全是。” 倪湛知道顾南亭放下罗忆不容易,不想告诉顾程安再给她添乱。 顾程安也不细琢磨太多,她有父母花边新闻在手已然万事大吉,下次一定打他们个猝不及防。 “诶,”顾程安突然凑过去问倪湛:“你说起我爸妈这么起劲,可你怎么到现在也没给我找个干妈呢。” “……” 这丫头真是出其不意。 这些年他仕途平顺,却一直单着,也不是他不乐意找,只是一直没能遇见一个人能给他怦然心动的感觉了。他一直耐心等待着缘分的降临,可奈何旁人等不住,顾南亭每次见他都得提一嘴,程霄甚至差点给他张罗起相亲,倪湛调侃他们是自己捡了宝就恨不能全天下人都去挖矿,硬是不肯向外迈一步,每次提到都要想办法找话题岔过去,这一来二去的,倒是被顾程安学了个八九成。 “认真的,今天要不是凑巧赶上你出差刚回来,我就要吃闭门羹了,你就没想过找个女主人来给我开门吗?” “噢,合着我找老婆,是为了给你开门方便的。” “那也不全是,”顾程安眨眨眼:“我还缺个妹妹,弟弟也行。” “等着被你带成混世大魔王?” “那你就更得抓紧了,不然等你老了抓都抓不住,打都打不动。” 倪湛被噎得心梗,从兜里掏出手机吓唬她,站起来就假装打电话。 “诶诶诶别啊别啊,我错了错了!”顾程安跳起来要去够倪湛的手机,可无奈他实在是太高了,竟是怎么挠都挠不到。 “喂,南亭啊,你不用找了,你家安姐……诶?!” 倪湛感到身子忽地一轻,刚刚还在身上吊着像一块儿秤砣一样的家伙听见自己“告状”,竟一松手抓起书包踩着鞋一溜烟就跑了,门都来不及给他带上。 他站在原地,笑着听急促地脚步声慢慢跑远,想着不愧是航天爱好者,跑的比火箭发射还快。 正在此时,他的电话响起,屏幕上三个大字:顾南亭。 “喂,人刚跑走,”他接起电话,看着空荡荡的大门口,又想了想,接到:“狡兔三窟,我觉得她没什么地方好去了,下一站估计只能是谢部长家。” 电话那头的人态度却很冷静:“没事,我现在就在这,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七)关于相亲 顾程安是记仇的。 自从上次顾南亭成功把她“抓获”,她就知道这背后一定有倪湛的功劳。 上一秒还装模做样的要做好人,不就问了句干妈的事儿,至于下一秒就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给她扭送回家吗,这样太不仗义了。 是时候找个人来管管他了,顾程安心想。 半月后正是暑假,顾南亭和萧菁蔚没空管她,她奶奶在外地考察,外公外婆又在国外度假,一时没有人来照应,刚好鹭洲机场暑期在招义工,他们俩干脆把顾程安交给了地面的义工负责人,让他带着顾程安帮着做点事,也算是社会实践。 顾程安每天白天跟着义工在机场工作,结束后跟车回公司在顾南亭办公室等他或者萧菁蔚下班。 这个移动轨迹,可给足了顾程安机会。 她在机场,每天看到女地勤就凑上去和人打招呼,五句话不到就开始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然后拿出照片给人家看,问人家愿不愿意做她干妈。 “……这不是,倪总吗。” “是啊,怎么样,你要是觉得合适,我把他私人号码给你,你联系试试。” “……就这么简单?” “说实话,挺急的。” 到了公司,她不是在茶水间徘徊,就是在空乘预备间等待,只要年龄合适的,她一个都不放过。 不到一个星期,整个鹭航都在传: 倪总还单身。 倪总要脱单。 还挺急的。 那天公司高层开会,就连徐总都听说了,还祝倪湛一切顺利。 顾南亭埋头,憋笑得极其痛苦。 散会后,他正欲离开,却被门口蹲守的倪湛拦截。 “找我有事?” “你别给我装傻,”倪湛拿着文件夹戳他:“你给我管管你女儿,我告诉你,我这一周不知道受了多少陌生短信,每天微信列表还都是新好友,全都是说什么听我说想和她们认识一下,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开屏的公孔雀等着人来啄呢!” 顾南亭笑:“这属于你俩的私人恩怨,我出面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她也算你半个闺女,你也多少有点管教的义务吧?” “你少来了,你们夫妇俩管不了就推给我是吧?我和你说,上次你能找到她我也有尽一份力,你不能给我落进下石,不然……” 话音未落,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干练的女生,倪湛抬眼,忽然觉得眼熟,方才还怒气冲冲要兴师问罪的脸色都和缓了不少。 “您好,是倪总吗?刚刚有个女孩说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你,你是公关部的。” 女生大方笑笑:“是的,上个月新航线的媒体发布会,我和您沟通过的。” “噢,对,”倪湛很绅士地伸手向自己的办公室方向示意:“我还真有事情要找你,去我办公室聊。” 