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董玲的情况这么快就讲完了？你这是浓缩版吧。” 赵鹤鸣只讲了不到五分钟，曲岳庆立即调侃起来。 “话不在多，没有什么特别信息还不如不说，刚才你们组对罗成峰的调查很详细，所反映的董玲的社会情况和我查到的基本雷同，我只是在局面查资料，外勤的事还得靠你老曲啊。”赵鹤鸣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好了，今天的情况基本都汇报清楚了，下面我们汇总一下，我看这个分析还是鹤鸣来做吧。” 张如辉打断了两人的斗嘴，他深知赵鹤鸣和曲岳庆的脾气，但只要能发挥他们的特长，偶尔斗斗嘴也未尝不可。 “张处，那我先抛砖引玉了。” 赵鹤鸣站起身来，走到会议室当中的写字板边上，他拿起一只记号笔在写字板上写了几个字：“动机、凶手特征。” “今天刑侦组提供的信息量非常大，我想从动机这个基本点出发，梳理一下所有的信息，并找出凶手的特征，一旦找到动机，那么大家会实现这桩案子或许并不复杂。” 赵鹤鸣的开场白很简洁，众人的眼睛都紧盯着他和他身后的写字板。 “首先，我们排除了董玲自杀的可能性，那么董玲遇害的受益者，也就是凶手作案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我们依旧不清楚。但我们不妨进行以下推测： “1、图财。我认为这种动机存在的可能性为零，董玲家境清贫，她叔叔也只是个保洁工，并没有什么财可以图，据同学老师反映，董玲平时穿着很简朴，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去借钱买东西，因此这个动机不成立。 2、劫色。根据尸检结果，董玲并没有被性侵的痕迹，那么会不会是劫色不成，起了杀意呢。从董玲消失在视频监控的时间、被打捞的地点、水流情况，以及视频监控分布分析，被害地点应该在庙台街以北、后霞山以南这段河道堤岸，长度是400米的那片林子边上，如果是劫色，不会有人提前埋伏在林子里等劫色对象自投罗网，况且劫色者也并不知道董玲几点会来，更不知道究竟谁会来，而且他为了不被监控视频发现，还必须从后霞山附近那块荒地进入，再原路返回。因此，我判断，劫色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3、情杀。从刑侦组这两天对学校老师和同学的调查来看，董玲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女生，在学校里除了和罗成峰交往外，并没有男朋友，她的社会活动非常简单，平时都是住在学校的宿舍。据同学反映，她唯一的爱好就是表演，她最喜欢上的课就是表演系的舞台表演课，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性格问题还是水平不够，她从来没上过舞台，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舞台梦没法实现了，所以，到大三的时候，她转而开始对编剧课感兴趣了，这就是她着迷于罗成峰的原因。从这些已经情况看，情杀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我们并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暗恋者。截止目前，我们并不清楚是不是有某个暗恋董玲的人存在，会不会当这个单相思的暗恋者发现了董玲和罗成峰的恋情后，恼羞成怒，在网上发布举报信，在依然没有阻止两人关系的情况下，杀害了董玲。目前这只是我个人的假设，并没有任何依据，但理论上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因此我把情杀的可能性设置为20%。 “3、利益。这里的利益是相对凶手来说的，以这个案子来说，如果杀害董玲对凶手是有利的，那么也可以成为凶手的动机，关键就是看谁能从中受益，那么有没有这种利益驱动的动机呢？有。