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潞江大学北校门。 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遇到这样奇怪的事情,或者是奇怪的感觉。就比如说,这个地方没谁能比我还要熟悉了。不仅仅是十几年前,我也如那些门前走门后过的学生一样,并且现在为了多照顾柿子,我还是会经常在这边儿总转悠。可明明已经去了那么多次,每次心情真的不同。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为什么我可以对一个地点或者环境可以生出这么多复杂的情绪。 带着这样的疑问,随后我轻车熟路般来到了目的地。这里的书籍和报刊真的值得我来看看,大学时期的那些爱好,比如泡妞啊喝酒啊,还真的未必有我爱看书多。 纸质的味道真让人感到舒适,特别是放久的书,像陈酿多年的酒似的。我随手从架子上掏出一本,《中医理论摘要》。简单翻了翻,我也根本看不懂,但好奇心应该是每一位读者必备的,我这样想。 “对了,明天的考试真头疼死了。” “真羡慕你们,还有考试能考…” “当然啦,你明天休息还要回家。” 靠窗边的几个大学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时不时冒出一阵哄笑。我走来走去,发现如今的分类进行过重组,跟当年我上学时完全不一样。 “同学,打扰了。报刊之类的在哪啊。” 没想到我话刚一出,外头天气突变,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这几位年轻人统统站起身,一位女孩用手指了指前面。 “在二楼,进去走到头,右手边的架子就是。” “感谢。” 我轻点头,跟着他们就出了门,拐到楼梯便上了二楼。 柿子的亲生父母,是在一场火灾中不幸丧生的,而这个地点就是曾经的潞江出版社。我找了半天的报刊,也很难找到十五年前的,脑海中沿着王攀给我的思路,尽力去回忆当初的这些事情。 我拿了一些相关时间线的报纸,仔细逐字阅读后,也没有找到什么有关那场火灾的描述。 “万一,我觉得有人想杀了我。” 心里再次想到柿子的话,我不免打了寒颤。看着眼前一堆堆的报纸,我即感到惶恐,又感到疲惫。 1975年...没想错的话,事情大概就是这一年发生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最后一次跟边然进行催眠的时候,我怎么能梦到1975年,还梦到什么灭火器之类的。” 我自言自语道,像是脑子里哪根筋终于崩直了,连忙把身板坐正,小心翼翼地把眼前的报纸一张张重新合上。 那一年,柿子搬到我家,一开始我还不清楚起因是什么。我的父母都是潞江市本地的。两人都在福利院工作。我妈是清洁工人,我爸是院内的教务人员。后来他俩经常给我说,他们真的很希望生的是个女孩,而不是我这样的。我相信这话不是冲我来的。爸妈是在福利院工作了几十年,他们对于孩子的感知可能要比正常家庭来的深一些,至少在那个家家户户都必须有男孩的年代,老沈跟他老伴儿做出许多不同的举动。 将柿子接回家,是我能料想到的。我已经记不清柿子年仅五岁就倔强的脸容,但我现在都能模拟出我十来岁时的坏笑。总之,老沈太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尽管那会儿她被送到福利院才2个多月。 “外面下大了。” 正想着,那位大妈还是来了。此时我抬头一看,窗外的雨仍没有停,但天色已是完全暗下来。 只有在有空气的地方才适合抽烟。 我看着手里的烟盒,又多希望外面的月光这时候可以倒置在白墙下的走廊里,尽管地面上的几处褐黑色高低不齐,但心里想着老沈那张脸上的阴暗也许可以在此时被分割很明显。 老沈死的时候我不在。在的话一定会告诉我:柿子是这辈子他最大的运气,我只能排第二。 当然,都是一家人,哪会真的有什么排名。只是联想到老沈,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如果还有假如。想到这儿了也不差这么一句,他也曾是我最珍贵的朋友,虽然他从未理解过我的每一次选择。 2000年9月14日。 柿子在我那间破屋子呆了三天,勉强才能正常的走起路来。这一天,我瞧她脸色恢复了以往的红润,只是眼神中还是让我感觉到一些锐刺。如往常,自从那天从图书馆回来后,我并没有询问柿子,包括李丽找她聊的那些。可能一方面我能通过王攀了解到,而另一部分,还是我不敢打破现在跟柿子这样稍稍回暖的关系。 我怕我一问,一旦又触痛到她哪里,这大半年的发展又全完了。说句实话,当我回想起潞江出版社的事情,包括那天王攀对我产生的一些质疑。我真的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真的是因为怕有人真的要杀柿子吗? 显然我没有。我跟柿子都是普通人,在社会上步履蹒跚,也没有跟任何人有深仇大恨,“杀”这这种字眼,如若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我真的觉得很扯。但人就是这样,我可以用这样的理由去说服自己,更重要的是说服柿子,我要借机保护她。换个意思,指的是希望借此与柿子冰释前嫌。 “有几天没出门了,陪我出去转转吧。” 柿子看着我,竟然笑了起来。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作为回复。