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西境森林深处的月色溶溶,一线月色洒落在岩洞中,照在漆黑衣袍的一角。 崆峒临寒一个人涉过密林,借着月色打量着被催折过树枝,一路找到了她藏身的岩洞。他落在了洞底,看着空无一人的岩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焓凩,你在不在?” 只隔了一层时空屏障,已经恢复意识的焓凩正端坐在凤凰花内治愈自己的伤痕,听到声音便有些惊讶地睁开了双眼,直直对上的便是玄袍男子担忧的目光。焓凩犹豫着,不知他可不可信,毕竟现在还不是决一死战的时候。 “焓凩?”他没有听见她的回应,不由着急起来,难道情况恶化了?“我在。”她确定下来,便挥袖将自己的身形显露。 凤凰花自虚空中浮现,光芒璀璨。里面的白衣女子,连白衣都熠熠生辉。“还好,比我预期的好。”崆峒临寒松了口气,缓步来到她身前,蹲下了身子,“现在身子感觉如何?”“还好,您是……?”她想唤他一声“父君”,却又不敢。临寒看出了她的犹豫,便安抚一笑:“我有独子,名唤浛渊。”“那,我是不是,应该,唤您一声‘父君’?”焓凩犹疑着,声音很轻。“不必拘谨。我此来,是来看看你的伤势。他那一击腐蚀之力极强,你若要保有足够的力量,恐怕还需提早发动最后一击。”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声音温柔。 “父君,你……是怎么重归于世的?”她抬眸,问他。“自洞穴一别后我就再度陷入沉眠,当我的意识再次复苏时,就已经是这个模样了。但有时候我的身体不能听命于我的意志,所以一直,我都没和渊儿还有凩儿相认。”他微微笑着,纯洁的沧海玄冰净化着孑羽遗留的腐蚀之力。“父君,我恐怕不久便会诀别于人世,我想父君能够陪在临渊身边。”焓凩垂眸,声音沙哑,“他舍不得我,我亦是。” “一定要以你身陨为代价么?那沧龙就算冲破了白泽的封印,也依旧是戴罪之身。”他心疼地抱住她,以长辈的身份,“没有别的方法么?”“我已经决意这种方式了。”她垂眸,酸涩道,“父君,我会在献祭之时盛放所有神力,不知道能不能解除他对你的桎梏。”“你决意离开?”临寒摇摇头,挽留她,“怎么会没有别的办法?” “父君,临渊身上的封印就是整个净世命运的咽喉,如鲠在喉,而且临渊是什么性子我们都知道,父君应该更清楚才是,我不想他再被迫藏锋,他应该锋芒毕露。”她自嘲地笑了笑,“也不能因为我,耽误整个净世。” 崆峒临寒垂眸,确实,自家儿子什么性格自己清楚得很;就算是同僚的手段和力量,自己也很清楚——这样算来,净世的胜算确实不大。但——他凝视着对面的女子,不得不承认,如果她的神力爆发于一瞬,也许真的可以扳回一局,净世在损失一位帝君之后,极有可能被激发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只是,我的女儿,还离不开我。”她抱紧了自己,“父君若能回去,护着她一些好不好?”他点点头:“且放心,但是凩儿,你的生命,也开始不久。你要有极强的,生的欲望,我们才能够带你回人间。我还不能出来太久,否则会被发现。你先安安心心养着神力,我去看看那两个木偶,是什么来头。”“父君!”焓凩突然唤他,“请您,也千万小心。”“放心就是,我于他们还有用,他们不会对我下死手。”他摆了摆手,离开得从容不迫。 焓凩怔怔地目送他离开,耳边还是那句话,又与那句话重合。“还真是,父子一脉相承么?”她闭上了眼,恍然间,看到了爱人消失在云烟中的身形,不舍,又决然。 营帐里,雲初轻轻拍着睡梦中也不得安稳的小侄女,轻轻叹息了一声。“舅舅……”小家伙呢喃着唤她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长辈,不安地揪紧了他的衣襟。“我在呢。”他伸手,将她的手合拢在手心,“安稳睡着吧,我在的。”晢瞳的羽睫轻颤着,夹杂着细碎的泪珠,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绯红的一圈:“舅舅……我疼。”“哪里疼?”他凑近了她,轻柔地抱住了她。“心口……”她凑近了他的颈项,呢喃着,“一抽一抽地疼……” “是爆发神力的后遗症吧。只怕再次爆发神力,会更加疼,更加难熬。”他也躺了下来,将她揽在怀中,温柔的光流淌在她的血液中,缓和着她的疼痛,“舅舅抱着你,别怕,睡去吧。”“嗯……”她难熬地挨挨蹭蹭,枕在他的手臂上,“舅舅,还不睡么?”“我再等一会儿,你睡去,多睡一会儿会不痛一些。”他凑近了她光洁的额,落下温柔的一吻,“光辉的凤凰祝福你。” 深沉的夜幕笼罩着深瑕皇宫。北冥漠泽和北冥漠烽还有司马安辰围桌而坐,修侍立于司马安辰身边。没有人先开口,一片压抑。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是安冉的字迹。 “他竟然动用了怨魂。”司马安辰不敢置信,“这有多难,我们都心知肚明。”