如果董玲死了，那个举报信就查无实证，这样的话最明显的受益人似乎就是罗成峰，但是罗成峰虽然有动机，犯罪逻辑上却有比较大的瑕疵，第一，从人性角度分析，罗成峰与董玲相恋五个月，一直处于热恋状态，仅仅因为董玲怀孕逼婚就杀人，似乎过于冷血，从罗成峰的个人成长环境、学校表现以及个性分析，不太可能，更何况，杀害董玲虽然可以让举报信查无实证，但另一方面，反而会让举报信更加成为热点，罗成峰正处于竞聘戏剧学院院长的关键时刻，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第二，这还是小朱提醒我的，在刑侦组的调查中，罗成峰自己陈述，对于董玲怀孕很犹豫，对于董玲逼婚则断然拒绝。这句话很有意思，从中我们不难发现，罗成峰并不太介意董玲怀孕，至少他并没有一味让她打胎，这可以和他四十岁没有孩子这件事联系起来，至今没要小孩，他父母已经给他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另一方面，说明在他内心并不真正想做一个丁克族，在这种心境下，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对董玲怀孕这件事产生犹豫，说明他既不想这个孩子的诞生对他有影响，但同时他内心又有些期待这个孩子。 “从上面这个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罗成峰因为董玲怀孕而起杀机的可能性很小，但因为董玲逼婚起杀机的可能性却不小，综合一下，我把这个动机的概率设为50%。” “4、嫉恨。这个动机是为两个人设置的，褚子霖和陈明。对于褚子霖来说，他舍弃了校花任希敏，娶了原校长的侄女为妻，目的就是能在仕途上走捷径，可惜老校长因为动用基建资金买房被免职，断了他的仕途梦，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有苦说不出。如今举报信的出现让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当然举报信的始作俑者会不会就是他，还需要证据，但苦于举报信举证力度不足，学校查了两个星期也没有结果，罗成峰依然在戏剧学院院长竞聘名单上，而且从学校的民意调查结果，这里我说明一下，这个调查结果是情报组在调查董玲社会关系时，从校方获取的。” “呵呵，真有你的老赵，这会还插播小广告。”曲岳庆正听得入神，被赵鹤鸣的话逗乐了，这才发现手里的烟快烧到指头了，赶紧吸了一口掐灭了烟头。 赵鹤鸣假装没听到曲岳庆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在董玲遇害前，根据学校的民调结果，罗成峰的支持率并没有下降。因此，如果让董玲的死继续干扰罗成峰的竞聘，对于褚子霖来说，不失为一次值得冒险的赌博，至少学校是很难让一个杀人嫌疑犯出任戏剧学院院长职位的，如果出于这种目的杀人，这个人一定是一个非常工于心计之人，在小朱他们对其他老师的调查中，伍梅就是这么评价褚子霖的，说他是一个极其会耍手段的人。 赵鹤鸣停了下来，走到桌前喝了一口水。 乘着这个暂停的机会，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觉得是罗成峰吗？”沈小瑜悄悄问朱韋甫。 朱韋甫皱着眉头在想着什么。 “哎，你在想什么？” “在想赵组长说的话。” “你这不是废话吗。”沈小瑜撇了撇嘴。 “除了褚子霖，陈明也是潜在的因嫉恨作案的人。也还是根据小朱他们的调查，陈明因为作风问题受到了处分，因此也彻底掉出了竞争院长的机会，对老院长、尤其是对罗成峰的嫉恨一定是刻骨铭心的，这也是他在此次竞聘院长时站队褚子霖的原因。和褚子霖一样，除掉董玲本身对陈明并没有直接好处，但是却可以把这盆水搅混，干扰罗成峰的当选，这个动机完全成立。 “综上，我认为这个动机的概率是70%。”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除了以上四种动机外，还有没有其他动机呢？有，那就是第五种动机，情感。” “这不是和刚才你说的情杀一样吗？”马克农问道。 “不太一样，你们听我说完。”赵鹤鸣走到写字板上把五种动机都写了上去。 “5、情感。这个动机我是为罗成峰的太太任希敏准备的。这是个大家比较容易遗漏但却绝对不能忽视的人物，请女同志们想一下，如果自己的老公出轨了，还被举报了，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沈小瑜哼了一声，“要我是任希敏，肯定跟罗成峰没完。” 