说罢也不理顾南亭,径直带着人向前走。 顾南亭双手插兜,看着眼前二人的背影,很难不觉察出不对劲来,不由得嘴角上扬。 “爸爸,”顾程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站在他旁边:“怎么样,这次算我立大功吗?” “瞎猫碰上死耗子,立什么大功,”顾南亭笑着瞥她一眼,又正色道:“提醒你一下,鉴于你这几天的放肆行径,我准备给你干爹充两百块钱话费,钱从你零花钱里扣。” 不等顾程安反驳,顾南亭长腿一迈就走。 “诶,诶,爸爸,”顾程安一路跟着他小跑:“我这多少也算是必要开支,是可以报销的吧,爸爸你慢点走等一下我啊……” 顾程安头大,怎么忙活半天,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啊。 关于撒娇 顾程安觉得大事不妙了。 萧菁蔚在外地交流学习一周,没人盯着的顾南亭这两天加班难免地没了节制,那天他傍晚回家就觉得不对劲,到了半夜突然发起高烧,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没退烧,顾程安害怕,打了个车拖着人就去了医院挂水,又和萧菁蔚打电话通报,就被顾南亭拦下。 “别告诉你妈妈,”顾南亭哑着嗓子,夺过了顾程安的手机 “你昨天就不让我和她说,现在还不让啊?” “你说了她也回不来,等她回来我都好了,你现在白让她担心一场干什么。” “她去之前让我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和她说一声的,我的身份是间谍,我要向我的上级负责的。” “间谍多没意思啊,双面间谍才刺激是不是,”顾南亭吃力地笑了笑,捏了捏顾程安的手:“你妈妈也让我监督你,不管大事小事都要一一汇报,你真的决定要我这么做吗?” “好,可以,我答应你,”顾程安甚至没带犹豫,立马点头:“但,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第一,我妈明天回家,你最好明天就能好起来;第二,要是真的被妈妈发现了,你要把我撇干净,不许害我连坐。” 顾南亭还没答应,电话就响了。 只能说说曹操曹操到,是萧菁蔚的电话。 顾南亭把电话像个手榴弹一样扔给顾程安,顾程安瞪大了眼睛,在顾南亭一个劲地示意下犹豫地接起了电话。 “顾南亭,你在干嘛,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喂……妈妈。” “怎么是你接的,你爸爸呢?” “呃……”她赶紧跑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他去厕所了,手机落在外面,有什么事?” “噢,告诉他一声,我到机场了,中午就能回家。” “啊?!”顾程安一嗓子差点把保安叫来。 “你要死啊喊这么大声。” “你不是明天下午吗?” “我提前回来了不行啊,你不欢迎?”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你别冤枉我,”顾程安看着远处的顾南亭,准备狠狠地来个双面间谍的背刺:“我觉得有人可能不太欢迎你。” “什么意思?” “实话实说妈妈,我们不在家,在医院呢……” 她三两句就把顾南亭出卖,可电话那头的人还是炸了。 “顾程安,我让你每天汇报汇报,你汇报到哪里去了?!” “不是,妈妈,我现在就是在汇报啊。” “都到医院了你记得汇报了,马后炮是吧。” “妈妈这你就错怪我了,你……” “让你爸接电话!” 顾程安没有办法,惹不起只能躲,赶紧把拉了弦的手榴弹塞回给顾南亭。 这回轮到顾南亭瞪大了眼睛,顾程安只能告诉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最后是萧菁蔚怒气冲冲地从医院里把父女俩带回的家,一回家就把顾南亭按在了床上不许他起身,烧水煲粥找药忙的团团转,就是没给一个好脸色,时不时还要阴阳几句: 看着顾南亭张嘴喝粥,她说:“现在知道自己有嘴了,昨天晚上嘴长哪去了,用什么吃的饭啊我请问你。” 看着顾程安玩手机,她说:“哟,这不是有手机吗,我以为给你买了台砖头呢。” 摸到顾南亭还在发烧,她说:“烧,多烧烧好,把脑子里的水都给我烧干了才好。” 顾南亭脸色讪讪,自知理亏。 顾程安满心后悔,懊恼不已。 趁着萧菁蔚出去接电话,顾南亭把顾程安叫进房间,让她下午去趟奶奶家。 “为什么?” 顾南亭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不是让我把你择出去吗,放心吧,你妈的怒火,我来承受。” 