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带你看看,丹穴的样貌。”在休整习惯之后,曳竺走在棂裳之前,缓步走向荒芜坍圮的宫殿。棂裳一只手逗弄着淘气的金黄的小凤雏,一边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曾经,这边是通往宫殿的唯一的路。这里是丹穴的核心——云栖宫。但是,自穆榮上位是为雍颂帝君后,云栖只有在有盛大之事时才允许各位臣子进入,包括我们宗室成员。”曳竺停在已经坍塌的大门边上,语气淡淡,“虽然我当时权力远高于她,由于我参政比她早上千年。但是罕见的,她下了狠心,甚至不惜以退位为要挟,迫使我答应她这个条件。” 棂裳听着他讲,然后伸手,轻轻搭在了腐朽的门框上,抬眸看向他:“你真的不知道原因么,曳竺?那我斗胆猜测,这里面,有她的记忆,与你无关,却是她最为珍惜的。”“云栖曾经是宗室的居住地,我的博山庄是她登上帝位之后安排的,曾经,我也在这里住过。”他没有望向其中,而是别过了视线看向苍茫云海,“我愈发地看不懂她了。” “你若是真的懂她,又怎会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让她从了点蒼?”语气突然又恶劣下来,棂裳心有不满,但是在他听说之时,木已成舟。“点蒼并无不好。”他语气淡淡,丝毫不悔,“我曾受过他的恩惠,他倾心于榮榮,且当时她的状况并不好,我以为这样能让她好受一些。他已经不会回来,又何苦把自己用来陪葬?”“但你至少要给她一个过度的阶段!”语气凌厉,他的发丝都因为静电漂浮,他看着他,恨极了他的自作主张,“你是不是认为长兄如父,你有权决定她的一切?”“我不否认,棂裳。”曳竺转过头来看向他,“我认为她需要,丹穴也需要。你知道的,丹穴山——”“我不知道。”棂裳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又变成剑拔弩张,“你把我跟外围的一切隔绝,我做知道的,都是你选择让我知道的。说来也奇,你那么高傲的博山亲王,居然会对一个曾经你以为的玩物——”动了心三个字没有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逼迫他——做了跟他一样、他自己最痛恨的事情,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大抵如此。”罕见地,曳竺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只有银杏小筑才知道两人休息的几日里有多少次对峙和冷战。棂裳哑了声音,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曳竺也没有介意什么,只是开口:“走吧,我们进去,想要丹穴恢复一些,就必须通过里面的迷途阵。”“那是什么?”棂裳迅速接话,想要他不深究方才他没过脑子的质问。“丹穴山的守护神阵,净化与守护。棂裳,一旦迷途阵开启,迟夕的暮光就不能窥见丹穴的一切了。”曳竺边走边说,“不过我们也能安全一点,凤凰火会在污浊出现的同时燃烧起火焰。但是,只怕那么多年荒芜至今,不知其中的火焰还能支持多久。” 他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从他平静的语气来揣摩他的意思。 四方的木雕已经腐朽,蒙尘无数,壁画的色彩也已经斑驳,了无生气,连倾泻的光都无法唤醒。棂裳好奇地一遍又一遍转着自己的脑袋,贪婪地看着曾经无缘得见的辉煌——现在已做残骸。 当时……也是,自己都很难有机会,如何带他来看?在后来的丹穴律法里,可没有家属也得进入云栖的规矩。曳竺一直分了些心在他身上,他看着前面,忽然停下了脚步:“谨慎一点,棂裳。”棂裳闻言迅速收回了游走在四周的目光,凝聚起雷光,看向前方。 “来我身后,我还能护你。”曳竺伸手将他归到身后,然后向前缓缓走去:“跟在我身后,我们去看看。”然而,却往前走,那股神力波动就越强,周遭温度也越低。 曳竺皱了皱眉:这股神力……怎么如此熟悉?棂裳跟在他身后,忽然开口:“曳竺,这神力波动,是凤族的吧?”“这冰冷的温度……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语气里有些嘲弄,曳竺笑了笑,笑容是说不出的阴鸷,“之前,有雍颂的神力守护着,有丹穴的禁令保护着,才没让这神力显出模样。而今,无人相护……”就在松茂刚想向下刺去,奔腾的雷电就交织成网将那座显露出模样——冰清玉洁的坟冢守护:“这就是她定下禁令的原因吧,你凭什么将她最后的希望毁灭?”棂裳离开了他的身后,缓缓走到那里,蹲下身来看着那坟冢上的字,无端心疼。 “你在保护谁?你在心疼谁?”从心而出的质问,曳竺收回了松茂剑,抱着手臂站在原地看他看着石碑上的字。“我在想雍颂,也在想无缘一见的携月殿,也在想你,还有点蒼。”坦诚到直白,棂裳回头看他,他的视线好像在曳竺身上,却又好像在他身后,“明明可以幸福,却走到了这一步。”“我不用你的同情。”语气冷了下来,曳竺回身,背对他,“你若想看,就再看会儿吧,我去找迷途阵了。”