朱韋甫轻声嗯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回应沈小瑜的话，还是对赵鹤鸣提到的不能遗漏任希敏的观点表示同意。 ”我想肯定是愤怒、无助、难受吧。任希敏确实是难受的。小朱他们的调查报告写的很清楚，任希敏眼睛红肿…” 赵鹤鸣几次提到了朱韋甫，会议室里不少人都朝朱韋甫看去。 “在所有涉及案情的人中，只有任希敏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即情感受害者，假如在举报信后，罗成峰并没有认真反思，也没有向任希敏道歉，甚至还被董玲胁迫和任希敏提出离婚，那么任希敏的的愤怒极有可能转化为杀人动机，所以五种动机中，我觉得这种动机是最纯粹、最直接和最有可能性的。 “但是，动机归动机，实施犯罪还有其他的影响因素，比如任希敏与罗成峰的关系，也就是她怎么看自己的婚姻，从大家反映的情况看，除了难受外，任希敏似乎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她既没有到和罗成峰吵，也没有到学校来闹。 “根据小朱报告里对罗成峰家里的观察，整个客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任希敏穿戴整齐，还略施粉黛，说明举报信的事并没有影响任希敏整理房间、打扮自己，举报信的事发生后，她面对罗成峰6月15日晚回家，也只是打了一个招呼，这些细节不知道你们注意了没有。 “我还想再问一下在座的女同事，如果你是任希敏，在发生了举报信事件的第二周，对于自己老公晚上23点回来这件事，会不会很敏感？” “会。”沈小瑜又嘀咕了一句，“我会天天盯着他，都要放假了，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又去和那个女的见面了。” “我想一定会介意吧，董玲向罗成峰提出要他离婚，一定是了解到了罗成峰的婚姻状况以及他们之间出现的问题，否则，凭她一个相貌并不太出众，家境也不太好的大三学生，是很难逼迫一个大学教授做出离婚抉择的。 “那么罗成峰和任希敏之间会有什么问题呢？似乎是没有孩子这个问题，我还不确定有没有其他方面的问题。但至少举报信这事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夫妻关系，这一点无论从罗成峰的陈述还是小朱他们的调查情况看，都可以佐证。当然我不清楚之前他们的夫妻关系是什么情况，我要说明的事，我只是陈列动机，并不表示任希敏真的会去作案，对于她来说，要实施作案，可能还需要其他配合条件，这个我在后面说。 综上，我认为第五种动机的概率有80%，但在这个案子里，其变数也最大。 “比如，我虽然按照概率大小排了一下上面这五种杀人动机，但都是以单人作案为前提的，会不会存在一人以上作案的可能？目前我没有依据，只能说要把一个年轻女人掐死并投入河中，似乎只有男人能做到。在第五种动机里我只是简单分析了任希敏，假如她是凶手的话，明显是没有力量实施的，但如果有人协助她的话，是不是就更容易实施？这我也是才想到的，所以，我们不能简单把目标仅仅锁定在男性身上。” “按照你的说法，按作案动机有大到小排列，嫌疑最大的是任希敏、其次是褚子霖、陈明，然后是罗成峰？”曲岳庆说道。 “老赵的意思是，如果还有一个男人帮任希敏实施作案的话，那她才是嫌疑最大的人。”马克农补充道，“可以把这里所有的男的都排列组合一下，罗成峰和她是夫妻，褚子霖和她是初恋，秦祖延是罗成峰的跟班，帮主任太太也不是没可能，这么一排列，好像罗成峰和任希敏夫妇协同作案的可能性最大。” “那个只是推测吧，要是你把所有男的都排列组合的话，总不见得把陈明和任希敏放在一起吧？”曲岳庆对马克农的分析嗤之以鼻。 “那也很难说，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才是凶手，比如说，褚子霖、陈明、任希敏三人联手不就行了，也没说不能三人作案。”马克农立刻回复道。 “无稽之谈。”曲岳庆差点笑出声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们没见过任希敏，她那个样子是不会杀人的。”