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别往前走了。” 沙漠里,狂风呼啸,远远望去到处都是起伏的沙丘,以及一串模糊的声音,在高温下试图让我保持清醒。不清楚那是谁在警告我,只是求生的欲望此时才更加贴切地像些什么。应该像死寂的沙海,又似乎是个活生生的人,雄浑,静穆,板着脸。它不希望我就这么死在这片荒漠中,然而也不会给我明指任何方向。 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更大的风从四面八方驱使过来,刮出了一些新声音。随着这些声音不再这么模糊,地面开始震裂,沙子凹陷成一片片漩涡,随时都要把我吃了。 “同志,醒醒。” 我一股脑站起来,深怕陷进去。然后就是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检票员,不停地喘着粗气。 显然也是被我吓到了,他稍微提了提帽子,将一张车票塞到我手中。“我看你在地上睡了半天,票都掉地上了。”他说道。 我尴尬地接过车票,定睛一看,才发现列车应该是停了有一会儿了,窗外的人群在下方已经成涌地聚在一堆。 出了车站,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打开手机,重新确认了一下柿子走之前说的行程和地点,我给自己提了提神,朝着大巴车点走去。 竟然会梦到边然,对,应该是她。 尽管在梦里那道声音相对模糊,但只有她的声音能让我感到舒适。想到她的名字,我还是会觉得愧疚。不知道这种若有若无的愧疚感到底从何而来,是因为她真的就这么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吗? 我想也不是。也许是因为她都死了,仍然不忘告诫我什么,也许也是因为我无故占用了她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并且还在孤单与困难时,一直任用她的名字来进行支撑。 “做梦本身是没有什么所谓的续集,自私才有。”心里的不安终于给予了我正解。 大巴车赶不上火车,时间是久了些,直到夕阳完全躲进深山里才到达。本来打算直接去找顾叔,但旅程还是出了些差错,没想到在偏远乡下,又遇到了那个女人,刘曼寒。 迎河宾馆距离顾叔乡下大概有40分钟的车程,而且经济实惠。考虑到一些多变因素,我将日程往后延迟了一天,预定了两晚上的房间。至于刘曼寒,说句心里话,我更希望是与她在哪家餐厅或者公园相遇,如果讲究些,那就在咖啡馆之类的地方,可怎么能是旅馆呢,实在是尴尬。 到了服务台,正办理入住时,既熟悉又令人诧异的呼唤声便从我背后袭来。“你怎么在这儿?”我只能声音粗哑地回应道。 “我还想问你呢。”刘曼寒轻轻摇头,从包里掏出证件。我也是赶紧让出位置,站在一旁打量着她。 这是我第三次见她,与另外两次不同,牛仔裤搭配衬衫的穿法显得格外别致。看来医院那些工作制服还是太显老了,我很庆幸柿子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装。 “你别问我啊,你不会是来乡下相亲吧?” “跟你吗。” 她的话让我脸上一红,我本想换个说辞,可她却没打算放过我,与我贴近了一些距离后,微微笑起来说:“我并不喜欢你这样的唐突,可还是很好奇你会跟我怎么聊下去。” “我喜欢你,我想跟你结婚。” 一时间,我陈出心中从未有的想法,并且丝毫没有踌躇。这当然不是我一贯的风格,可狗急还跳墙呢,即使在这个时候,我的目光还是会害羞地从对方眼睛中移开。 这句话是我突然想到的,所以周围办理入住的客人都听得见,他们倒无所谓,唯一不耐烦的人是那位服务生。他的眼神里我读出的内容是:所以二位是要一起入住吗? 余光中,察觉到刘曼寒在尽力寻找我的目光。但那样的片刻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话没有马上让她心里激起涟漪,至少也要赶紧破口大骂吧。她只是意识到当下的场面稍微有些不同寻常,这反而让我的心跳快了起来。我们双方应该正在反复咀嚼这句话,维持了十几秒钟。 终于,刘曼寒开口了:“你真的是又吓了我一跳。” 这个回答显然让我觉得十分意外,我故意扬起眉毛问:“又?” “是啊?你做事总是出人意料,虽然头两次见你脸上的表情平平常常,说出的话却吓人一跳,比如那次你跟我讲“病人的命”。” “是吗……” 我的表情开始放松下来。心想这样也行吗?相反,刘曼寒见状理了理刘海,转身拿起台上的圆珠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然后递给我。 “也算有缘,那就正式认识一下吧,刘曼寒。”她伸出手,并将纸条藏于两指之间。 我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直到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又笑了起来,我才放下心来。 八点多钟,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三轮车里时时刻刻带来的晃动感让我跟本没办法好好思考。揭下帘子,远处的耕地里还会有一些人影,只是更让我在意的是,那些马上临近眼前的灯火通明。 刘曼寒暂时告别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下了车,我在村口找到了一些熟人,他们才帮我寻路来到顾清风的屋子前。