修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他们,还安好么?“净世如何应付的?”北冥漠泽开口,声音低沉。 “晴晴说,是怀慕帝君爆发神力为净世阵的发动拖延时间,以光芒驱散的。”司马安辰的声音低柔,“但也因此,硬生生扛下了齐王的全力一击,据晴晴说,跗骨之火正在帮他净化神力。”修低下了头,依旧默不作声。 “安辰,你身边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北冥漠泽一直有注意他的微动作,便不由好奇起来。司马安辰轻轻一笑:“是由晴晴带大的小孩子,之前一直跟在晴晴身边修习,晴晴担心我们,便将他安放到了我身边。”北冥漠泽皱了皱眉,但一听是自己皇后的主意,也便没有多说什么。“修,你以为呢?”司马安辰回眸看他。 “修以为,齐王殿下极有可能用亡魂来威胁陛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瞟了一眼那边端坐的两兄弟,继续谦恭道,“一旦齐王殿下借用亡魂的力量将净世重创,那么,他就有卓著的军功与威望,来与陛下一争高下。”“皇兄,朝中的情势,你应该还是看得出来。”北冥漠烽只手托颚,“而且,我不知道,若是皇兄的盟友遭到了净世的追杀,他是自己躲到西境去呢还是把灾祸带到深瑕?深瑕的一线天可是遭不住净世的报复了。” 话音落下,三个人都看向主座上的北冥漠泽。 迎上他们的目光,北冥漠泽斟酌了一下:“我答应皇兄不插手。传我令去,将朝中大臣的家眷迁到皇都,充实人口。修,你的力量是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司马安辰。他点点头:“放心就是。”“光。”修下定决心,同时也心如擂鼓。“如果净世的帝君追杀他到净世,你就迎战孑羽。”北冥漠泽低沉的声音响起,威严,浑厚。“——是。”他点点头,如果是追杀他,恐怕,沧龙的可能性更大吧,毕竟,那位帝君,可不好惹。 日升月落,一直未有异动。 修也连着半个月一直出门,毕竟北冥漠泽把迁入的事交给了司马安辰,作为近侍也不得不跟着他天天忙。“事情已经办完了,怎么,这几日跟我出门习惯了?”司马安辰坐在石桌边,笑着望他。“也不是,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一直没有动静而不是乘胜追击……有些意外,这不是他的风格。”修看向边界高耸入云的雪山,一时愣怔。 “修已经和家人断去了联系,感应不到也在所难免。”司马安辰摇摇头,“坐会儿吧,如果你真的迎战昆仑孑羽,兴许也能借此机会让陛下看看你体内的魔息。再精纯的魔力,也会对你圣洁的光芒有腐蚀之力。”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对面的人突然变了神色,修突然佝偻下了身子,面色惨白。“修?”他起身将他带到了怀中,“怎么回事?”“发动进攻了……白天要如何动用怨魂?”他大口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能让你如此痛苦的,是谁?”司马安辰细细捋了捋他的世家,不由警惕起来。 “一道一道……”他闭着双眸,羽睫颤抖着,“怀慕,昀樨,焚洙……”司马安辰诧异:怎么,都受到重创了? “我又不能离开,便让我以这份疼痛,陪伴我的家人。我先告退了,安辰。”他费力地直起身子,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落下了一层层坚不可破的封印。修蜷缩在床上,紧紧拥抱着自己的被褥,被逼得流下了眼泪。神力也逐渐失去稳固,许是自己的父君命在旦夕。“父君,父君……”他动用鲜血的力量呼唤自己的血亲,“父君!”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张开双眼,用尽力气调动了自己唯一能动用的神力,然后,取过放在身边的长剑,划破静脉,鲜血淌出,是浓艳的血色:“以我修粲之名,将我的神力,传递于我的父君!” 沉寂已久的神力顺着鲜血流入光芒的星盘,传递于远方苦苦支撑的帝君。 “父君,父君,原谅我不能亲自来到您的身边,协助,保护。”他泪流满面,“阿瞳,阿瞳,原谅我不能挡在你身前,不让你看见这些残酷。只能感受着你的痛苦,注视着你的蜕变,却无法予你一个拥抱。以我神力交织而成的丝带啊,将我的声音带给我的阿瞳……” 司马安辰静静伫立原地,感受着那里传来的,汹涌的哀伤与绝望:晴晴,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做你想做的,去保护你要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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