顾程安“眼泪汪汪”,握紧顾南亭的手直呼保重,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出人意料的是,等她晚上回来,萧菁蔚还真就变了个人,不仅说话不呛人了,表情也不想吃人了,就连走路的动静都小了,不像白天,活像个要杀人的霸王。 她愿称之为世界第九大奇迹。 “爸,你怎么做到的?” 顾南亭闭目养神,张了张嘴,顾程安连忙把吸管递过去,顾南亭满脸得意地啜了几口水,薄唇微启,憋出俩字: “秘密。” “……” 顾程安就白问这一句。 可这事儿确实出奇,出奇得她不能不好奇。 当天晚上,顾程安从浴室里出来,听到主卧里萧菁蔚的声音,她赶忙像蛇一样悄没声溜过去,贴在门缝里偷看。 “顾南亭,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下次再这样有病不说,我就……” “嘶……”顾南亭靠在床边,捂着脑袋轻吟出声。 程霄赶忙过去问他怎么了。 “头,突然一抽一抽地疼,”他拉过萧菁蔚坐在床边,抱住她把头贴在她的颈窝:“揉揉。” 萧菁蔚泄气,扶他坐好,站起身替他打着圈按着太阳穴。 顾南亭像是没长骨头,又软绵绵地往萧菁蔚身上一靠。 “对不起……错了。” 萧菁蔚想把人推开,却被越抱越紧。 “原不原谅我。” “不原谅。” “原不原谅我——”他勒得愈发紧。 “不原谅!” 顾南亭一松劲,抬起头眼睛湿漉漉地看她,烧干了的嘴唇还泛着白,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原谅我吧,求你了。” 顾程安捂住了惊讶得长大了的嘴。 原来让她走,是为了哄人方便是吧。 真该死,怎么又让她错过了。 关于遗传 顾程安这两天有些闷闷不乐。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她天天没心没肺像只只会摇尾巴拆家的哈士奇,竟然学会唉声叹气了。 顾南亭见了觉得奇怪,萧菁蔚看了心说闹鬼。 可愣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好容易一家三口有机会凑齐坐下来吃个饭,萧菁蔚见她托着腮帮子看着碗里的芹菜牛肉出神,忍不住问她: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困难要和爸爸妈妈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对啊,”顾南亭跟着帮腔:“要真出了什么事,不要自己扛着,爸爸妈妈都站在你这边,一定能帮你想出解决方案。” “也不是什么困难……” 顾程安左右为难,向来口齿伶俐的她一时竟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对着碗里的米饭发泄,都快给人家戳成糍粑了。 “那是学习上遇到什么事了?” “不是。” “你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 “和朋友吵架了?” “也不是。” 萧菁蔚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筷子啪地一下放下。 “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顾程安和顾南亭异口同声,顾南亭却比顾程安的分贝整整大了一倍。 “只是有男生和我告白了。” “啊?” “啊?!” 萧菁蔚扶额,顾南亭的音浪太强,她的右耳差点聋了。 “你们别急啊,我没答应啊。”顾程安摆摆手。 “妈妈倒不是要制止你,早恋不早恋的也没那么重要,”她一面说,一面强制按住了顾南亭蠢蠢欲动的插嘴的心:“恋爱最重要的是体验感,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脑子灵光些清醒些,体验一下也没坏处的。” 这一大段话,说得顾程安眉头更紧了。 “那妈妈问你,你喜欢他吗?” “……”顾程安琢磨了半晌,几度张口又止后才说出一句:“他只是我的同学。” 顾南亭:“……” 萧菁蔚:“…………” 空气里一阵沉默,萧菁蔚抓起筷子往桌上一碰,恶狠狠地加了一块牛肉扔进嘴里嚼,顾南亭端坐在侧,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而顾程安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气氛从哪一刻开始变得如此诡异。 “顾程安,”萧菁蔚咽下那口牛肉,盯着她道:“我现在突然很想揍你。” 顾程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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