说着,他抬步离开,丝毫不给他反应时间。 棂裳目送他远去,依旧顺从心意留在墓边。他一遍遍看着墓碑上的暗纹,忽然发现了熟悉的纹路——变形了的云雷纹!他忙忙跪坐下来,轻念着“冒犯”,轻轻顺着纹路解读内容:“仲兄……待我极好……然我却无法救他……此坟冢……也是衣冠冢……寄托的……不过是……我的妄念……千百年后……也许我已经化作飞灰湮灭……可是仲兄还在……我用一生,铭记仲兄……铭记我……刻骨铭心的爱恋……” 轰隆隆…… 沉闷的响声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棂裳猛然回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曳竺离开的方向!他站起身子匆匆跑去,长发因为静电逐渐飘起。一团污浊之力迎面而来,棂裳拂袖,雷霆奔腾而出:“幽冥域国宗室拥有雷霆之力,不怕被烧成灰烬的,放马过来!”震怒的咆哮响起,雷霆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扑去。惨嚎声响起,尖利的骨爪刮在坚硬的玻璃上,尖锐到刺破耳膜。棂裳皱了皱眉,雷霆流转在自己玄青的袍服上。他只犹豫了一瞬,就化作开明的模样,向前狂奔而去。 污浊之力冲撞着他的雷霆屏障,棂裳努力地不让自己被它们撞倒,同时也追寻他的光芒和气息。他突然向一团污浊冲去,周围盘旋的雷霆四散,冲向一团漆黑。污浊之力惨嚎着退去,却在他周身伺机而动。棂裳跑去,将他背到了背上,然后重新凝聚起雷霆,向外跑去。 曳竺蜷缩在他背上,一袭月白长裾几乎被鲜血染红。一阵阵剧痛排山倒海地冲向他的神经,修长的手指缠绕着他蓬松的毛毛,一下一下地扯紧,放松,扯紧,放松。棂裳低低地吼了一声——他刻意变大了些身形好让他休息——“别扯我的毛毛,很痛的。”没有回应,不过总再没有用力扯他。 眼前逐渐明亮,棂裳用力向前跑去,最终挣脱了污浊。他的呼吸缓和下来,慢慢踱着步:“曳竺,去哪里?”“就在这儿,歇会儿吧。”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撑起了一点自己的身子,“你要卧下来么?”棂裳点点头:“我想卧下来,你可以缩在我肚子上的毛毛里。”“……别看。”他忽然感知到了他探究的目光,没有分辨就开口,强撑着厉声,“……不许看!”棂裳回过头:“你能起来么?”曳竺缓缓调整着姿势,借着他的力颤颤巍巍地起身,然后看着他侧卧,露出雪白的毛毛。长长的尾巴将他拦腰抱起,轻柔地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卷着他的腰身没肯松开。强烈的困意蛊惑着他,曳竺没什么力气再去挣扎,任他动作。 “伤得好重。”他现在才看到他鳞次栉比的伤和血红的衣,轻轻拱了拱他,然后伸出爪子理了理他的发,“还疼吗?”曳竺的眉已经舒缓,他睁开了一条缝,看着他担忧的目光,明白他没有看自己笑话的意思,心下震颤之间便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想要安抚他:“歇一会儿就好了……”棂裳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蜷缩在自己毛毛中昏昏沉沉睡去,然后看着他的身姿开始发愣——曳竺的身量与他兄长棂筠相当,不过曳竺会更消瘦一些,比之前瘦削了不少。 他漆黑的长发在他白色的毛毛上弯曲,就像泼墨;睡去的侧颜安静清秀;血衣上深深浅浅,他不忍看,用神力将血色洗去,露出原先的月白。巨大的爪子扒在地上,他回过头将他藏在阴影里,接着发愣。 “棂裳。”薄唇开合,曳竺突然开口,呼唤他,不知过了多久。“你没睡?”棂裳浑身都颤了颤,希望他没感受到自己打量他的视线。他看着曳竺伸手艰难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靠着手肘撑起身子,看着自己。“睡过了已经,现在不太想睡了。”曳竺挣扎着起身,在他的协助下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冠,回头看向棂裳,发现他已经化作了少年的模样:“棂裳,见笑。”“我猜到了,可是没想到你的力量会衰弱至此。”棂裳没有再靠近他,也没有伸手扶他,“找到了么,迷途阵?” 曳竺颔首:“就是你带走我的地方,那里污浊猖狂,不是现在的我可以应付的。”棂裳抱臂,好闲以暇地看着他。“我的神力再等下去只会越来越衰弱……只能出去请那位殿下帮忙。”曳竺看向西方,自嘲地笑了笑,“我甚至,都不敢去见他了。”“是玉珋殿下么?他在北冥殿,跟在溟汤殿身边。”棂裳开口,斜眼看他,“之前听夕阿兄的意思,溟汤殿劝玉珋殿不要插手丹穴的事务。” “不过提一嘴而已,棂裳,你不会以为我会真的去拜访殿下吧?”曳竺忽然笑了,他自负地凝聚起光芒,袍服翩跹,“给你看看吧,作为丹穴博山亲王、幽冥域悯彻帝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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