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开双眼、恢复意识的时候,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 晢瞳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他们在什么地方。她浑身一震,忙不迭地来到床边,对着镜子打理了自己一下,便推开门去找自己的兄长。 结果刚开门的一刹,就看见自己要找的人就站在门口,手上还有一个盆。“……皇兄?”晢瞳看着他,有些费解。“用湿毛巾擦一下,清醒一下。闵默说他和安冉姑姑上午就会过来,带着漠烽。我们待会儿去见他们。”晢曦看着揪着自己衣摆的人,边说着边看着她,不由一笑。 “皇兄,我总觉得净世内部已经交战了。他利用屏障将我们与娘亲舅舅他们的联系全部打断,为的就是歼灭!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满心焦灼,晢瞳近乎哀求地看着眼前闭着双眼的男子,“让我再试试,再试一次好不好?”“阿瞳啊,你忘了自己的伤么?你以为我们性命相连,你的伤就不重了么?”无奈地叹息,晢曦张开双眼,漆黑的眼眸里满是坚决,“父君早已将后事嘱托与我,恐怕已经预料到了。阿瞳,这是我们都改变不了的结局,答应我,接受它。”看着他眼中眼眶泛红的自己,晢瞳低下了头。 桌案上留下泪水粉身碎骨的证明。 “……不过,等闵默他们到了后,我会借助他的雷霆再尝试一次——阿瞳,我们以苍峒和司明的神力试试看。”终究不忍心自己的妹妹落泪,晢曦恍然间就看见了在囚笼里竭力忍着泪水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他伸手,将她的泪水抹去:“我会在的,阿瞳。”晢瞳垂眸,点了点头,默默无语。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就像是投进无波水面的石子,激起涟漪:“修粲,闵默他们已经到了。”“好。”晢曦点了点头,然后牵起了她的手,“阿瞳,走么?”“走。”声音沙哑,心绪纷乱的她有些浑浑噩噩。她的兄长轻轻叹息了一声,牵着她去了外面。 屋子内谈话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并肩而入的兄妹。白念俟携着上官娴,北冥漠泽携着司马安晴——两国的帝君和帝后都在,在看到他们进来之时便都站起了身。 “闵默,候归。”晢曦向他们颔首致意,晢瞳亦然。 在他们六人都上座后。 “你们都在,东来氏和湘氏都已经逃出深瑕,据最新的消息,应该是随着昆仑孑羽逃到西境森林去了。”北冥漠泽开口,有些失落,“抱歉。”“无妨,西境森林,也是迟早要去的地方。”晢曦摆了摆手,然后看向白念俟,“候归此来也是为太阳之事,我们便是一路的。” “说起太阳,你们‘逐日’计划可还顺利?”司马安晴有些好奇,“毕竟有史以来,从未听过有人追着太阳飞一天呢!”上官娴闻言便看向那边沉默不语的女孩,眼眸里掩不住的惊讶。“结果并不好,至于我和皇兄,倒是没有受伤。”嗓音沙哑,晢瞳看向司马安晴,“我们得出结论,很快,怨气会笼罩均雅和深瑕,整片大陆都将迎来永夜——扶桑的力量早已经开始衰弱。” “看来,是时候联手了。净世分别与均雅和深瑕缔结和平契约。”白念俟起身,力量凝结成印玺,“闵默,你意下如何?”“那是自然。”北冥漠泽起身,权杖出现在手心,“焚洙,修粲,劳烦你们作为见证。”“净世的荣幸。”他们异口同声,然后看着赤红和漆黑的落款浮现在契约之上。 “扶桑在净世之内,属于凤凰族的辖地。”北冥漠泽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们两兄妹待在镇西的原因,“需要帮忙么?”“扶桑是凤凰族的故乡,也是这片大陆的日之源。闵默,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打破昆仑孑羽在净世外围部下的屏障。”晢曦神色冷静,“我和焚洙与净世的联系也因为这层屏障完全切断,一点消息都没有。” “如何协助?” “请随我们来。” 他们一起来到营帐外。白念俟和上官娴走在最后,看着他们四人。“他们的关系,意外的紧密呢。”上官娴悄悄碰了碰他的手。“娴雅若是好奇,尘埃落定后也可以与他们攀谈几句——我也很好奇,要不要一起?” 走在前头的安晴突然回头,看向上官娴:“娴灵,我们之后去看看焓凩儿吧。”“好。”她笑了笑,承诺她——旧时旧友。 天色更加暗沉,一丝风都没有,寂静无声的四下里,安静得令人发怵。 晢曦执着晨钟剑,晢瞳执着沙洲剑,并肩看着对面已经看不清的国度。“闵默,需要你帮忙了,我们会呼唤你的。”晢曦说完,便拂袖,爆发了神力—— 金色的凤凰羽在背后豁然展开,璀璨的日光以他为中心爆发,化作一片璀璨的光原。一席素白的袍服也在神力的晕染下化作凤凰帝君的服饰,腰间的白玉玉佩与其下点缀着的缨珞叮咚作响,飘逸的衣摆与宽大的袖摆缀满了飘零的碧竹叶,外袍上金色的忍冬旋转着化作卍字纹。 晢瞳稍稍等了一会儿,也拂袖,展开了自己的凤凰羽,赤红的神力跳跃着,在光原上化作明明跃动的火焰。