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一个礼拜天，这天一大早，阳光就露出了灿烂笑容，把一缕金色的朝晖洒在许桂华家院子里。今天是大侠订婚的日子，李全孝请假在家，许桂花也没上工，许桂花一大早起床，喜滋滋地在家里忙活起来。 许桂花先打扫干净庭院，然后上厨房做了一大锅包谷糁子稀饭煮红薯，喊一家人吃饭。 吃过饭，麻利的许桂花，就连忙从家里的桐木箱子里，取出一身中山装，招呼李全孝换上；接着，自己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提醒大侠换上了一身她前几天刚给做的新衣服；二侠不用招呼，早已经挑选了一身好看的旧衣服穿上；等许桂花帮宝儿洗脸换好衣服，这才风风火火跑到邻居狗娃家，给喜妹和书宝各借了一身新衣服拿回来。邻居狗娃的大姨子在城里上班，上个月给狗娃的一双儿女各邮寄了一身新衣服，狗娃家的两个孩子和喜妹、书宝个头差不多，许桂花想到喜妹和书宝衣服太旧了，早就打过招呼了，要在这天借来让喜妹和书宝穿半天。在李家湾村，村民们行门户走亲戚，相互借衣服穿是常事。 许桂华一家人刚穿戴整齐，媒人杏花娘就来了。许桂花就去隔壁招呼小叔子一家。又让二侠去喊堂姐许桂兰一家。等三家人都在许桂花家汇合后，杏花娘就带领着娘家人热热闹闹朝王家沟进发了。 娘家人来到王家沟沟口，王书生已经笑盈盈等在村口迎接了。 王书生家的订婚宴很隆重，村里的本家和主要亲戚全来了。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院墙边支着四个筒子锅和一张案板。筒子锅底下闪烁着红色的火苗；一群邻居正在筒子锅和一张大案板旁边热火朝天忙活着。 娘家人一进们，王书生的父母就连忙热情迎上来，把娘家人让进屋，忙不迭给娘家人上茶，发烟，散糖。 中午两点，院子里噼噼啪啪燃放一大串鞭炮，订婚宴正式开始。订婚也叫吃面。订婚宴开始，先给每桌上一盆臊子面，所有参加订婚宴的娘家人，都要先吃一小碗臊子面条，女方吃过长面条，就预示着女方和男方的心被系在了一起，从此长长久久，天长地久。 吃过长面条，酒菜上桌，婚宴正式开始。 酒席结束，李全孝和许桂花就带着娘家人告辞。王书生这个准女婿，笑容满面挑着一副挑担，一头的篮子里装着四块花布和四块蓝布，另一直篮子里装着子几把子用红线系着的面条和一吊子大肉，一直把娘家人送到家才返回。 大侠体体面面订了婚，许桂花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没成想就在这天傍晚，大侠去楼门外上厕所时，正坐在巷子口一块石头上玩儿的虎子，一看到大侠，就连忙跑过去，悄悄把一封信交给了大侠。 大侠就躲在皎洁的月色下看了这封信： 大侠，见信入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一群新兵，去了遥远的东北。原本想在临走前去你家和你告别，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去，怕姨看到后生气，把我臭骂一顿轰出去。姨骂我一顿没关系，可我不想看你受委屈。我喜欢你，深爱着你。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心里有我。可我们家太穷了，我又是个临时工，暂时没办法娶你，让你过上好日子。为了咱俩将来的幸福，我决定去当兵，去部队这个大熔炉锻炼自己。等我在部队干出成绩，我就回来找你，娶你，让你做我幸福的新娘。生死契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定要相信我，等我回来。 永远爱你的：俊山 这封信犹如一阵飓风，不但搅乱了大侠那颗原本就不平静的心，也给了大侠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勇气，让大侠心中有了注意。 第二天后晌饭后，许桂花正在打理厨房，大侠突然抹着眼泪对许桂花说：“娘，我不喜欢王书生，我要和他退婚。” 大侠的话，犹如一声炸雷，惊得许桂花目瞪口呆。 “老大，你胡说什么呀？” “妈！我不是胡说，我真的不喜欢王书生，我一看到他就心烦意乱，我要和他退婚。” “书生有工作，人也实在，家里条件也不错，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也不好找。你一个农民，人家不嫌弃你就烧高香了，你居然不满意人家，你到底知不知好歹呀？”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一看见他就心烦，你不让我退婚我就不活了。” “你俩已经订婚了，退婚是闹着玩的吗？你要是退婚，还不让街坊邻居笑话死！我和你爸后今后还怎么在村里做人？你好好想想，咱家缺劳力，你娘我吃苦受累、累死累活，还是供你上了高中，为了你能考上大学，还让你补习了一年，就是盼你能有个好前途。虽然你没能考上大学，但总该找一个有工作，条件好点的对象吧？……” “他有工作怎么了？我不稀罕！” “大姐，我觉得书生哥挺好的，比那个爱吹牛的贺俊山强。”二侠说。 “老二，人家用一背篓柿子，就把你的心收买了。” “大姐，你咋这样说？你不愿意就算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二侠气呼呼地说。 李全孝傍晚下班回家，听许桂花一说，顿时勃然大怒，冲大侠咆哮道：“我和你娘供你读了高中，就是为了让你有文化，明事理。没想到你不但没长进，反而越变越糊涂。你怎么不想想？你一个泥腿子，人家不嫌弃你就烧高香了，你居然还想退婚，你是不是昏头了？再说了，做人要讲信誉，这婚事是想定就定，想退就退的么？退婚是闹着玩儿的事情么？你要是退了婚，让我这张老脸在村里怎么见人？” “阿大，退婚是我的事情，能丢您啥人？要丢也是丢我自己的人。我不喜欢王书生，一定要和他退婚，你要是逼我，我就去死！”大侠固执地说。 “你不喜欢人家，订婚前干嘛不说，现在才说，不是给我和你娘出难题吗？” “我原本就不喜欢王书生，是我娘威逼利诱我的。” “我逼你什么了？我就是和你讲明厉害，你自己点头了，你要是不同意，我能捆着你去订婚？”许桂花委屈地说。 “我害怕您骂我，一时糊涂，才答应的。”大侠眼泪汪汪地说。 “你们娘俩干的这叫啥事呀！”李全孝气的说不出话来。 许桂华软硬兼施，但大侠心意已定，铁了心要退婚。看许桂花不答应，大侠就躺在土炕上不吃不喝，说不答应她退婚，她就死给父母看。 僵持了十几天，看着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日渐消瘦旳大侠，许桂花害怕起来，就去找堂姐许桂兰商量。许桂兰劝许桂华说：“大侠实在不愿意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也是命中注定的。娃十几天不吃不喝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许桂兰的话说到了许桂花的心坎上。她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让大侠退婚。但大侠要退婚，难题却抛给了许桂花。许桂花是个爱面子的人，在她眼里，退婚是丢人的事，她右为难，一连几晚上失眠睡不着觉，为难这件事怎么说出口。 事已至此，许桂花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杏花娘。杏花娘一听，也惊得目瞪口呆。杏花娘气呼呼地说：“两边都是自己人，你让我夹在中间怎么办？再说了，当初也没人强迫你们，你们母女俩里里外外，出出进进看了好几次。可刚订婚，又想要退婚，我可没脸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李全孝嫌丢人，坚决不掺和这件烦心事。许桂花没办法，只能亲自出面了。但她不好意思白天去退婚，害怕被王家沟的人看见尴尬，于是，就决定晚上让建平哥和书平陪她去王家沟退婚。 那时的农村，村里人每天只吃两顿饭，一顿响午饭，一顿后响饭，除了农忙，谁家也舍不得吃晚饭。这天晚上，许桂花破天荒做了一锅拌汤下挂面，招呼建平和书平上自己家吃晚饭。 吃过晚饭，许桂花带着两人准备出发去王家沟退婚。出发前，惴惴不安的许桂花嘱咐李建平，“建平，，去王家沟后，不管人家说话好听不好听，咱们要向人家陪好话，向人家赔礼道歉。只要王家沟人不动手，咱们和人家好说好商量。如果王家沟人动粗，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就要见机行事……” “姨！您放心，我心里有数。”身强力壮的建平，口里答应着，却悄悄把一把板斧揣进了自己腰板上。喜妹在一旁看见了，吓得心里砰砰乱跳，一股子莫名的恐惧渗入脑门。 性格温和的书平，默默地背起上房门口的大背篓，背篓里放着大侠订婚时，王书生家送的订婚礼物。跟在二哥建平身后准备出发了。 “二侠，你一会睡觉前，去招呼书宝和宝儿把被子盖严实。”临出门前，许桂花小声对大侠说。又转身对喜妹说，“喜妹，锅台上有一碗拌汤，是给你大姐留的，你一会提醒你大姐去吃。” 李全孝这段时间一直住在供销社，执意逃避这件烦心事。大侠蒙着被子假寐，就好像娘要去干一件和毫不相干的事情。 初冬的夜晚，院子里弥漫着一股寒气。许桂花打着手电筒，带着建平和书平走出了院子，从外面反锁上楼门，三个人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巷子里。这天晚上夜色很沉，月亮也躲在云背后，村子里一片漆黑，村里人早早就关门闭户，把寒冷和黑夜关在了屋外。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接着就是死一般的静谧。 大侠和二侠、喜妹姐妹三人晚上睡在厢房床上，大侠睡一头，二侠和喜妹睡一头。 “大姐，娘让你把锅台的那碗拌汤吃了！”喜妹对另一头的大姐说。大侠没吱声，默默地从土炕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去了隔墙外的厨房。 “小妹，就你嘴长！大姐能饿死吗？她只会装神弄鬼吓唬娘和一家人，每天娘一上工，她就去厨房找吃食，我看见好几次了。”二侠小声说。 娇气的大侠和泼辣的二侠，平日里有点针尖对麦芒。但她俩都很喜欢乖巧的喜妹，对喜妹很爱护，对二姐的话，喜妹只好不吭声。二侠没心没肺的，白天又要给猪拔草，又是去河堤扫树叶，又要帮娘干家务活，她困了，很快就钻进被窝进入了梦乡。胆小的喜妹忍不住害怕着，不由自主替娘和两个堂哥担忧着。但二侠的酣睡声感染了她，她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二侠和喜妹睁开眼睛，准备起床去学校，这时，突然听到厨房传来拉风箱的声音，两人连忙起床一看，娘正一脸疲倦坐在锅巷里烧开水。喜妹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看来昨晚并没有发生让她恐惧的事情。 许桂花说，王书生一家人很讲理，虽然退婚让王书生父母很生气，但人家还是理性接受了退婚。但许桂花用李全孝几个月的工资，赔偿了人家的全部花销。 大侠退婚这件事，彻底伤透了许桂花的心。于是，火爆脾气的她，一气之下，就在家里放出狠话，今后她再也不管大侠的婚事了，让大侠自由恋爱，只要大侠不怕吃苦、受罪，即便嫁个叫花子她也不阻拦。但大侠退婚的原因，许桂花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二侠知道，大侠心里放不下一个人，就是大侠的高中同学贺俊山。因为一天晚上二侠半夜尿急，起床撒尿时，看到大侠正靠在炕头，看着一封信和一张照片在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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