听了赵鹤鸣的分析和几个大佬的议论，沈小瑜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是什么样子？”这次朱韋甫听得个真切，转头问沈小瑜。 “和你说了也白说，你不懂女人。” “那赵组长也不懂吗？” “不懂。”沈小瑜看了一眼赵鹤鸣。 “说完以上五种动机，我们来分析一下哪些人有作案时间。”赵鹤鸣又走到写字板边上。 “先看罗成峰，他是22：30离开学校的，学校视频监控看到了他，他23点回到家，有任希敏作证。但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有瑕疵，两个疑点，第一个疑点：那个视频并没有拍到他的脸，22点后开始下雨，22：30雨非常大，视频里只是一个撑着伞的男子的身影，保安也没认清楚每一个出门的人，再有就是，罗成峰为什么选择在22：30离开办公室？为什么非要在雨很大的时候走？他和董玲谈完话后，怎么会还有心情准备竞聘材料？ “第二个疑点，任希敏提供的罗成峰23点到家的证词不一定可信，还记得我刚才说的第五种动机里，如果任希敏还有其他人合作实施犯罪的话，假如这个人就是罗成峰的话，那么她完全可以做伪证。另外，小朱报告里提到了他那天没有开车，这一点我目前还没想明白，任希敏那天并不用车，罗成峰为什么没有开车？提到小朱的报告，我对这一点很困惑。” 说道这里，赵鹤鸣突然把头转向了身后的朱韋甫，“你的报告里提到了在罗成峰家小区门口的私家车主打架和钱物被盗的事，你说这件事其实是在别的时间、别的地点发生的，你为什么要和任希敏说这件事？” 张如辉、马克农和曲岳庆也看到了报告里的这部分内容，同样是一脸困惑地看着朱韋甫。 朱韋甫扶了扶又快掉下来的眼镜，“赵组长，我可以解释一下，但可能要花点时间。” “你具体说说。”赵鹤鸣索性走回了座位，把座椅转向了朱韋甫，坐了下来。 “我想说的是，如果罗成峰是凶手，他不太可能是单独作案，他必定还有一个同伙，这个同伙很有可能就是任希敏。” “说说你的理由。”赵鹤鸣看着朱韋甫。 “您是否还记得之前调查中关于从学校到案发地那片林子的时间分析。” “嗯，记得，不要停，一口气讲完。”赵鹤鸣点了点头。 “根据曲队的调查，从学校到那片林子，如果不想被河道边上的监控拍到，只能绕道后霞山前的那块荒地，从学校开车到到那片荒地，因为需要绕一大圈，到了荒地那，再走进林子，一共需要两个半小时的时间。 “我当时听到这个描述是有一些奇怪的，东明市市区并不大，两个半小时里究竟开车要多久，走路要多久，我还没有概念，但两个半小时差不多都可以绕城区一圈了，为什么要这么久。昨天晚上，我查阅了东明市交通部门的网站后终于找到了大案。 “原来学校南门到后霞山前的荒地那段路封路了，因为荒地那里已经被规划建造一座展览中心，近期那里正在做打地基等施工准备，由于那里的居民不多，封路造成的影响仅限于车辆通行，根据交通部门对市民的公告通知，原本20分钟的行车时间因为封路需要改道环郊线，由此原来以这段路连接的学校南门和荒地之间的通行时间会延长到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通知还说如果市民要行经这段路，建议步行，步行是走人行道，不受封路影响，步行通过的时间是一个小时。 “曲队的调查结果一定是询问了交通管理部门后得出的，如果这样的话，两个半小时减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那么从荒地走到林子就是45分钟的时间。我猜想曲队肯定是实地走过才会得到这个精准数字的。” 曲岳庆不由得会心一笑。 “但是，”朱韋甫顿了顿，“这个时间是以从学校南门出发计算的，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从学校北门出发的呢，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少用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到达案发现场？” 众人一下哗然了，曲岳庆则脸色微变。 