赤色的襦裙垂下缎带,十字轮旋转。裙摆上凤凰花怒放,缠在手臂上的披帛衬得她飘飘欲仙:“皇兄,这个模样在,不如直接动用净世权柄,干脆利落。” “好。我以净世司明之主的身份,呼唤你,司明!” “嗯。我以净世苍峒之主的身份,呼唤你,苍峒!” 金红的光芒盛放在光原之上,化作审判的天平——司明;乌金的光芒拥簇在金红的凤凰花中,凝成净世至高无上的象征——苍峒。 “司明,呼唤净世!”“苍峒,呼唤净世!”两人先后爆发神力,金红的光芒缠绕着乌金的光芒,直直冲进那一片怨气。 “闵默,天雷。”晢曦忽然开口,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他们并肩立在他们身前的光原上,周身都是溢出的神力与盘旋的凤威。 “好。以我,深瑕闵默帝君之名,玄武·雷霆!”几乎是同一时间,粗壮的雷霆化作迅捷的折线,穿梭在怨气中,与他们的光芒一同奔赴屏障。“晴·夜月!”浅紫的光芒洒落,安晴亦动用了魔力,为他们加持——她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光芒交汇,一起冲去。 “让我也来帮忙吧!景明·浮光跃金!”上官娴拂袖,一颗颗金色的光芒冲去,汇入了他们的攻击。无奈地轻笑一声,然后,剑河流淌,追逐着雷霆冲过去:“我又岂能袖手旁观?”白念俟和上官娴并肩而立,剑河环绕着光芒,令光芒更为锋利。 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震动——就像是沉眠于底下的活物苏醒。 “玉碎·凤凰花绽!”在巨大的气浪向他们冲来的前一秒,金红的凤凰华展开了花瓣,将他们一起护下了。 心口剧痛涌上,一口鲜血就那么涌了上来,堪堪停在唇边,血腥味弥漫——晢瞳几乎无力支撑着凤凰花撑过这气浪——因为疼痛而滴落的眼泪滑下面庞。“阿瞳。”颤抖着声音,晢曦揽住了她的腰,与她一同承担守护。“皇兄!”心里空落落的,是盛大之后的沉寂,悲不自胜,却不是发泄的时候,晢瞳红着眼眶,悲伤的泪水却一滴都无法涌出。“我去见父君,你去找姑姑,随后一起来古木风铃。闵默。”晢曦回眸看他们,“你们可能要先去古木风铃,我姑父伤重。” “好,那我们就在古木风铃那边等你们过来。”漠泽也没多犹豫,便牵了爱人的手直奔古木风铃。“我和他们一同去,说起来,浛渊与我们夫妻,也能算熟人,你们且自去,别为难自己。”白念俟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这般说道。“我和皇兄明白,古木风铃见了。”说着,两兄妹便化作翩翩然的凤凰,以颉颃之势交错着飞去。 “皇兄,扶桑再见了。”晢瞳话音还未落,便收拢羽翼向下飞去。晢曦瞄了一眼——那是凤凰火明明跃动的屏障中心,净世阵之内的另外一个净世阵。 “娘亲!”晢瞳在半空化作人形,扑进了站起身来的娘亲的怀中,她的声音颤抖着,她不住地呼唤她,“娘亲!娘亲……”焓凩自然明白女儿为什么哽咽着呼唤她,不由抱紧了她,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我在,娘亲就在你面前呢,别怕,别怕……”安慰到后面也已然是泣不成声,她呜咽着,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娘亲在……” 似乎是汲取够了温度与勇气,晢瞳离了她的怀抱,看着比自己稍稍矮一些的娘亲:“娘亲,我们去见舅舅,好不好?”焓凩回头看向后面乌压压的人群,目光上移看向近乎是漆黑的天空——黑云压城城欲摧——落下了不甘的眼泪。晢瞳没有催促,只是等着她做下决定。 “昀樨殿下,您去好了,这边我们几族族长都会庇护大家的。”温柔的声音响起,焓凩回头看去,是柔绒族的尔茸,身后还有八百里族的芜豗。“而且,穹和我说,羽风羽翊还有祈瑆都想殿下赶去,去见,怀慕殿下,最后一面。昀樨殿,去吧,不要错过这最后一面,我们都会平安的。”玉兔族的月辉也走来,红宝石一般的眼睛闪耀着晶莹的泪光。 “各位族长,劳烦你们。”焓凩含着泪,沙哑着声音,抑制着颤抖。“且去。”汗血族的奔腾摇摇头,“我们那么多人撑起一个神阵,没事的。” 不再犹豫,焓凩疾步走到女儿身边,下一秒,光芒盛放,两只火焰的凤凰翩然离开。 “献祭,既然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昀樨,又能在我们身边,留多久?”芜豗轻声,烟灰的眼睛里满是心疼,“终究还是要,先后归去么?” 一路飞去,满目疮痍。 “黑雾撞破净世阵,撞破得匆忙,这一战死去了不少人。”焓凩低沉着声音,呼吸都在颤抖,“你舅舅当时没在我身边,我只能凭我的神力护送穹他们去到扶桑边境,我想让他们协助你舅舅,然后我保护剩下的人——可终究是蚍蜉撼树。即使是吟翂他们,也没能帮什么忙。”“娘亲,皇兄与我说,恐怕舅舅,早已经明白了,自己即将归去。”晢瞳的声音也沙哑,她抬眸看向飞在她斜前方的凤凰,“再去见见舅舅,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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