就在我犹犹豫豫时,她上前拉住我的臂膀。 “你应该忘了吧,我从小都很神经质,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我怕此后都会在不安中度过。” 柿子眨了眨眼,望着前面的大门轻声念起来。 “但爸的死,我不想原谅你。” 闻言,我全身一震。可也不敢多停留半刻,随即便接受了她这样的动作。走出门后,我慢慢回答她。 “如果那样的话,我会觉得很难受,也应该觉得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吧。” 天气很好,九月中旬间,我俩还是能感到头顶有股微微的燥热。离我的居住区最近的地方,当属人民公园了。可柿子似乎是想多走几步路,她带着我避开一些弯曲小径,却选择径直在大路边行走。 相比前段时间,她好像变得更美了。走在路上,我一直在偷瞄她,原则上讲我是害怕她心里会有一些阴影。却正相反,因为我指的美,并非是那双清秀的双眼,也并非是雪肌玉肤上如象牙般的光晕,是兴奋。可那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我们到了人民公园,穿过一块绘有花纹的空地,走近草坪。此时旁边遛狗的人正三五成群地聊天。 “这还不算多,到了傍晚遛狗的人都会聚集到这里。”我小声说道。 柿子点点头,突然蹲下身,从一侧的草丛里拾了几根木枝和小石块。我开始摸不着头绪了,心想她要干什么。 只见她先是将一只木枝叉在草坪上,然后用一些细碎的石块摆出两道平行线,最后将另外一只木枝横置在对面。做完这一切后,她拍了拍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 “我每天都在回想那天的场景,我在想那个人为什么没有撞死我。” “你发什么神经呢。” 她的话又让我感到不安,我上前两步,谁成想到她竟喃喃自语来,手里的木枝也在空中不断比划着。 “你想象一下。现在这就是一条路,我说的是大路。现在我就站在这条路的中间,你可以把我当作一个十字路口。” 说着说着,柿子默默地站在那条线内的中间处。 “那个木枝就是我,叉在土里的那个。如果那条躺在地上的木枝逆行了,等它意识到我的一瞬间,会立即往左打对吗。” 说真的,第一时间听她这么比划着,我没怎么看懂。 “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这个车会逆行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问你的是,如果这辆车意识到我…” “所以你是站在马路中间?”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把木枝叉到这里,只是我觉得只有当我处在这个地方时,它在会意识到什么。” 她一直都低着头在说话,唯有这一句话音一落,柿子才缓缓抬头,眼神里真的透露出一些绝望。 “你的意思是,你站在旁边…” 我的神经似乎已经绷紧住,那些神经末梢像万千蚂蚁,正在啃食皮肤。我一边应着她的话,然后将那根木枝拔起,叉在线外。 “它打了右转?” 柿子愣了愣神,只是走到我叉的位置边上,默默蹲下。 “不,它只是打了左转。它就是冲我来的。” 我顿时后背一凉,那只能是一种情况,对方根本不是失误。这样的事情是她第一次跟我讲,但我也在心里演算过,我认为那只是巧合。 “所以你还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逆行。” “重要么?” “不重要了。那…柿子…,都告诉我吧。不要对我再有任何隐瞒了。” 柿子闻言,整个人直接扭过去,像是一副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今天是9月14日。”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她讲了,干脆用另一副说辞试图改变他。 ”所以呢。”柿子应声道。 “躲着你的脾气是真的。因为这么多年我从未真的帮助过你。那天陪你去烂尾楼,你知道那天我是怀着什么心情在工地门口等你吗?你不会知道的,对你来说,沈万一就是一个错误。” 我缓缓走过去,鼻腔几乎感受到了她头发的清香。当重新站在她面前,我第一次勇敢的拉起她的双手,模仿着从未有的严肃眼神,就那么看着她。 “一想到你也许会被杀,我就坐立不安。” 柿子吃了一惊,竟突然笑了起来。语气也变得松弛。 “你小说还写不写啊。还是这种滑稽的话想在我身上试试?” 我预估到了她的下一句,只能硬着头破假装闭嘴,可手上的劲儿更大了。 “好,告诉你。咱俩先去个地方,我慢慢跟你说。” 柿子松开了一只手,慢慢悠悠地从包里拿出一块破损的手表,递在我脸前。 “前天我才发现的,都坏成这样了,我陪你去修修。” 我低下头,莫名其妙的感动瞬间涌上心头。那块儿表是柿子上大学时送我的,我真的没想到她能突然给我来这么一句。 “徐非与,你应该有印象吧?” “啊?” “别瞎扯了。他在北区那块儿,接管了他爸的钟表店。” “好吧。” 我自己都觉得我这句话说得底气不足。徐非与?这人我的确有印象,柿子怎么会想到他呢?我不相信是真的为了修表,但到了眼前这个局面,如果真不跟着她,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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