这些也不能说什么熟人,当年乡下招工,顾清风带着一帮人来到柳县,后来又辗转到潞江,经过几十年的变化跟发展,才最终立于那家福利院。 “顾叔叔退休,是因为她老婆疯了。” 站在门口,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这是柿子跟我讲的。我当然没她了解这些事情,福利院也好,还是老沈这些年的亲戚朋友之间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参与。 我怀着不能言语的心情,试着敲了敲门。可半天都无人回应,可一边的窗内却很亮腾。 “顾叔,是我,沈万一。沈未平的儿子。” “滚蛋,你不是他的儿子。”里屋的声音让我一时间鼻子微酸。他的态度是我能意料到的,可为难的是,这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我没能有勇气回复他,站在门前,只能看着旁边铁柱上拴的一条老狗,那狗悠哉地躺在地上,我这样的陌生人,它竟然连叫也不叫。 连狗都懒得嘲讽我。我无奈地笑了笑。大约站了十分钟,继续硬着头皮头皮敲起门来。为了柿子的安危,这一趟必须要有所收获才行。 “顾叔,我知道你不待见我。本来这趟是柿子来的,但她工作太忙了,我没想让她请假。”我认真地喊起来。 见里屋还是没声音,我深呼吸,敲门的节奏加重了些。 “柿子想问问你,吴启光是怎么死的。” 门终于开了,顾清风一头白发,神情迷离地望着我。时隔多年,他的样子仿佛让我想起了很多画面。但那些画面在某种程度上讲,都不足以让我轻易地忽略到他日渐衰老的事实。看到他,我想到了老沈。 “一个人不管怎么努力,其实能够集中注意力和精神的时间不会超过几分钟。你确定还要走这条路吗?” “你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甚至还不如你妹一半。你以为学来的一些小小的技巧就能是让你为傲的资本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是有了你,最大的成功是遇到了你妹….” 一时间,老沈曾经的那些言语仿佛如股剧烈疼痛从某处传来,像是血管里钻进了一堆恶心的虫子,疯狂地侵蚀着我的血肉、脏器,最后凿进骨里,麻木感让我想渐渐闭上双眼,但… 进来后,顾清风与我坐在桌前,他弄了些花生米,开了瓶酒。 “柿子她…你俩还能有联系?”他端起酒杯,没有要跟我碰酒的意思,自己闷了一口,继续说:“吴启光,这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摇摇头,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照片放上去。“我脸皮厚,她才没跟我完全断了联系。我就是想问问顾叔您,知道这个人多少。” “没多少。不过你刚才说什么?他的死怎么了?” “我怀疑他的死不是意外。” “怀疑?你怀疑?” 顾清风放下酒杯,抱着双臂沉吟道。“我还怀疑是你把你爹杀了。”随后他点上烟,脸色完全沉下来。 “那天我没打算让他喝酒的。那瓶酒…“我知道他不会绕开这个话题,低声回应道。 屋内,微弱的白光在上方摇曳着,酒杯的轮廓流转与地面中。我大口喝了一杯,擦了擦嘴。 “顾叔,您怎么想我都行。但柿子是您当年带来的。她现在有…“ “她怎么了?” “叔,吴启光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那场火到底是为什么。”酒精的猛烈冲击差点没让我坐的住,我焦急地问道。 “偶然罢了。我跟吴启光确实认识。未平也见过一次面。但那场火就是意外,因为死的不只是他吴启光一个人。这点没什么需要说的,要问你别问我,问警察去。至于吴启光,我倒是可以跟你说一些他的情况。尽管柿子是未平这么多年养大的,早早就是他亲闺女了,但我不得不承认,吴启光是个好人,也是个善人…” 我们聊了许久,和从来这里一样,离开时,我安静地站在大路旁,等待着路过的三轮车或者是出租。凝视着天空,我还在想这一遭应该没算白来,除了顾清风给我讲的那些信息,我不知道内心里是否有一处是为刘曼寒所留。 临走前,我听到了一句哭喊声。那是针对顾清风的,没听清楚具体说的什么,但话语中的怨恨不亚于他对我的怨恨,柿子说的是对的,他老婆八成是疯了,所以他这么一个老人,我也不想再去埋怨什么。 吴启光,就是沈柿子的亲生父亲。这个名字老沈以前给我讲过,那次是我想问问沈柿子应该姓什么,他憋了半天才告诉我。 这个人当年是潞江出版社编辑部主任,他的妻子也在出版社内工作。听顾清风的描述,年轻时他的文化程度相当高,人也善心,后来工作中也是如鱼得水,惹得很多同事羡慕。这样的人实在是倒霉,总说好人没好报,现在我大概是相信了。1975年,那场火刚好就烧在了潞江出版社,当时所有的工作人员才刚刚下班,所以吴启光一家没能幸免于难。 但据顾清风所言,那张照片上的吴启光所在的背景并不像潞江市的某个区域,这一点我跟柿子还有徐非与当时都没有察觉到。可吴启光是在哪一年突然来到潞江市的,以前在哪,这些信息顾清风并不知道。 我在想此时,要不要立即联系王攀。这些信息说实话王攀都能想办法知道,但顾清风最后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说来也奇怪,柿子是被一个中年男人送到他手里的。因为那天柿子,也在潞江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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