赵鹤鸣带着鼓励的眼神看着朱韋甫，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上午，我和沈警官一起走了一下北门，并且实地从荒地走到了那片林子里，根据我们的测算，假如从学校北门口出发，走大约20分钟就可以到达荒地，我们根据导航找了最短的路径，从荒地走到林子确实是45分钟，也就是假如有人从学校北门出发，只需要将近一个小时就能赶到那片林子，而且不会被监控视频发现。 “我仔细想了一下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没有把罗成峰列为确定的嫌疑犯，原因就是我们的两个认定，第一个认定是22：30从学校南门走出来的那个监控视频上，我们认定罗成峰一定是这个时候才下班的，任希敏提供的证词，也证实了罗成峰是23点到家的。第二个认定是，我们一直认为认定去案发现场路线的起点只能是学校南门。 “按照上面这两个认定，罗成峰是凶手的难度就非常大了，我们不妨来推演一下：当晚罗成峰19点后离开办公室，最快19：15走到学校南门，19：30顺利出南门，然后用一个小时走到荒地，再花45分钟也就是21：15到达案发现场，他还需要找准机会对董玲下手，并且还要完成抛尸，假设21：45点离开案发现场，22：25走出荒地，23：25回到学校南门，再走回家，基本就是0点到家。 “上面这个推演有两个重大瑕疵，第一，罗成峰必须在离开学校南门的时候成功躲开监控视频，我们现场去学校南门看了一下，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下雨天，用雨伞遮住走进的脸。第二，22：30监控视频看见了罗成峰模样的人撑伞走出校门，整个晚上并没有看见有人从外走进校园，所以罗成峰从外面返回校园再走出去的可能性不存在。加上有任希敏关于罗成峰23点到家的证词，因此，罗成峰不在场证明是成立的，这也是我们到目前没有把罗成峰列为嫌疑人的原因。 “但是，如果他是从北门走的呢，那么这一切就可能被彻底推翻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曲岳庆拼命抽烟的声响。 “根据我和沈警官今天的实地勘察，北门并没有装摄像头，也没有门卫，只有一扇铁门…” “你这个问题我早就查过了，”曲岳庆打断了朱韋甫，他的声音有些不悦，他没想到自己带回来的这个片警竟然开始暗示他的调查不充分。 “北门确实没有装摄像头，但是学校对北门有严格的管理要求，北门的钥匙只有值班人员有，这个我那天核查过值班记录，学校是双人值勤管理北门的，查了相关记录，至少今年从来没发生过提早或是晚关门的情况。所以晚上七点那里早就关门了，不存在会有人从北门出去的可能。” 朱韋甫脸一红，意识到刚才的话得罪曲岳庆了。 “老曲，你让小朱说下去。”赵鹤鸣却不以为然，“听他说完。” 曲岳庆点了一支烟，做了个手势。 “你继续说下去，小朱。”张如辉也说道。 “好的，那我继续说下去。办公室李主任是这么和我们说的，北门进出的人不多，只有一些住在北边的老师，除此之外，偶尔有个别调皮的学生，因为回来晚了，怕被查到，从北门翻墙进来回宿舍。 “李主任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我，今天我和沈警官特意去北门看了一下，情况确实如曲队说的那样，那边的铁门上写着北门的开放时间是：工作日的上午7：00-晚上18点。也就是说，每天早上7点和18点，会有值班巡逻人员来开北门和关北门。我沿着北门周边的围墙走了一个来回，发现在离北门西侧大约300米左右的一段围墙有一个豁口，大概有三米多高，恰巧在豁口边上有一座假山，爬上贴近豁口一边的假山，手正好能够到豁口。” 曲岳庆听到朱韋甫这么一说，才觉得自己当时疏忽了，应该沿着北门走一下，万一嫌疑人就是利用了这个漏洞，自己这个老刑警就丢脸了。想到这里，曲岳庆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沈小瑜，发现沈小瑜看着朱韋甫的目光里满是关切。 “于是，我试着爬了上去。” “这孩子挺不错。”马克农朝着曲岳庆轻声赞了一句。 “胡闹。”曲岳庆嘀咕了一句。 “等我爬到墙头的时候，看了一下北门外的地面，发现从豁口到地面的高度比北门内要高，离地远远超过三米，而且外面的地面是一个斜坡，角度很陡，地面上还全是乱石块，如果直接跳下去，一定会崴脚，搞不好还要摔断腿。 “当时我坐在豁口上等着从北门出去的沈警官，就在我四下观察时，我看见了在北墙西面不远处，有一个简易仓库，那个门口好像有一个摄像头，正对着我的位置。 “等沈警官从北门外走到我所在的位置后，我才在沈警官的帮助下，一点点滑下了墙。下了墙后，我又尝试了一下一个人爬上墙的可能性，发现完全不行。除非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的肩膀先上去，然后拉着另一个人爬上去。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决定从北门豁口的地方翻墙出来，并且还要翻墙回去的话，必须是两个人以上，或者，在墙外有一把扶梯，一个人在下面扶住梯子，另一个人爬上去，然后前面那个人把梯子拿走。 “下了墙后，我和沈警官就按照手机导航指示的方向，花了一个小时走到了那片林子，我们离开林子后，因为想要去见任希敏，所以没有原路返回北门。 “以下，我再假设罗成峰出北门到达案发现场，并重新推演一下他的作案过程：董玲19点离开他的办公室后，罗成峰迅速关了办公室的灯，10分钟后，他从办公室走到了北门，因为这时北门已经锁上了，他走到了事先勘察好了的离北门300米远的那个豁口处，那里远离学校宿舍，豁口前的假山那还有一排树林遮挡，所以不必担心有人看见，他登上假山，爬上豁口。这时候墙外已经架好了一把扶梯，他用手扒着豁口身体垂直向下，等脚踩稳扶梯后，顺利地从扶梯上下来，当然，扶梯还需要有人扶住，否则在那个斜面上是立不住的。 “下了墙后，他一定会尽快赶到那片林子，因为时间一长，保不定董玲会离开。我们假设他在20：15前赶到了那片林子，董玲在林子里等了将近45分钟，罗成峰完全可能和她说他要加一会班，让她去那里等他一下，因为董玲要说的事，不方便在学校办公室说，所以董玲答应了他。当然，这个地点是罗成峰精心设计选择过的。 “两人当然没有谈出结果，一怒之下，罗成峰掐死了董玲，把她的尸体扔进了河道里，假设这时是21点，罗成峰再花了一个小时原路返回到北门，这时是22点，他再次从扶梯上翻墙到校内，当然，还是需要有人扶住扶梯。这是天开始下雨了，他跑回办公室，拿了雨具，按照他之前的说法，他拿的是秦祖延的雨具，22：30，他从学校南门出去，并且出现在了学校监控视频中，半个小时后到家。以上就是罗成峰的作案时间和行走线路分析。” “那个人呢，那个提供梯子的人。”不知谁问了一句。 “下面我来说这个同伙，刚才我假设了一把梯子，但是也可以不用梯子，直接用踩在这个同伙的肩膀上，不管是什么方式，罗成峰肯定需要一个同伙，否则，他必须做好跳下墙摔崴脚断腿的准备。 “再回到那个同伙上来，我在这里先假设任希敏是他的同伙，因为罗成峰是不太可能踩着任希敏肩膀上墙的，所以任希敏准备一个扶梯的可能性相当大，同时，任希敏是不能和他一起翻墙回学校的，她只能自己从北门回到南面的市区，考虑到路上的时间，以及还拿着梯子，任希敏一定是开车来的。” “至于为什么假设任希敏是同伙，主要是基于赵组长说的情感动机，当然我只是在推理，试着各种可能性。当我以小区停车难为由，和任希敏讨论她家停车问题的时候，任希敏说这阵她身体不舒服，车给罗成峰用了，她还无意间透露了罗成峰是个不太爱走路的人，能开车就绝对不走路。 “但是罗成峰为什么恰恰在6月15日选择了不开车，这正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他知道当天晚上如果开车的话，学校门口的监控是很容易看到他车辆进出时间的，万一他因为某种不可测原因没能从北门翻墙回学校，他再回学校去取车是一件让人非常奇怪的事，如果他不回学校去，那么他的车就会在学校过夜，那就更令人费解了，所以他会选择不开车。 “如果罗成峰没开车，且他是凶手，那么谁会是从犯呢？我推断很有可能是任希敏，因为那天晚上任希敏需要用车，她要带着扶梯去北门外等着罗成峰翻墙出来。 “我们不妨来推演一下任希敏的作案时间，她有充足时间准备好梯子，并在6月15日驾车在19点前等在学校北门外，配合罗成峰下北墙，然后她在那里等罗成峰作案后返回，继续用扶梯帮助罗成峰上北墙，她在22点的时候开车回家，然后在23：45路径学校南门，并在0点左右到家。这个时候罗成峰已经到家了，他比任希敏早一个小时到家。 “任希敏向我们提供的证词说她很早就睡了，没说具体时间，按照我问她窗户什么情况下会关来推断，假设她没有撒谎的话，她是22点前睡觉的，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下雨。任希敏说罗成峰是23点到家的，因为她能估算出罗成峰回家的时间，她这么说，是因为他们俩需要互相证明对方，也就是说，当任希敏说罗成峰23点到家的时候，事实上也等同于罗成峰作证任希敏23点前就已经在卧室睡觉，两人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成立了。” 会议室一片寂静。 “很精彩。”赵鹤鸣打破了沉寂，“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和任希敏说那个不存在的擦车盗窃事件。” “哦，是这样的，”朱韋甫扶了下滑落的眼镜，“这个问题和我刚才的推演本身没有直接关系。原本我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试探一下任希敏的反应，因为这时候罗成峰并不在家，他们俩没法对台词。当时我坐在客厅里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我特意站到客厅窗户前看了下，发现吵闹声来源于小区门口，如果罗成峰23点回来的话，夜深人静之下，这类吵闹声他一定会注意到的，我还注意到他们家卧室离开窗户并不远，任希敏能听到罗成峰回家的声音，说明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她一定也可以听到小区外的吵闹声，而且那时窗户是开着的。” “任希敏是怎么回答的？原话。”赵鹤鸣问道。 “我问她，那你先生会不会看到了？他没有和你说起过？她说，没有，那天他好像在加班，回来得也很晚，我没听他说起。” “她的表情是怎么样的？” “表情很肯定…”朱韋甫突然犹豫了一下。 “我们是不是可以把罗成峰夫妇列为嫌疑人了？”会议室里有人提议，很快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 张如辉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赵鹤鸣和曲岳庆，“鹤鸣，岳庆，你们的意见呢？” “我没意见，但是要不要再讨论一下褚子霖和其他人。”曲岳庆在心里推演了一遍，一时间也找不出朱韋甫的破绽。 赵鹤鸣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我看可以，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嫌疑人，关于做案动机，前面老赵分析得很清楚了，刚才小朱这么一分析，我感觉这案子是两人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罗成峰是与董玲直接相关的人，而任希敏又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举报信已经让罗成峰焦头烂额，甚至会毁掉罗成峰的前程，而他坚决回绝了董玲的逼婚要求，就是案件的导火线，罗成峰夫妇合谋除掉董玲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我同意先确定他们夫妇为重大嫌疑人。”马克农说了一通。 “嗯。”张如辉点了点头。 这时，朱韋甫突然站了起来，“对不起，我得马上出去一次，我要去查清楚一件事。” 众人惊愕地看着他。 “你要去哪里？”曲岳庆问道。 “我必须去一趟罗成峰的小区。”说完这句话，朱韋甫已经转身朝会议室外冲了出去。 “等一下，等等我。”朱韋甫身边的沈小瑜也蹭的站了起来，追了出去。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会议室里的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知道朱韋甫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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